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

　　夜色如墨，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敲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轻响。

　　乌云珠独坐灯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金络子。猫眼石上干涸的血迹，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一滴凝固的泪，映着她眼底的焦灼。

　　青岚送来的貂皮坎肩，此刻正搭在臂弯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原气息。乌云珠将脸埋进柔软的绒毛中，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味道让她想起家乡的篝火和马奶酒。青岚是多铎派来的人，这一点她心知肚明。但正因为是敌人给的“恩赐”，才更要利用到极致。

　　她缓缓摊开一张薄如蝉翼的桑皮纸——这是青岚“不小心”落下的。指尖微颤，饱蘸松烟墨的狼毫笔，在纸上悬了许久，才落下第一笔。

　　“阿爸，兄长，见字如晤。”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又像草原上掠过的风。她不敢写太多，每一个字都可能是催命的符咒。

　　“云珠安好，勿念。三日后，随亲王赴科尔沁。卯时，后角门，青霜为号。切记，勿轻举妄动。”

　　写完最后一字，她将纸条仔细折好，塞进一枚空心的银簪里。这是母亲给她的，簪头雕着一只展翅的海东青。

　　“青岚，”她唤道，声音轻得像叹息，“帮我把这簪子，交给后角门的刘妈。就说……我想吃她腌的酸黄瓜了。”

　　青岚接过簪子，眼圈微红：“格格，奴婢一定送到。”

　　乌云珠点了点头，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雪，越下越大了。她不知道这封信能否顺利送出，更不知道三日后的“巡视”，是归家的坦途，还是另一场精心布置的囚笼。

　　她只知道，她必须赌一把。

　　豫王府的书房内，却是一片暖意融融。地龙烧得正旺，铜炉里焚着上好的沉水香，青烟袅袅。

　　多铎斜倚在紫檀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镇纸，眼神却飘向窗外那漫天风雪。

　　“主子，”阿济格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带进一股寒气，“都安排好了。三日后去科尔沁的队伍，沿途的驿站都清理过了。”

　　多铎“嗯”了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镇纸。

　　“索伦那边呢？”
　　“他的人今夜在城南客栈密谋，似在筹备火药，想在半路制造‘山崩’。”阿济格压低声音，“要不要属下这就去……”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多铎却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不必。让他们闹去。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鹰，就算扑腾得再凶，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雪在他温热的掌心，瞬间化作一滴水珠。

　　“传我的话下去，”他淡淡道，“三日后，去科尔沁的路上，不必那么‘干净’。留几个‘意外’，才好玩。”

　　阿济格一愣，随即明白了主子的用意——主子这是想看看，那位格格在危急关头，会露出怎样的真容。他躬身应道：“是，属下明白。”

　　多铎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滴水珠上。

　　他想起乌云珠那双倔强的眼睛，像草原上最亮的星辰。他要的，从来不是一只温顺的金丝雀，而是一只只属于他的，桀骜不驯的海东青。

　　雪，还在下着。盛京城内外，暗流涌动，一场精心编织的局，正随着这场大雪，缓缓铺开。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