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高枝

　　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七班门口，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站在走廊。周砚本来都走到后门了，又被孟琼赶到前面来，路陈青被她瞪着，默默把书摊开放在两人中间。
　　路陈青看他一脸吃了馊饭的表情，心情大好，连那两份检讨都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她把书翻到最一页的参考文献页，开始在留白处开始写检讨。
　　两分钟之后，路陈青又抬起头忧愁的叹了一口气。
　　想她品学兼优，遵纪守法，从来没有写过什么劳资检讨。
　　她把脸一转，发现某位害得她要多写一份检讨的煞神已经把手里的纸翻了个面，男生字道遒劲，下笔如有神，笔尖都不带停一下的。
　　路陈青保证自己写作文都没他这么文思泉涌。
　　“喂。”
　　路陈青叫他，旁边的人没理她，反而压着检讨书朝旁边蹭了两步。
　　什么人啊。
　　路陈青压着嗓子和他理论，“我的检讨因为你要多写一份，就因为你迟到，你难道不愧疚吗？”
　　约莫沉寂了五六秒，周砚回她，“你写检讨是因为你没有去教务处领书，与我无关。”
　　“那要不是你迟到，你没有书的事根本不会被她发现。”
　　“我没书是事实。”
　　路陈青气的慌，“你讲点道理，我是被你牵连的。”
　　“所以呢？”
　　周砚把写好的检讨收好，目光落在她写在书上的检讨时微微停顿。
　　“你……”。
　　路陈青察觉到他的目光，飞快的用胳膊肘捂上只有两行字的检讨书。
　　“帮我写一份，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你当老师是傻子吗？”周砚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没有人会有两份不一样的检讨。”
　　“你写了再说好嘛。”路陈青才不管那么多，一个劲的催他：“她肯定不会看的。”
　　“行，后果自负。”
　　路陈青没想到他真的那么好说话，大喜过望，赶紧说：“现在就写，还有不准告诉老黄我没有去帮你拿书的事情。”
　　周砚没想到她还挺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呢。
　　“我不和他说。”
　　路陈青高兴了，又低下头去，准备把另一份检讨写了。
　　她还挺不擅长写这些东西的，几分钟才写出五六行。
　　咬着笔停下来才发现周砚一直站没动，手上连只笔都没拿。
　　“不是，你还不写吗？”
　　路陈青把手表怼到他眼前，“还有十三分钟就下课了，你是不是打算看我的笑话。”
　　周砚把肩一耸：“没有纸。”
　　路陈青感觉自己这辈子和纸是过不去了，先是卫生纸再是作业纸，尤其可恨的是，她现在什么纸都没有。
　　“用你的作业纸好嘛，”路陈青一脸麻木，没想到他连一张纸都要计较：“撕一张纸写，我回头还你一个本子。”
　　“好。”
　　周砚消停了，开始埋头苦写，甚至还有五分钟下课的时候还能问路陈青一句，“要不要我帮你都写了吧。”
　　“不用”。路陈青不接受嗟来之食，婉拒了。

　　一中的教学任务中，孟琼上完七班的课还要去五楼上三班的课。
　　“学委放学后去我那拿试卷，今天晚上写完，明天早上十点之前收齐放到办公室去。”
　　“啊，不要啊~。”
　　底下瞬间哀鸿一片。
　　孟琼说：“别叫，要是让我发现谁在网上抄答案，两千字检讨。”
　　说完，她大步流星的往外走，路过外面罚站的两人时一把抽走那三份检讨。
　　“我有时间一定会看的，别想着糊弄我。”

　　路陈青抱着书回教室时，感觉起码有七八个人在看自己。
　　“哎，你们别看我啊，看新同学呀。”
　　七班的人早就注意到这位转学过来的同学了。虽然是今天才分班，但是能进一中的除了少数是真的砸钱进来的以外，大多数还是凭自己考上来的，七班算是学霸比较多的一个班了。
　　除了政治没考好的路陈青，还有两个因事请假，但排名都在年级四十左右的男生，以及几个同样考砸了的学霸。
　　路陈青感觉其中好几个看着周砚的眼神里都写着，他能考多少分。
　　当然也像何粟这种纯纯看脸的人。
　　在众人或好奇或揣测的目光下，周砚镇定自若的走到那张空着的课桌边，从书包里抽出湿纸。
　　“哇。”
　　教室里不知道是谁小小的哇了一声，大概是觉得这人真装。
　　路陈青早就见识过了，她嗤笑了一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李在明现在特好奇一件事，同样都是十六七岁的人怎么自己还没突破一米八的大关，后面这位新来的后桌却已经快要顶到门框了。
　　待到后桌终于把桌子捯饬干净了，他转过头问，“哥们你吃的什么蛋白粉啊，长这么高。”
　　周砚还穿着上午的黑t，暴露在外的小臂线条流畅，他把桌子移正时肌肉微微鼓起，一般个子高的的人体态都会有点问题，可周砚站直身时，身姿挺立，既不显得粗壮，也不会让人觉得清瘦，是李在明泡在健身房时最想拥有的身材。
　　周砚摸出一瓶水，瓶身上的雾气已经散开凝结成水珠，他拧开喝了一口，不咸不淡的回道：“不吃。”
　　“啊，是吗。”李在明没想到新同学这么冷漠，但还是乐呵呵地继续说话：“你以前是哪个学校的，怎么来我们学校了。”
　　“边南。”
　　“……”这下李在明不笑了，他把脸转过去，发现附近几个偷听他们说话的同学脸上都浮现出震惊，然后坐在周砚附近的某个女生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桌子往前面使劲挪了挪。
　　吵吵闹闹的教室只有他们这一块因为两个字而变得格外安静。

　　上课的预备玲响过以后，教室很快就安静下来，大家各自把自己的书拿出来。
　　路陈青环视一圈，发现某个角落的突兀感极重，一中奉行精英教育，哪怕才开学一个月，大家的桌上都是各种教辅资料，尤其今天刚分班，有些人的桌上更是宛如狂风入境般凌乱。只有只有周砚的桌上放着一叠不高的本子，又干净又突兀。
　　路陈青定睛一看还全是笔记本。
　　破世道……
　　她走过去，没管李在明看向自己时的怪异目光，抬手敲了敲周砚的桌子，声音像含了冰一样冷：“别坐着了，和我去教务处拿书。”
　　“帮我和老师请假。”这一句是对李在明说的。
　　周砚现在倒是不和她计较之前的事了，站起身跟在她后面出去了。
　　全程面对周围人的打量连个眼神都欠奉。
　　两人离开后，李在明立马发出一声□□，“不愧是大佬啊。”
　　身边的同学很快因为他们的离去而小范围的骚动起来。
　　直到任课老师过来才安静下来。

　　教务处离明笃楼不算近，倒是和老师们的办公室近的很。
　　路陈青一路过来遇上好几个老师，脸都要笑僵了。
　　放教材的房间在三楼，负责登记的老师看路陈青一脸苦相，笑着说：“别耷拉着脸啊，一会你少拿一点就好了。”
　　路陈青干笑一声，没说话。
　　老师把他们领到放高一教材的地方，说：“高一的课本只有这几套了，你们看看有没有少，少了和我说，下周一再来拿。”
　　说完便走出去了。
　　路陈青找了个书架靠着，扬了扬下巴，示意周砚自己去点。
　　周砚按照以前在边南时发的课本把书找出来，放在路陈青一旁的桌子上。
　　这里的书没几本，但放乱极了。周砚找了半天才找齐。
　　他把书垒成一叠，抱在一起就要出去。
　　“等等。”
　　路陈青看了半天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她凑过去，纤长的手指一下下点在周砚抱着书的书脊上，嘴里念念有词。
　　“化学、物理，历史……。”
　　破案了，全是主科的书，她把头一转，开始四处张望起来，说“你以前不上副科吗？”
　　周砚就直愣愣地立在那，看她点完书，又开始找书。
　　半天才说了一句，“没有。”
　　一中虽然是精英教育但也崇尚快乐教育，课余时间还有丰富的社团活动，每周也会安排一两节美术或者音乐课，上课的老师有时候会让他们在教室上课，有时候就直接让人去参加社团活动。
　　“以后就有了，马上社团招新了。”
　　路陈青从角落找出一本落满灰尘的美术书，往墙上一拍，顿时灰尘漫天。
　　“咳咳。”
　　最后两人也没找到剩下的书，只好去登记，等到下周一过来领。

　　周砚抱着一大叠书跟在路陈青后面，路陈青用左手的大拇指和小拇指掐着那本全是灰尘的书走在前面，她把手臂伸的远远的，不想碰上一点灰尘。
　　她发誓如果是自己没有书，她绝对不会把这本不知道有没有被老鼠爬过的书给拿出来。但是偏偏是后面这个煞神没有书。
　　看在今天的检讨是他写的，路陈青才勉强拎着。
　　“感谢我吧，这么脏的书，除了我没人会帮你拿着的。”
　　路陈青一路上自卖自夸的出了教务处，周砚沉默的抱着书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倒像是一个忠实的听众。
　　路陈青最讨厌别人打断自己说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不说话了，但是周砚一声不吭的模样比和她呛声的时候可爱多了，让她心情大好。

　　两人走到明笃楼，正巧碰上去办公室老黄。
　　才半天没见，老黄的头发似乎更稀少了，他手里还抱着自己那个万年不变的保温壶，他看着这两个人，耳边回响起孟琼的声音。
　　“你们班的路陈青上课不认真就算了，连检讨都要新同学写，无法无天了，黄老师你管不管。”
　　孟琼回了办公室就翻出两个人的检讨开始看，她说自己会检查并不是开玩笑的。
　　结果越看越气，路陈青的两份检讨，一份字道遒劲，言辞恳切，如果不是和那份写着周砚名字检讨字迹一模一样，她大概会很欣慰。至于另一份虽然字迹清隽，认错的态度也很好，但还是无法掩盖这份检讨是写在某张被撕下来的书页上的。
　　“她还撕书，这是什么态度啊？”
　　她抛下一句质问，到三班上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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