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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克楠什么都没有得到
林克楠真的好喜欢樊段可啊,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这么喜欢另一个人。
林克楠一直是个自私的人,因为在她家里,作为一个女生,要想活得好一点,就得自私。
平时家里买零食糖果什么的,林克楠她妈总是会藏起来,嘴上说的理由是弟弟年纪小,吃多容易蛀牙,实际上弟弟每次要零食吃,她妈从来不拒绝。但是弟弟的姐姐们就不一样了。年纪大的姐姐还吃什么零食?年纪小的姐姐容易蛀牙不准吃!
和认命的姐姐们不一样,林克楠觉得,弟弟能吃的东西,我就是能吃,你不给我吃,我反而非要吃。她想吃什么,就告诉弟弟,让弟弟去向妈妈要。
弟弟为什么这么听她话呢?因为弟弟小学一年级,林克楠小学六年级了,而林克楠有很多男生爱慕者。乡下孩子早熟,六年级已经没有那种靠欺负女生吸引对方注意力的人了,林克楠说什么,那些人就会做什么。在小学一年级的弟弟眼里,妈妈不可怕,爸爸有点可怕,老师更可怕,六年级的男生比上述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可怕。
在功成名就之后,林克楠没有像部分人一样彻底和老家断了来往,当然,更没有去接济自己的家人。
她逢年过节就回老家,像每一个普通的在大城市打拼的孩子都要回家一样,但是她一点油水都不给家里。她让自己的父母看着自己戴的一块表就抵过他们两个人一年的收入,却从自己这里一块钱也扣不出来。
在她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天实在馋的不行,趁父母不注意从弟弟的饼干里拿了一块吃,弟弟哭啼啼地把妈妈拉了过来。
林克楠在拿饼干之前就早已经想好了怎么对应,她已经把自己嘴边和手上的饼干屑擦干净了,她会说弟弟数学不好数错了,但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怒气冲冲的妈妈揪起领口连打了十几下嘴巴:“妈妈在忙知不知道!就知道添乱!怎么会这么馋!馋死你算了!”林克楠哭了好久,终于把午睡的爸爸从卧室里哭了出来。爸爸踢着拖鞋,一脸没有睡醒的烦躁样子,骂她妈妈:“好了,一块饼干至于吗!”然后又对林克楠说:“招娣你也是,抢弟弟东西像什么样子!给弟弟道歉!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林克楠想好的一大段借口没有用上,因为她妈和她爸根本不在乎这件事,因为她妈和她爸根本不在乎她。
那是林克楠最后一次在家里哭,她那天哭干了所有眼泪。她知道了,自己和弟弟是不一样的,弟弟有人爱,自己只有自己爱。林克楠的报复心很强,她那天就在想,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要让那两个人也感受一下只能看着别人吃饼干是什么滋味。
从那之后,到遇见樊段可之前,林克楠只爱自己一个人。遇到樊段可之后,林克楠比爱自己还爱樊段可。
同性恋是不是变态什么的,她从来没有想过。因为自己其中一个小孩的下半身不同就虐待其她小孩才是变态,她爱着樊段可怎么比得上这种事情变态?樊段可多美好啊。
她的可可,总是挽着她的手臂,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她的可可,在生人面前特别腼腆,只有自己对她是特别的。她的可可,总是因为不会拒绝被别人欺负,所以自己必须要保护她。
林克楠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她的人生里连可可都没有了。所以她疯狂地嫉妒着可可在高中交的新朋友,又不敢说什么,反而刻意讨好对方。所以她时不时就看着可可的眼睛、嘴唇、锁骨、肩膀、耳垂发呆,却什么也不敢和可可说,担心对方发现她龌龊的想法。
在来到大城市之后,樊段可父母给上大学的她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除非上课要带,樊段可一般都把电脑留在两个人的公寓里给林克楠用。
林克楠有些时候在上面找工作,有些时候在上面搜一些离谱的东西:“女生和女生接吻图片”、“女生和女生可以做吗”、”性取向是什么”、“同性恋犯法吗”。那时没有净网,大多数检索结果都是色.情网站,但是林克楠依旧补充了不少夹杂着错误的性知识。
林克楠问樊段可:“可可,你歧视同性恋吗?”樊段可立刻回答:“我怎么可能会歧视别人?”然后想了想又说:“我同学有在看男生和男生谈恋爱的小说,好像现在还挺火的。”于是林克楠吻了上去。
林克楠想忍,可是她忍不住了,她已经忍了好多年了。冲动的结果如林克楠预想的一般惨烈,樊段可震惊地推开了她,说了一堆话,没有用“变态”这种难听的词,但是依旧很刺耳。林克楠从没有见过樊段可这么看着自己过,那眼神是厌恶吗?林克楠不确定。万一真的是厌恶怎么办?她的可可会不会不要她了?如果她的可可不要她了,她该怎么办?可可能回老家,能回学校,她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如果可可不要她,她就再也见不到可可了。
在最糟糕的想法在林克楠脑子里转了好几圈以后,樊段可依旧在公寓里。她愤怒地在十五平米的卧室兼客厅踱步,走了好几圈以后有点冷,又“哼”的一声上床了,扭过头不去看林克楠。
林克楠想死的心要被抢救了回来。真好,可可没有不要她。
几天之后,她用着网上学来的招式配上自己的发挥,把樊段可勾引成了女朋友。
来到这座城市后,林克楠从未隐藏过自己的性取向。后来机缘巧合被包装成了网红,她也从不向身边人隐藏樊段可和自己的关系。刚开始两年,社会风气还不开放,有几个人表示支持,大多数人一副“你没说过,我没听到”的样子。等到后来,公司甚至会专门把新人往“人间扳手”那方面包装,大家不再避讳这个话题,甚至对林克楠和初恋从学校到社会都没变的感情表达着自己的羡慕。再后来,她的性取向在网上传开,她没有像公司想的那样吓跑男粉人气降低,反而越来越火,甚至有底气自己出去单干。那时,便会有一些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的女人接近她。她们会用暧昧的语气问林克楠:“你难道真的想把一辈子的人生,都绑在小时候在老家遇到的一个女孩身上吗?”
林克楠在工作时脾气会收敛一点,没有直接发火,但是她在心里破口大骂:“你知道个屁!什么小时候在老家遇到的女孩?你根本不懂我们两个一起经历了什么!”
林克楠不敢和樊段可说这些,因为她每天一回到家,樊段可便已经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了。
最开始的时候,林克楠做过厂妹,做过服务生,发传单,扮人偶,什么工作都试过。但是大城市连工厂都看学历,年纪轻没有工作经验,又没有在职校学过相关技能,很少会有工厂要。虽然只要努力找总能找到一家要求不高的工厂,可是林克楠长得太漂亮了,一旦有人破格录用她,就觉得她亏欠了自己,总是嘴上不干不净,甚至动手动脚。林克楠没有办法,只能去找工厂外的工作。但做服务生也不行,去一家连锁店面试完服务生,人家说还需要培训,林克楠没有存款耗。去了几家小店做服务生,总是日日被客人骚扰,遇上不好的老板会揩油,遇上好的老板也只会委婉地告诉林克楠,她这样子总是在店里和客人闹矛盾,实在很影响生意。那个时候,刚来城里闯荡的豪迈激情被完全打碎,林克楠觉得自己就是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废物。樊段可察觉到了林克楠的情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学会了做各种花样的菜哄林克楠开心。樊段可总是会吻一吻林克楠沮丧的脸,说:“没事的,是金子总会发光,楠楠最厉害了。”
但是等林克楠真的赚到钱后,樊段可的笑容越来越少。每次林克楠随口提到一个新的名字,樊段可就会反复试探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她总是很不安。她会在二人情至深处时抱着林克楠哭,反复确认:“楠楠,你还爱我吧?”
在樊段可的情绪带动下,林克楠开始对那些人的提问动摇了:她真的要和自己处于人生低谷时抓住的救命稻草过一辈子吗?
林克楠遇到了很多人,和樊段可不一样的人。不是说她们比樊段可好,没有人会比樊段可好。但是她们和樊段可不一样。
林克楠偶尔也会对某个和樊段可完全不一样的人产生一瞬的悸动,虽然只有一瞬,但是她忍不住怀疑,自己对樊段可的感情真的还在吗?因为她记得以前的自己,从来不会对自己的可可有动摇,哪怕是一瞬间的动摇。
林克楠没有和别人做过越界的事情,相反,她以“女朋友爱吃醋”为借口,拒绝了任何不怀好意的人假装朋友的亲近。她不可能伤害樊段可,她杀了自己也不能伤害樊段可。但是她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对樊段可的感情。那是爱情,还是无望时的病态依恋?
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恰好是七年,这就是别人说的七年之痒吗?
樊段可后来收敛住自己的不安,尽量扮演成和以前一样的样子,试图挽回林克楠的渐行渐远。可是林克楠在动摇后却再也回不到之前的样子。每天睁开眼,她都忍不住问自己:我真的想要在下半辈子的每一天,都过着和十八岁的时候一模一样的日子吗?
在樊段可离开林克楠以后,林克楠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她只觉得空。好像什么都没有了一样。
就像十五岁中考成绩出来,她妈破天荒带她吃了肯德基。林克楠以为自己考上县里的高中终于让她妈满意了,但是她妈说:“现在人都很开放的,我们家招娣长得这么俏,以后嫁人不会有人嫌弃你学历。家里这么多孩子要养,爸爸妈妈的压力多大你也知道。现在大学学费年年涨,弟弟以后上大学也是个问题,你帮帮家里减轻一点负担好吗?”那时候林克楠的心里也是一样的空。错以为自己在上台阶,却一脚踩空跌落地狱一样的空。
林克楠想要填补这份空,她想要证明自己放弃了前半辈子最重要的东西是有意义的。她开始频繁去酒吧,她开始玩社交软件,她和每一个合眼缘的女生搅在一起,她想要自己被束缚在一段关系中时不可能得到的一切。
可是林克楠什么都没有得到,她的心里还是空的。
就像三年级时吃到的饼干,其实甚至不怎么好吃,可是林克楠爸妈不让她吃,所以她好想吃。等林克楠真的吃到了那块不好吃的饼干,便是她世界崩塌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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