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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火
周六清晨,云川县城裹着层薄雾,香樟叶上凝着细小的水珠,折射着朦胧的晨光。
林楠六点准时醒了,生物钟早就刻进骨子里。伸手摸枕边的手机——屏幕干干净净,没新消息,就昨晚和江泽聊天界面里,孤零零躺着个“嗯”字。指尖划过屏幕,忽然想起昨晚放学,江泽递伞时指尖的温度,像碰着块温热的玉,那触感顺着血液往上爬,让他再也睡不着。
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从书桌上捞起那本蓝色笔记本——上周江泽借他的物理错题集,字迹冷峻工整,步骤清晰得跟打印似的,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林楠翻开扉页,瞥见江泽在页脚标的“易错点”,指尖顿了顿,拍了张内页照片,发到微信置顶的【后排三巨头】群里。
Lin:@Zou 早,今天图书馆约吗?
Zou天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楠哥你居然主动约学习!
Wang实朴:我作证,这绝对不是本人。
Lin:到底来不来?
Zou天顺:来来来!江神昨天也说要去图书馆补竞赛题,咱们三缺一,正好凑局!
林楠盯着屏幕上“江神”俩字,嘴角不受控制地翘了翘。转身打开衣柜,随手抓了件白T,又抽了件浅灰连帽外套——昨晚江泽穿的是深灰,俩人手站一起不会太撞色。反应过来自己在想啥,他低低“靠”了一声,把浅灰外套塞回去,换了件黑色冲锋衣。
可临出门,还是鬼使神差拎了那顶灰帽子,指尖摩挲着帽檐,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云川县图书馆八点开门,林楠七点四十就到了。没想到江泽已经坐在老位置——最里侧靠窗的双人桌,阳光刚好斜斜落在桌沿,跟给他单独开了盏聚光灯似的。少年戴着白色耳机,面前摊着本《物理竞赛难题集锦》,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走,速度却比平时慢了半拍,不知道在琢磨啥。
林楠放轻脚步,绕到对面轻轻坐下。江泽没抬头,只把耳机摘了一侧,顺手递过来。林楠愣了半秒,接过来塞进耳朵——里面是纯音乐,钢琴混着小提琴,旋律舒缓得像条安静的溪流,刚好能压下心底的躁动。
俩人谁也没打招呼,各自低头刷题。图书馆里静得只剩笔尖划纸的声音,偶尔有翻书的轻响。林楠做完一套力学选择题,抬头活动脖子时,才发现江泽的手机屏幕亮着,停在微信聊天界面——置顶的正是【后排三巨头】,最上面一条是自己三分钟前发的笔记本照片。江泽的指尖悬在屏幕上,像是想回复,又迟迟没动。
林楠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伸手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膝盖。江泽身体一颤,赶紧锁屏,抬眼看他,眸色里带着点被抓包的淡窘,耳根悄悄泛红。
“拍得好看不?”林楠用气声问,怕打扰别人。
江泽别开眼,把自己的草稿纸推过来,上面用铅笔写着:受力分析图第3步,摩擦角标错了。
林楠低头一看,果然是昨晚熬夜刷题犯的错,没想到被他细心发现了。忍不住笑起来,拿笔在那行字下面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狗,把纸折成小飞机,轻轻滑回江泽面前。少年展开纸,盯着那只丑狗看了两秒,嘴角极轻地扯了一下,像雪面被风划了道痕,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十点半,邹天顺抱着三杯冰美式,风风火火冲进来:“同志们,能量补给到了!”话音没落,脚底一滑,手里的咖啡杯直扑林楠摊开的笔记本。江泽反应极快,胳膊横挡在笔记本前,杯子歪到一边,褐色的咖啡液全洒在他深灰色袖口上,迅速晕开一片污渍。
图书馆里瞬间鸦雀无声,只剩咖啡滴在地板上的滴答声。林楠倏地起身,一把攥住江泽的手腕:“脱了,我洗。”
“没事,一点咖啡渍而已。”江泽想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扣住。
林楠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我家就在后面锦溪小区,走路十分钟就到,去我家洗了烘干,耽误不了刷题。”
邹天顺愣在原地,手里还捏着剩下两杯咖啡,眼睁睁看着俩人一前一后跑出图书馆,才小声对刚赶过来的王实朴说:“咱江神……居然被楠哥硬拖走了?”
王实朴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我觉得,他俩关系好像不一般了。”
林家是老式电梯房,楼道不算宽,采光却极好。进门左手边是间小阳台,晾衣绳上挂着一排林向杨的衬衫,透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林楠把江泽推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挤了些柠檬草味的洗衣液在手心,动作一气呵成。江泽站在瓷砖地上,把袖口卷到肘弯,露出线条清晰的小臂,被水一冲,青色的青筋若隐若现。
“我自己来就行。”江泽说。
“你单手怎么搓干净?”林楠头也不抬,指尖隔着布料在咖啡渍上轻轻打圈,力道轻柔却认真。水声哗哗响,卫生间里很快蒸腾起热气,混着柠檬草的清香。江泽忽然觉得喉头发紧,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少年的后颈——那里有粒小小的褐色痣,被乌黑短发遮了一半,像不小心溅上的墨点,透着点隐秘的可爱。
“好了。”林楠拧干袖口的水,拿干净毛巾垫着轻压几下,抬眼时刚好撞进江泽的目光。俩人之间只剩半臂距离,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少年独有的清冽气息,谁也没动,空气仿佛凝固了。
直到洗衣机“嘀——”的一声提示音,林楠才像被惊醒似的后退半步,有点不自然地说:“烘二十分钟就好,你先在客厅坐会儿,我去拿饮料。”
客厅不算大,却到处是生活痕迹。茶几上摊着幅没拼完的星空拼图,电视柜上摆着几个相框——其中一张是幼年林楠被母亲抱在怀里,女人眉眼温婉,笑容温柔。江泽的目光在相框上停了许久,林楠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橘子味汽水,“啪”地打开一瓶递过去:“这是我妈。”声音顿了顿,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又很快笑了笑,“她走得早,我都快记不清她的声音了。”
江泽接过汽水,没喝,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瓶口,声音低沉而认真:“重要的人,会一直记得的。”
林楠心里一动,抬头看向江泽。他知道江泽的身世,父母早逝,爷爷也在初三那年走了,是被邻居林奶奶带大的。两个同样缺了部分亲情的少年,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共鸣,眼里都多了几分理解与默契。
傍晚时分,俩人踩着落日余晖回到图书馆。烘干的冲锋衣带着淡淡的柔顺剂味道,江泽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扣到林楠头上:“外面风大,别着凉。”林楠没拒绝,指尖在帽檐上轻轻摩挲,半晌才憋出一句:“谢了。”
周日晚上,林向杨临时接到出差通知,家里只剩林楠一个人。他把客厅的灯全关掉,拉下投影屏,找出一部老港片,犹豫了一下,给江泽发了条微信:
Lin:【图片】我家夜景模式,缺个一起看电影的人。
十分钟后,门铃响了。林楠跑去开门,就看见江泽背着书包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个便利店塑料袋:两罐啤酒、一包辣条、一盒纯牛奶。林楠挑眉:“未成年人禁止饮酒。”
“牛奶是给你的。”江泽把啤酒塞回袋子,扔进门口冰箱,“怕你晚上饿,顺便买了点零食。”
投影屏亮起,电影开场了。枪战与霓虹交织,剧情紧张刺激。俩人并肩坐在地毯上,中间隔着半臂距离,看着看着,身体不知不觉靠近,距离缩成了一拳。电影里,男主在雨夜给女主撑伞,镜头慢得能看清每滴雨水滑落的轨迹。林楠忽然想起上周下雨,他和江泽共撑一把伞回教室,自己半边肩膀都湿透了,江泽却全程把伞往他这边倾。
侧头看向江泽,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眼里映着屏幕上闪烁的蓝光,像深海里浮起的点点星火,温柔得不像话。
“江泽。”林楠轻声叫他。
“嗯?”江泽的声音低沉,带着点磁性。
“你……有没有喜欢一个人到想把他藏起来?”林楠问得突兀,说完就后悔了,脸颊悄悄发烫。
江泽的喉结动了动,沉默两秒,才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有。”
林楠没追问是谁,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只把喝空的牛奶盒捏扁,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手背:“那我们一起藏好这个秘密。”
江泽的指尖僵了僵,没躲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周一早读前,【后排三巨头】集体迟到了。李湘抱着教案站在教室门口,目光扫过林楠帽檐下的黑眼圈,又掠过江泽微翘的发尾,最终没说啥,只敲了敲讲台:“下周三,省物理竞赛校内选拔,名额就两个,自愿报名,想参加的把报名表交给物理科代表张大炜。”
教室里瞬间沸腾,议论声此起彼伏。林楠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江泽:“一起报名?”
江泽头也没抬,一边在报名表上写字,一边“嗯”了一声,写完直接把自己的报名表推到他面前——意思很明显,一起交。
邹天顺在后排哀嚎:“两位爸爸,给凡人留条活路吧!有你们俩在,其他人根本没机会啊!”
王实朴拍了拍他的肩膀,深表赞同:“习惯就好,谁让咱们前后桌坐的是两大学霸呢。”
早读结束后是心理课。按座位分组,林楠、江泽、张旭峰和生物科代表徐子衿分到一组,四人围成个小圈。心理老师要求每个人“说一件不为人知的小事”,增进彼此信任。
轮到徐子衿,她红着脸说:“我其实很怕黑,晚上睡觉必须开小夜灯。”
张旭峰轻描淡写地说:“我小学拿过市数学竞赛一等奖。”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
轮到江泽,他沉默两秒,才缓缓开口:“我失眠很严重,每晚都要靠白噪音才能入睡。”声音很平静,却像在湖面丢下颗石子,让林楠心里猛地一震。
林楠忽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江泽递给自己的耳机里那首纯音乐——原来不是随便听的,是他夜里“救命”的白噪音。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涌上来,看着江泽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高冷同桌,也有不为人知的脆弱。
最后轮到林楠,他犹豫了一下,说:“我妈走后,我再也没吃过栀子花饼,总觉得别人做的都不是那个味道。”
徐子衿露出心疼的表情,张旭峰没什么反应,只有江泽抬眼看了他一下,眸色里带着点理解与温柔。
信任背摔环节,江泽站在半米高的桌子上,逆光的身形显得有些单薄。林楠在下方张开手臂,心跳声大得仿佛能震碎胸腔。当江泽向后倒下来的瞬间,他下意识向前半步,用最大的力气稳稳接住那份重量——世界好像天旋地转,怀里的触感真实又温暖,让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能成为别人的依靠。
中午去食堂吃饭,邹天顺和王实朴还在讨论省赛选拔的事。“楠哥,江哥,你们说这次选拔会出啥题啊?会不会全是竞赛难题?”王实朴一边扒饭一边问。
林楠刚想说话,就看见张旭峰端着餐盘从旁边走过,路过他们桌时,故意撞了一下林楠的胳膊,餐盘里的汤汁溅到了林楠的校服上。
“不好意思啊,没看见。”张旭峰嘴上道歉,眼里却没半点歉意。
林楠皱了皱眉,刚要发作,江泽已经抽出纸巾递过来,同时冷冷地看向张旭峰:“走路看着点,下次再这样,就不是道歉能解决的了。”
张旭峰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却不敢反驳,只能悻悻地走了。
邹天顺小声说:“张旭峰肯定是嫉妒你们俩能稳拿省赛名额,故意找茬呢。”
林楠擦了擦校服上的汤汁,不在意地笑了笑:“随他吧,有这功夫,不如多刷两道题。”
下午第一节是计算机课,要爬十楼的机房。林楠平时缺乏锻炼,爬到八楼就喘得弯腰扶墙,江泽二话不说,顺手接过他的书包单肩背上,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我自己能背。”林楠想抢回来。
“别废话,快点走,要上课了。”江泽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林楠只能快步跟上,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心里暖暖的。
机房的电脑都有些老旧,林楠的电脑卡在开机界面,怎么也进不去系统。他急得满头大汗,江泽弯腰凑过来,长指在键盘上“哒哒”敲了几下,很快调出安全模式。温热的气息混着淡淡的薄荷味拂过后颈,林楠的指尖微微发酥,差点把鼠标捏碎。
“好了。”江泽直起身,语气平淡,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林楠抬头看向他,刚好对上他的目光,俩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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