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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镜
清晨了,宋遇棠才合上册页。
剧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叠着深浅不一的笔迹,夏萧的人物小传旁,她画了三张简易情绪图谱,分别对应角色前期的温婉、中期的隐忍与后期的爆发,每一处转折都标着具体的行为锚点——“指尖无意识摩挲袖口”“垂眸时睫毛颤动频率”“说话时尾音微顿的克制”。
手机在桌面轻轻震动,聂柯发来定位:“十点,老地方见,张老师已经到了。”
宋遇棠快速洗漱,换了件方便活动的浅灰色卫衣和黑色运动裤,将剧本、笔记和平板电脑塞进背包。出门时顺手抓了片全麦面包,咬着面包站在路边等车,晨光里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她此刻既忐忑又期待的心情。
约定的地点是一间藏在老洋房里的工作室,推开雕花木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
客厅被改造成简易排练厅,地板铺着吸音地毯,墙角立着全身镜,张敏芝正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什么,听见动静抬眼,目光锐利却温和:“来了?坐。”
张敏芝是业内公认的“表演打磨师”,从不接流量艺人,只愿为有灵气、肯下苦功的演员指点。聂柯能说动她,费了不少功夫。
宋遇棠恭敬地坐下,将剧本递过去:“张老师,我想重点打磨试镜片段——苏曼卿发现自己被利用,与男主对峙的那场戏。”
“先演一遍。”张敏芝没看剧本,指尖敲了敲沙发扶手,“不用道具,不用对手戏,就凭你对角色的理解。”
宋遇棠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排练厅中央。她闭上眼,几秒钟后再睁开时,眼底的青涩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谦卑的温婉。她微微垂着肩,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声音轻柔得像羽毛:“你说过,会护我周全的。”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垂着的指尖轻轻蜷缩起来,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那些事,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骗局?”
她缓缓抬眼,试图表现出角色的痛苦与质问,但眼神里的情绪太满,反而显得有些刻意。张敏芝忽然开口:
“停。”
宋遇棠立刻停下,有些局促地看向她。
“夏萧是‘白切黑’,不是‘傻白甜’。”张敏芝拿起剧本,翻到那一页,
“她从小在深宅大院里长大,最擅长的就是藏情绪。发现被利用时,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崩溃,而是‘确认’——确认自己的判断,确认对方的背叛。痛苦要藏在骨头里,而不是挂在脸上。”
她站起身,走到宋遇棠面前,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放松,不要刻意去‘演’痛苦。你想想,当一个人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最后发现一切都是假的,那种感觉是‘空’,不是‘满’。”
张敏芝示范着垂眸,睫毛轻轻颤动,嘴角没有任何表情,但眼底深处却像结了一层薄冰,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说过,会护我周全的。”
仅仅一句话,宋遇棠瞬间明白了差距。
这就是专业和业余的差别。
她之前的表演,是把情绪直接抛给观众,而张敏芝的演绎,是让观众自己去体会角色内心的崩塌。
“再来一次。”张敏芝退到一旁。
宋遇棠闭上眼,重新代入角色。这一次,她没有急于表现痛苦,而是先让身体放松,肩膀自然下沉,双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发麻——那是隐忍到极致的生理反应。她抬眼时,目光没有聚焦在某个点上,而是带着一种空洞的平静,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说过,会护我周全的。”
她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什么,然后才继续说:“可那些事,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骗局?”
话音落下,她没有立刻有后续动作,只是静静地站着,垂在身侧的手,食指指甲无意识地掐了一下掌心,这个微小的动作,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好多了。”张敏芝点头,语气里多了几分赞许,“但还不够。你要记住,夏萧的每一句话,都带着‘试探’。她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又害怕得到肯定的回应。所以在‘骗局’两个字后面,要加一个极短的停顿,那是她在等对方的反应,也是在和自己的侥幸心理挣扎。”
接下来的两小时里,宋遇棠反复打磨这段三分钟的片段。张敏芝从语气、眼神到呼吸节奏一一纠正,她把每一个细节记在笔记本上,累了就靠墙歇两分钟,喝口水润润干涩的嗓子,汗水浸湿卫衣后背也浑然不觉,眼里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中午简单吃了份清淡的外卖,休息半小时后,张敏芝提出走对手戏:“我来当男主,你不要被我的节奏带着走。夏萧哪怕内心溃不成军,表面也要撑住体面,她有自己的气场。”
宋遇棠点头,调整呼吸重新站到排练厅中央。当张敏芝用毫无温度的语气说出“是骗局又如何”时,她没有像之前那样急于反驳,而是沉默了两秒——这两秒里,她的睫毛轻轻垂落,又缓缓抬起,眼底的空洞被一层极淡的嘲讽取代。
我早该想到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绝。
转身时,她的脚步没有丝毫踉跄,脊背挺得笔直,走到排练厅门口时,才微微侧过脸,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往后,你我两不相欠。”
“完美。”张敏芝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欣赏,“这就是夏萧该有的样子——外柔内刚,哪怕心碎,也要守住最后的骄傲。”
离开工作室时已近四点,聂柯开车送她回家,看着她疲惫却兴奋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张老师私下跟我说,你是她近几年教过最有灵气、也最肯下苦功的演员。能得到她的认可,不容易。”
宋遇棠嘴角扬起,眼底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是张老师教得好,点得透。”
车子行驶在老城区的梧桐树下,斑驳的光影透过车窗落在她脸上。宋遇棠靠在椅背上,指尖摩挲着笔记本上的批注,忽然觉得,那些反复打磨的枯燥时光,就像匠人琢玉,每一次细微的调整,都是在剔除杂质,让角色的灵魂慢慢显露。
回到公寓刚打开门,手机就震动起来,是聂柯发来的消息:“刚收到消息,沈艺找了圈内很有名的表演指导王老师辅导,还托关系拿到了导演早年的采访合集,据说里面提过对苏曼卿这个角色的初步构想。她准备得很充分,你明天试镜多留个心眼。”
宋遇棠指尖顿了顿,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英州中新港的街道车水马龙,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她却格外紧张。
她早知道这场试镜不会平静,沈艺有背景有资源,自然能走不少捷径。
她但她没有慌,只是转身拿起剧本,重新翻开夏萧的人物小传。沈艺或许能拿到导演的偏好,能模仿出所谓的“标准答案”,但夏萧这个角色的内核,是藏在细节里的挣扎与坚守,不是靠照搬模板就能演出来的。
她坐在书桌前,打开平板,搜索民国时期大家闺秀的生活纪录片,一边看一边在剧本上补充标注:
“坐姿需腰背挺直,双手交叠于膝上”“说话时眼神需低垂,不可直视长辈和男性”“情绪激动时需以帕掩口,克制发声”。
不知不觉间,天色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宋遇棠起身煮了碗面,加了个荷包蛋,一边吃一边回放白天排练的片段,嘴里默念着台词,调整着语气和停顿。
夜里十点,她洗漱完毕,没有立刻休息,而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试镜片段。从开场的温婉行礼,到质问时的眼神变化,再到最后转身的决绝,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里清晰浮现。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聂柯发来的晚安消息,附带一句:“别熬夜,保持好状态,明天正常发挥就好。”
宋遇棠回复“晚安”,关掉手机,沉沉睡去。梦里,她站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庭院里,穿着民国旗袍,面前是模糊的身影,她开口说着台词,情绪自然流淌,没有丝毫刻意。
第二天一早,宋遇棠起得很早。她换上一件米白色衬衫和黑色半身裙,妆容清淡,只画了眼线提亮眼神,头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既符合夏萧的温婉气质,又不失干练。
聂柯开车来接她,看到她状态不错,松了口气:“紧张吗?”
“还好。”宋遇棠笑了笑,指尖轻轻捏着剧本边缘,“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剩下的就看临场发挥了。”
车子驶往试镜酒店,路上有些堵车。宋遇棠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里异常平静。
她想起刚入行时,第一次试镜连台词都念不顺,紧张得手心冒汗,而现在,她已经能从容面对这样的场合。
她轻轻一笑,似乎成长,就是在一次次的挑战中,慢慢变得沉稳而坚定。
到达酒店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半,试镜在三楼的会议室进行。走廊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有演员,有经纪人,低声交谈着,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紧张的气息。
宋遇棠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拿出剧本快速过了一遍关键片段,耳边传来零星的讨论声。
“听说沈艺为了这个角色,特意去学了半个月的民国礼仪,连走路的姿态都练过。”
“她背后有李总撑腰呢,这次试镜估计十拿九稳了。”
“宋遇棠虽然也挺厉害的,但资历太浅,夏萧这个角色又这么复杂,她能hold住吗?”
宋遇棠充耳不闻,专注于自己的剧本。她知道,外界的议论和猜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角色的理解,以及在镜头前的表现。
没过多久,沈艺到了。
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的民国风旗袍,妆容精致,一路笑着和工作人员打招呼,姿态优雅。
她的目光扫过走廊,在宋遇棠身上停顿了几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口开口道:
“现在真是谁都可以跟我竞争了。”
宋遇棠没理,收回目光,继续研究剧本。
一点五十分,工作人员开始组织演员抽签。宋遇棠抽到了第十号,沈艺是第十二号。
“第十号,宋遇棠。”工作人员念到她的名字时,宋遇棠深吸一口气,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跟着工作人员走进会议室。
会议室很大,中间放着一张长桌,导演、制片人、编剧坐在对面,摄像机架在一旁,正对着中央的表演区域。
宋遇棠走到中央,微微鞠躬:“导演好,制片人好,编剧好,我是宋遇棠,试镜夏萧
导演抬了抬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语气平淡:“开始吧。”
宋遇棠闭上眼,几秒钟后再睁开时,眼底的平静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夏萧的温婉与谦卑。她微微垂着眸,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脚步轻缓地走上前,声音轻柔得像羽毛:
“先生,您回来了。”
这是她自己加的开场,为了更好地代入角色。
导演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没有说话,示意她继续。
宋遇棠按照之前排练的那样,一步步推进剧情。她的语气平静,眼神空洞,每一个停顿都恰到好处,将夏萧隐忍与试探展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在说出“可那些事,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骗局”时,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垂在身侧的指尖轻轻蜷缩,眼底深处是压抑的痛苦与失望。
最后转身离开时,她的脚步平稳,脊背挺得笔直,没有丝毫留恋,完美诠释了角色的决绝与骄傲。
表演结束后,宋遇棠鞠躬致谢,等待着评委的点评。
导演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情绪很到位,细节处理得不错,对角色的理解很透彻。”
制片人也笑着说:“很有灵气的演员,和夏萧的气质很契合。”
宋遇棠心里微微一松,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出会议室。
而一旁观看的李卫州则眸色骤深,喉结几不可察地滚了滚。
他见过太多演员,有的靠颜值,有的靠资源,有的靠技巧,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宋遇棠,她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有着最纯粹的灵气,
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艳掠过他眼底,快得如同流星划过夜空。
好像是捡到了宝,又好像是棋手发现了一枚能盘活全局的新子。
这种兴奋,他很久没有过了。
她有实力,有沉敛,有在复杂环境中保持清醒的定力,远比他想象中更有价值。
聂柯在走廊里等她,看到她出来,连忙迎上去:“怎么样?”
“导演和制片人好像挺满意的。”宋遇棠笑了笑,指尖的紧张感还未完全褪去,“但没说结果,还要等通知。”
两人刚走到走廊尽头,就看见沈艺从休息室出来,身边跟着她的经纪人。
沈艺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看到宋遇棠时,故意放慢了脚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她们听见:“王老师果然厉害,刚才导演夸我把苏萧的温柔演到骨子里了。”
宋遇棠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聂柯压低声音:“别理她,试镜结果没出来,谁也说不准。”
宋遇棠点头,心里却很清楚,这场竞争远没结束。沈艺有背景有资源,就算试镜表现稍逊,也未必没有翻盘的可能。
回到车上,宋遇棠拿出手机,翻看着自己做的角色笔记,忽然想起严向山的那句话:“机会我给你了,能不能抓住,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放回口袋。不管结果如何,她已经拼尽了全力,没有遗憾。
车子驶离酒店,宋遇棠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她不知道,此时的会议室里,导演和制片人正对着她的试镜片段反复回放,眼神里满是赞许。而沈艺的表演,虽然中规中矩,却总少了点灵魂,让他们有些犹豫。
夜幕降临,城市被灯火笼罩。宋遇棠坐在书桌前,没有再看剧本,而是打开了电脑,开始整理这段时间的学习笔记。
哎,算了。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要继续往前走,不断提升自己的演技,才能在这个复杂的娱乐圈里,站稳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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