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豆酥

　　陈零初很快就明白了那天女主的回眸是什么意思。
　　车门拉开时，他还有些恍惚，茫茫然不知道被谁搀扶着下了车，慕回颜正在小喷泉旁边等候，看见他来立刻迎过去:“你来了，我带你熟悉一下地形。”
　　昨天大哥一如既往的来看他，这次没帮他打饭，而是带来了很厚的几份文件。
　　“恭喜你，”大哥这样对他说，“有一户人家想收养你。这是他们家的大致资料，包括家庭成员和经济情况，你可以先看一下考虑要不要同意；这部分是警察局的文件，你需要再签一份备案。”
　　警察局的文件很好理解，他们查了这么些天一点进展也没有，尽管他看上去很健康报告也显示很健康，那头白发还是说服不了一直关注事件后续的热心群众，需要他签字帮忙证实和延缓调查。陈零初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抬头一双浅色的杏眼直勾勾的注视着他:“这个领养……是怎么回事？”
　　“算是半个内部人员，不过具体要不要同意还是看你的意见。”
　　陈零初看着白纸黑字的“慕家”不知道该同意还是拒绝:“这届女主这么好带，自己走青梅竹马剧情？”
　　“可能女主就是看你太顺眼了吧，”1122想了想，别的不说，陈零初的外表确实很具有欺骗性，因为年龄的原因，虽然算不上特别帅气却有一份独特的清秀，尤其一双浅色的杏眼。当那颜色不再代表病痛的折磨，留下的只有美丽与独特。
　　陈零初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手里的信息太少，一时也做不出什么合理的猜测:“我同意领养。”
　　不管怎么说，任务还是要做的。
　　没想到女主会专门等在门口，陈零初有些受宠若惊，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对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母亲身体不好，因此父亲命令我们只要在家里就不能发出太大声音。这点很重要，你要一直记得。”
　　陈零初应了一声:“夫人到底生了什么病，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么？”
　　慕回颜的脚步几不可察的微微一顿，片刻，她道:“实不相瞒，她有很严重的精神问题，或者说是抑郁症。”
　　“父亲和母亲结婚很早，父亲也很早就进入了商场，因此陪伴在她的身边没那么多，那时家里的经济情况也没有现在这么好。母亲先天不足身体不太好，好不容易才怀孕，所以非常重视这个孩子。但是当时家里保姆染上了赌瘾，向主人家借钱被拒绝，心生怨怼，就将主人家新生的孩子遗弃了。”
　　“那时科技不发达没有监控，她声称是遭到了抢劫也没有人能证明，何况她自己也验了伤。从那以后母亲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太好，我们试了很多方法，但她始终没能真的恢复。”
　　陈零初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转过头正好同女主对上视线:“那天我亲眼见到你，终于知道你像谁了，你很像我的母亲，尤其是你的眼睛。”
　　可他的眼睛是因为之前生病才……陈零初抿了抿唇，看来慕夫人的抑郁症已经很严重了。
　　“可是我们年龄对不上吧。”陈零初伸手在两人中间比划了一下，“我比你小。”还小了不止一岁，根据系统提供的资料，女主今年已经十四岁了。
　　“你可能误解了一件事，我不是慕家亲生的孩子，而是领养的。”慕回颜神色淡淡，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你是那个遗失的孩子你应该只比我小半岁，但很显然你不是。”她顿了一下，“我知道你可能会以为他们再领养一个孩子是因为想让你来扮演那个亲生的孩子，但其实不是的，父亲征求了母亲的同意，母亲也知道了你有一双和她很像的眼睛，她是了解了你现在的处境才决定做这件事的。做出这个决定我们都经过了慎重的思考，以后如果你牵扯到了什么案件或者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家都是需要负责的。母亲说，你不是她的孩子，但她希望你有一个家。”
　　“之前父亲领养我是为了弥补母亲的心理创伤，不过我似乎没能做得很好。如果你愿意的话，代替我们和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孩子多陪陪她吧。”
　　慕回颜说着，两人已经上了二楼，她推开一扇门:“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
　　“不管你是想叫我姐姐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都没关系，想喊父亲母亲还是叔叔阿姨也不要紧，过两天你的户口和学籍就能处理好，到时候管家会过来问你是想住宿还是走读。”她垂眼轻轻揽住他的肩膀，“母亲最喜欢的就是后院的小花园，你一会儿想去看看那里么？”
　　陈零初没说话，只是沉默着抱住了她。
　　·
　　当天晚上，陈零初罕见的一句话都没有说，不仅没有和叫他吃饭的管家说话，连和1122插科打诨都没有。室内没有开灯，所有家具都显得像深紫色，身形尚未长开的少年人躺在床上无端的显得瘦小和孤独。1122轻声开口:“你还好么。”
　　好片刻，才听到他轻轻的回答:“我不知道。”
　　“如果你不想当替身的话，我们就先不同意领养了，条条大路通罗马，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总能完成任务的。”
　　“……”陈零初睁眼看向天花板，“1122，你在跟我签订协议的时候，有看过我的一生么？”
　　“没有，宿主隐私天然受到保护。”
　　又是一阵沉默，陈零初呼出一口气:“我之前也有被领养的经历。”
　　隐约察觉到这似乎是宿主心中的一道伤疤，1122颇为小心的开口:“是领养人对你不好么？”
　　“她对我很好。当时我一个人被丢在医院，是她发现我一直站在那里，带我去了值班室，之后也是她替我寻求社会援助、照顾我吃药、帮我联系可以申请免学费的学校的。虽然她没有走正式的收养程序，但我们都知道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了。她对我真的很好。”
　　陈零初注视着天花板，心音像木板一样平:“我的病是先天的，自第一次发病就一发不可收拾。我经常流鼻血，有时候严重会昏迷，一周也上不了一天课。白化病对我的身体影响没有那么大，主要是白血病。治疗白血病只能靠化疗和骨髓移植，但找不到配型，也没有足够的钱。她有心想帮我，但化疗也是需要身体条件合适的，说实在的我也不想花她太多钱，她自己还有孩子……各种原因导致我最后接受的是保守治疗。”
　　所以才这么年轻就离世了啊。1122心情沉重，有点想安慰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现在我被女主家收养，表面上我是为了做任务，但我也难免不会想，如果当时是慕回颜发现了我，慕家肯定有钱给我做化疗；如果当初她就没有注意到我，她的日子大概也会更好过一点，那些好心人捐的钱可以花到更有希望治好的病人身上。但是事情是不能这样比较的。我现在身体健康，只要完成任务就能实现愿望，任务对象看上去也很好相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心里很空。”他扭头蹭了蹭枕头，好像1122正并排和他躺在一处似的，“如果她发现我已经死了的话，应该会很难过。”
　　“……你，你别难过，”1122只恨自己没有实体不能给个拥抱拿个纸巾，“往好处想，我们现在不仅不是黑户了还顺利住到女主家里了。这个角色要完成的剧情节点很少，就是时间很长，我们还有很多年好活呢。如果你感到内疚的话，就好好学习，以后也多去捐款帮助其他有需要的人就好啦。”
　　陈零初吸了吸鼻子:“虚拟世界的捐款也能算帮助人了么？”
　　“是小世界啦，小世界是依托小说电影等衍生产生的独立意识世界或者大世界分叉出来的平行世界，就算真的是虚拟世界，只要你做了，那就是好事。”1122干巴巴的道，“那什么，君子论迹不论心？是这么用的么，反正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你别太难过。要是你的领养人知道你现在身体健康吃嘛嘛香，相信她也会为你高兴的。”
　　“真的么。”
　　“真的。”1122声音都大了不少，“你问谁都是这样。”
　　“你欺负我。”他闷闷的笑出了声，“我在这里又没有别的可以问的人了。”
　　“所以我才不会骗你啊。”1122苦口婆心，“明天还要见慕夫人呢，赶紧睡觉吧，不然她本来就精神状态不好，看到你萎靡不振的还以为你不愿意进家门呢。”
　　“好哦。”陈零初把自己滚进被子，“那我睡了。”
　　“晚安。”
　　“晚安。”
　　夜色正浓，注意到男孩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1122紧急联网，一口气下载了十部心理学巨著，包括到不限于《自卑与超越》《社会心理学》《红书》和《梦的解析》，它真怕下次这样促膝长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它又说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误人子弟，毕竟它家宿主还是个心智未成熟的孩子，万一误导了就是一辈……下辈子的事了。
　　1122叹了一口气没说话，总觉得遇到陈零初后自己叹气的频率明显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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