影子

　　[日记]——沈诃视角
　　差异的本质是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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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诃，我们去追极光吧。”
　　林知许倚在粗糙的树干上，冥想着年轮的各类形态。
　　她回眸浅笑。
　　“……好。”

　　沈诃明白林知许最近状态不佳。
　　至于原因，大抵是过度的劳累，再一次迎来的创作瓶颈与一些家事。当然，不可否认还有某些沈诃不知道的内在原因，她也不肯追问，担心会因此伤害到林知许。
　　林知许的父亲在她儿时便离世了。她的生命轨迹中，存在的大多都是母亲的身影。
　　林知许的母亲所患上的是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MDS），依照年龄已无法通过骨髓移植治疗，存活期不足1年。
　　林知许总是个爱逞强的人，饰演着独当一面的角色，却会无意暴露出心中的脆弱。
　　她是很看重名利的。可又并不难理解，毕竟世俗所看重的亦是这些。
　　她需要生存，但她同时渴望证明自己，不期望拘泥于既定的框架中，时至今日依然坚守着理想。
　　她被困于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共存的沼泽，像对待一具没有魂魄的躯体，反复地将自己拆解再拼合，最后得到的只有一地狼籍和伤痕累累的身心。
　　人们说亲人的离世不是一场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可沈诃不希望林知许的余生浸泡在模糊的梅雨季里。她唯一所求的，仅仅是那份本就应该属于林知许的幸福。
　　沈诃也曾为林知许做过许多次心理咨询，只是效果甚微。
　　但林知许的话让她想通了，也许大自然才是最好的疗愈师。

　　2月中旬，处于冰岛的极光季之间。
　　圣诞的装点早已撤去，整座岛屿回归了最为原始自然的洁白。
　　沈诃正寻思着怎么每次几乎都是林知许在驾驶。比如现在，两人自驾沿着黄金圈游览。
　　追极光的地点暂定于斯奈山半岛，那是个著名的拍摄点位。
　　时间尚且宽裕，两人便决定先行探索奇特的自然景观。
　　“你说，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开车啊？”沈诃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
　　林知许无语道:“你行你来开。”
　　“我来就……”沈诃突然顿住，“不对……我好像没有驾照。”
　　“那你叭叭什呢？”
　　林知许一脚油门，一阵强烈的推背感瞬间席卷而来 。
　　“别别别我不说了，”沈诃一副赔笑脸，“骇死我了。”

　　冰岛的的确确是个神秘的地方。
　　按林知许笔下阐述的，这是一座正于世界尽头谱写着华美篇章的城市。
　　在这里，你可以体会到北欧极简风格的浪漫美感，感受地球深处传来脉搏的跳动，看到亚欧板块和美洲板块的裂缝正处在你脚下，于水汽蒸腾中窥见瀑布景观与彩虹的完美融合……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壮观美，人类似乎只有置身在这般广阔的土地上，才能真正扪心自问，自我检视。
　　记得当她们并肩伫立于著名的黑沙滩上，见证经受数十年风雨摧残的飞机残骸，心底油然而生出对世界如何苍茫宏大的新认识。
　　“沈诃。”
　　沈诃正帮林知许扎起头发，以免在冷冽的大风中被吹得凌乱，却听到她轻声呼唤自己。
　　“我在。”
　　“你了解过北欧神话吗？”
　　“略有耳闻吧。怎么了？”
　　林知许的视线从这片金属废墟上转移到阴郁的天空，再投向延伸至地球另一极的地平线，忽地笑了。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觉得，只要我不断地坚持再坚持，那么我一定会得到他人的认可，我一定会被接纳。”
　　“但久而久之我才发现，世界远比我想的残酷。”
　　“哪怕通过自己的创作得到了些许微薄的收入，可那根本不足以生存。”
　　“或许，人类就是这么渺小。”
　　她整理了一下围巾。
　　“如同诺伦三女神纺织的命运之线从不由人，再怎么精致的锦缎也只会在现实剪刀下支离破碎。”
　　“待精神层面的世界树迎来彻底被腐蚀的那一天，大概也是属于人类个体的诸神黄昏。”
　　沈诃静静地听着她的诉说。
　　“小狸猫，”沈诃沉默了片刻，“你听过那句话吗？”
　　“什么？”
　　“毁灭从不是终点。”
　　“尽管阿斯加德在战火纷飞中化作焦土，但你会在余烬中听见新的生命摇铃呐喊。”
　　“世界不是永恒的，而是在轮回中不断更新迭代。”
　　“你只是感到累了，你需要做的就是回到最初始的状态稍作休息，并寻找到一个平衡点。”
　　“请相信一切都会变好，也给予自己一个喘息的空间。”
　　沈诃握住她的手:
　　“就算某一天诸神黄昏真的降临，我也会一直陪伴在你身旁。”
　　“在其他人皆否定你的理想时，做那个不计一切支持你的人。”
　　林知许通过雾气朦胧的镜片望着沈诃深邃的眼眸。
　　她什么也没做。
　　但她看见，隐隐约约有几缕光束穿透云层，笼罩在沈诃身上，一派祥和。

　　林知许从梦魇里挣扎着清醒过来，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
　　潮湿的寒意渗透骨髓，加剧了胃部的疼痛感，沿着交缠的神经组织传遍全身。
　　她深深地体验到了身处异国他乡时举目无亲的无力感，不由地想念着沈诃。
　　距离与沈诃不欢而散已经有两天，两人的聊天框没再出现新消息，寂静得可怕。
　　林知许回想起当天的情况……
　　两人游览到南岸的钻石沙滩。
　　那天运气意外的好，罕见的见着了些许阳光，照得碎冰格外清透。
　　林知许兴致出奇的高，拉着沈诃拍了一组又一组照片。
　　“稍稍往左边一点。过了过了，再往右一些……对，笑一笑呀别冷着脸嘛。”林知许举着相机指挥。
　　“你到底拍完了没？”
　　沈诃有点不耐烦的语气让林知许怔住了。
　　“你怎么了？”她不解。
　　沈诃没作回答。
　　她们就这么僵直了几分钟。
　　“林知许，”沈诃终于开口，“到底是拍照重要还是人重要？”
　　“啊？”林知许还没反应过来。
　　“我很想照顾你的感受，但……”沈诃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路上你似乎总是把我当工具人，我是什么专属模特吗？”
　　林知许一时语塞，不知怎么解释。
　　“可能是观念不同吧，”沈诃继续说道，“我一直认为享受过程远大于记录。”
　　“我只是想留下美好的回忆……”
　　“但这样我会很累，”沈诃咬了咬唇，“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去逛那家店。”
　　“就因为拍摄耽误了太多时间，最终我也没能去成。”
　　“对不起……我一直希望有一个能理解我并无条件配合我的人，我以为你可以做到这样……”林知许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我没有义务成为你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沈诃默默拎起背包：“什么叫作我能做到？”
　　“如果你这么以为，那我觉得这次旅行挺没意思的。”
　　“沈诃！等等！”
　　时间线牵回到现在。
　　大概是冰岛的饮食习惯及气候恶劣，林知许突发急性肠胃炎。
　　她强忍着不适感翻找行李，却没找着先前带的药。
　　她想到，放药的急救箱或许是被沈诃顺手带走了。时间已经很晚了，且按照她的情况，立刻出门买似乎也不太现实。
　　这里是个小镇，她们本该一起体验小木屋的风情，但奈何前几天闹出这么一场矛盾来。
　　此时沈诃就住在自己楼上的房间。
　　林知许犹豫不决。
　　她不敢敲响沈诃的房门。沈诃对声音很是敏感的，她担心惊扰了早早入眠的对方。
　　可更多的，还是心中的内疚感作祟，她无法面对沈诃。
　　林知许打开手机，在和沈诃的对话框里打下一行字，又一遍遍删除，最后也没敢发出去。
　　她搓了搓脸庞，无奈地瘫在床上。
　　自作孽罢了。
　　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
　　林知许胡乱抓过一看，却见是沈诃率先给自己发来信息:
　　“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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