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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指尖触碰翡翠的冰凉触感,像一条毒蛇,顺着我的脖颈蜿蜒而下,钻进脊椎。那句“主人”带着滚烫的嘲讽,灼烧着我的耳膜。我猛地挥开他的手,力道大得自己都踉跄了一下。
“别碰我!”声音嘶哑,带着我自己都厌恶的颤抖。
程砚的手停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翡翠的微凉。他看着我的眼神,没有恼怒,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怜悯的审视,仿佛在看一只在陷阱里徒劳挣扎的幼兽。
“遗嘱你已经听到了。”他收回手,重新插回西裤口袋,姿态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仿佛刚才那带着亵渎意味的触碰从未发生。“从今天起,你名下所有账户的动用,超过五十万的支出,都需要我的签字。集团的事务,在你‘学会’之前,由我全权处理。”
五十万?我以前在澳门赌场一晚上的流水都不止这个数。这简直是羞辱。
“你凭什么?”我胸口剧烈起伏,瞪着他,“那是我沈家的产业!”
“就凭沈巍山的遗嘱,还有这个。”他目光再次落在我脖颈的银链上,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以及,你过去几年证明了的……卓越的挥霍能力。”
他转身走回书桌后,按下内线电话:“让赵经理把上季度的财报送进来,还有,下午的董事会,议程发我一份。”
他不再看我,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我像个多余的摆设,僵硬地站在原地,脖颈上的银链沉甸甸的,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接下来的几天,沈家老宅的气氛变得诡异而压抑。佣人们步履匆匆,不敢大声说话,看我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同情和疏离。而程砚,则彻底占据了父亲生前的书房,成了这里实际的主人。
他变得很忙,电话会议一个接一个,访客络绎不绝。他穿着剪裁完美的 Brioni 或 Zegna 西装,腕间依旧是那块冷硬的百达翡丽,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沈巍山死后留下的一切动荡和觊觎。
而我,则被无形地囚禁在了这座华丽的牢笼里。
我试图像以前一样,打电话给熟悉的俱乐部订位,或者让品牌店送当季新品过来,得到的回复永远是彬彬有礼的拒绝:“抱歉,沈少,程先生吩咐过……”
我名下的信用卡被冻结了。手机银行账户,除了一个每月固定打入二十万“零花钱”的账户外,其他全部显示“权限受限”。
二十万。还不够我以前买一块表。
屈辱和愤怒像野火一样在我心里燃烧。我砸了房间里几个古董花瓶,撕碎了几幅价值不菲的油画。佣人战战兢兢地收拾残局,程砚知道后,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记在账上,从沈绎的零用钱里扣。”
他甚至没有亲自来看一眼。
这种彻底的、被无视的掌控,比直接的冲突更让人崩溃。
直到那天下午,我无意间听到两个在花园里修剪花草的佣人低声交谈。
“……听说程先生要把城西那套别墅卖掉呢,就是老爷子最喜欢的那套,带酒窖的。”
“啊?为什么?那套不是留给……”
“嘘——小声点!现在还不是程先生说了算?估计是资金周转吧,毕竟老爷子走得突然……”
城西那套别墅?那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地方,父亲后来很少去,但一直保留着原样,里面有很多母亲留下的东西。程砚他凭什么卖掉?
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我猛地冲上楼,直奔书房,连门都没敲,直接推了进去。
程砚正在和两个穿着西装、看起来像是高管模样的人谈话。听到动静,三人同时转过头来看我。
我胸口起伏,指着程砚,声音因为愤怒而尖利:“你要卖掉城西的别墅?!”
程砚蹙了蹙眉,对那两位高管做了个手势:“你们先出去。”
那两人立刻低头,快步离开了书房,并轻轻带上了门。
书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人。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却暖化不了他眼底的冰冷。
“谁告诉你的?”他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你管谁告诉我的!你凭什么卖那套房子?那是我妈……”声音哽住,后面的话说不出来。
程砚站起身,绕过书桌,一步步走向我。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Zegna高定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结实的小臂和那块百达翡丽,左手腕上的银链依旧扣在那里,像个永恒的烙印。
“凭什么?”他在我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锐利如刀,“就凭沈氏集团现在需要现金流,就凭那套房子空置着毫无价值,就凭我现在是能做决定的人。”
“那是我妈留下的!”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眶发热。
他沉默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任何动容。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残酷:“沈绎,你母亲已经死了很多年了。留着那些无用的旧物,并不能让你看起来更深情,只会显得你软弱,活在过去。”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你混蛋!”我想也没想,扬手就朝他脸上挥去。
手腕在半空中被他轻易擒住。他的手指像铁钳一样箍着我的腕骨,力道大得我怀疑骨头会被捏碎。疼痛让我瞬间清醒了几分,对上了他骤然变得幽深冰冷的眼眸。
“看来,”他盯着我,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危险的弧度,“光是冻结账户,还不足以让你学会规矩。”
他拽着我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拉着我朝书房外走去。
“你干什么?放开我!”我挣扎着,但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我根本挣脱不开。
他拉着我,一路穿过走廊,无视沿途佣人惊愕的目光,径直下了楼,走向老宅深处一间很少使用的偏厅。那里以前是父亲用来招待一些“特殊”客人的地方,隔音极好。
他推开门,把我甩了进去。
我踉跄几步,才站稳身体。偏厅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只有高高的窗户透进些许天光,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房间很大,却很空,只有几张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皮质沙发,和一张厚重的红木茶几。
程砚反手关上门,落锁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他转过身,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看着我,眼神如同盯上猎物的猛兽。
“现在,”他慢慢地解下左手腕上的银链,那细碎的声响在寂静中放大,敲打着我的神经,“我们来好好谈谈,关于‘规矩’。”
那声落锁的“咔哒”轻响,像最终判决,敲碎了我最后一丝侥幸。偏厅里光线晦暗,尘埃在从高窗斜射进来的几缕惨淡光柱中无声翻滚。程砚站在明暗交界处,解下银链的动作慢条斯理,金属细微的碰撞声在死寂中放大,刮擦着我的耳膜。
我下意识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
“谈什么?”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厉害,试图维持最后一点可怜的体面,“卖掉我妈的房子?还是怎么更好地当你掌权后的第一个牺牲品?”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解下的银链在指间绕了一圈,那抹幽绿的翡翠在他冷白的指尖晃动,像暗夜里的鬼火。他一步步朝我走来,皮鞋踩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踏在我的心跳上。
“谈你的不知死活。”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冰碴子,砸在空气里。“谈你直到现在,还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他在我面前站定,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眼底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松木香,此刻混合着一种绝对的压迫感,几乎让我窒息。
“我的位置?”我强撑着与他对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是沈绎!沈巍山的儿子!沈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继承人?”他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讽。他抬起手,没有用那根银链,而是用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我脖颈上那道被银链勒出的、尚未完全消退的红痕。“一个被遗嘱限制,连五十万都要摇尾乞怜的继承人?一个被戴上项圈,还不自知的继承人?”
他的触碰让我浑身一颤,一种混合着屈辱和战栗的感觉窜遍全身。我想挥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项圈是你强加给我的!”我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在空荡的偏厅里激起回响。
“强加?”他眸光一沉,指尖猛然用力,掐住我下颌,迫使我抬起头,直面他眼中翻涌的黑色风暴,“沈绎,你忘了十六岁那年,是你亲手把这链子塞给我的!是你跟着沈巍山,一口一个‘狗’地叫着我!现在他死了,你以为一切就能一笔勾销?你以为你还能继续当那个高高在上的沈家少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冷,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我心脏最深处。
“我……”我想反驳,想说我那时候年少无知,想说那都是父亲的意思……可那些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因为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当年的我,确实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接受了父亲赋予的、对他的“所有权”。
“看来光说,你是记不住了。”他松开我的下颌,目光落在我身上那套他准备的Kiton西装上,眼神冰冷,“脱掉。”
我猛地睁大眼睛:“什么?”
“我说,脱掉。”他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这套衣服,是我赏给你的。现在,我不赏了。”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脸颊烧灼起来。屈辱感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死死攥住西装外套的衣襟,指甲几乎要抠进昂贵的面料里。
“程砚!你别太过分!”
“过分?”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比起你当年把滚烫的咖啡泼在我身上,骂我是‘捡来的垃圾’;比起你故意把我关在漆黑的地下室一整夜;比起你无数次在众人面前,炫耀你有一条多么‘听话’的狗……我现在做的,算过分吗?”
那些被我有意无意遗忘的、深埋在岁月尘埃里的恶劣行径,被他一件件,平静而残忍地翻捡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无法言语。
原来他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脱。”他失去了耐心,语气骤然森冷。
我僵硬地站着,手指颤抖着,开始解西装的扣子。一颗,两颗……动作迟缓而艰难。昂贵的面料摩擦着皮肤,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在这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
外套掉落在地,然后是马甲,衬衫……直到上身赤裸,接触到偏厅里微凉的空气,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我环抱住手臂,试图遮掩,却显得更加狼狈可笑。
程砚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在我赤裸的上身扫过,没有任何情欲,只有审视和评估,仿佛在检查一件物品的成色。
“跪下。”他吐出第二个命令。
我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我让你跪下!”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在空旷的房间里炸开。
膝盖一软,我几乎是本能地,踉跄着跪倒在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上。膝盖骨磕碰地面的钝痛传来,让我瞬间清醒,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羞耻和绝望。
我低着头,看着眼前他擦得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鞋尖,不敢抬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被我死死忍住。
他蹲下身,与我平视。手里依旧把玩着那条银链。
“现在,看清楚了吗?”他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看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睛,“你的位置。”
我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他没有再逼迫我说话,只是将那条银链,再次缓缓地、不容拒绝地,套在了我的脖颈上。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翡翠坠子垂落在我的锁骨之间。
然后,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脖颈套着银链、赤裸着上身的我。
“城西的别墅,我会卖掉。”他宣布,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暴怒的人不是他,“这不是商量。”
他转身,走向门口,打开门锁。
“今晚就在这里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不准吃东西。”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这次教训,我的……主人。”
门被轻轻带上,落锁声再次响起。
偏厅里重新陷入死寂和昏暗。我跪在冰冷的地上,脖颈上的银链沉甸甸地提醒着我刚刚发生的一切。赤裸的上身感到阵阵寒意,膝盖的疼痛隐隐传来。
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夺眶而出,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和难堪,而是因为那种彻底被碾碎、被剥夺、被重新定义的恐惧和绝望。
沈巍山死了。
我的世界,天翻地覆。
而程砚,用最残酷的方式,让我明白了这一点。
项圈已经扣紧。
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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