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好型人格的崩塌

　　夜深了，屏幕的冷光映在林晚苍白的脸上。林晚盯着屏幕上“归朴之怀旧播客营销方案”这个标题，像是守着最后一座即将沉没的孤岛。

　　她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落不下去。

　　删，还是不删？

　　王经理的命令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把那个什么破播客的合作删掉！全部改成短视频网红营销，数据做漂亮点，我要看到百万级的曝光预测！”

　　删掉？可那是她熬了多少个夜，走访了那么多目标用户，一点点打磨出的核心创意。她甚至能想象出，当那些在都市繁华生活中迷失自我的白领，在深夜的电波中听到与自己记忆共鸣的声音，会回忆起曾经的往事，勾起熟悉的气味记忆。这正是“归朴”怀旧之香和听众的共鸣之处。

　　“也许……也许可以争取一下？”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她心里说。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修改。但她没有删除播客方案，反而把它整理得更加精炼、更具说服力。然后，她像完成某种妥协仪式般，在方案末尾添加了网红营销的部分，把数据调高到王经理要求的程度。

　　按下发送键时，她觉得自己带着一丝侥幸，在堡垒彻底陷落之前，尽力保留一丝“真实”的基因。

　　第二天一早，林晚提前半小时等在了王经理办公室门口。

　　一看到“王蘑菇”，林晚就迎了上去。“经理，关于归朴的方案，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她递上打印好的文件，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播客合作这块，其实数据表现很稳定，而且特别契合品牌想要传递的'找回真实记忆'的理念，您看能不能......”

　　王经理接过文件，随手翻了两页，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把文件甩在桌上。

　　“林晚，”她打断她，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你是没长脑子吗？我昨天不是说过了吗？还要我再说一次？”

　　她靠门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晚：“我要的是能立刻看见效果的方案！是能拿给老板看的漂亮数据！你那个破播客，能有几个流量？嗯？”

　　“可是经理，品牌调性......”

　　“调性？”王经理冷笑一声，“调性能当饭吃吗？立刻给我改了，全部改成网红营销。你要是做不到，现在就收拾东西走人！”

　　最后那句话像一记重锤，砸碎了她所有的勇气。

　　下午三点，林晚把完全修改好的方案再次发给了王经理。这一次，播客合作的部分被彻底删除，取而代之的是整整二十页的网红数据分析和高得离谱的流量预测。

　　做完这一切，她一个人躲在消防通道里，哭了十分钟。

　　周五上午，公司最大的会议厅。

　　台上灯光刺眼，台下坐满了陌生面孔。林晚攥着翻页笔的手心全是冷汗。轮到她了，她走上台，腿有些发软。

　　她机械地开始讲述，讲到一半时，她鬼使神差地多加了一句：“其实除了网红营销，我们还可以考虑......”

　　但看到王经理冰冷的眼神，她的话卡在喉咙里，只好翻到下一页。当那些夸张的数据出现在大屏幕上时，她的声音卡住了。

　　屏幕上那些她亲手填写的、虚高的数字，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无地自容。她仿佛看到台下有评委皱起了眉，细碎的议论声像蚊子一样钻进她的耳朵，在她脑海里无限放大，变成轰鸣。

　　她下意识看向台下的王经理，寻求一丝支撑。可对方正用一种极度不耐烦、甚至带着警告的眼神死死盯着她，仿佛在说：“你敢搞砸试试？”

　　嗡——

　　一阵强烈的耳鸣袭来，眼前的画面开始晃动、扭曲。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她拼命地想发出声音，哪怕只是一个音节，却只有急促的气流摩擦声。

　　她张了张嘴，又绝望地闭上。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在众目睽睽之下徒劳地开合着鳃，濒临窒息。

　　完了。

　　世界在她周围迅速褪色、静音。她只能模糊地看到主持人走上台，礼貌而坚定地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她像个被剪断线的木偶，僵硬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下了讲台。

　　她蜷缩在会场最后排的角落，把自己缩成最小的一团。听着后面的演讲者自信流畅的阐述，甚至连那个平时比她更沉默的同事，都顺利讲完了全部内容。

　　巨大的羞耻感和自我厌恶，像粘稠的流沙，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紧紧包裹、拖拽、淹没。她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是全场最失败、最不堪的存在。

　　会议终于结束，人群像潮水般退去。她看到王经理走在前面，鼓起残存的一点勇气，小跑着追了上去。

　　“经理，我……”她想解释，想道歉，哪怕只是得到一句“下次努力”的空头安慰。
　　王经理停下脚步，回过头。那眼神里没有她预想的愤怒，只有一种彻底的无视和毫不掩饰的鄙夷，像在看一件毫无价值的垃圾。

　　“林晚，”她冷冷地吐出三个字，字字如冰，“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句话，像最终的判决书，将她最后一点侥幸和尊严，彻底击得粉碎。
　　助理吴浩跟在后面，脸上是压不住的幸灾乐祸，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她听清：“啧，早说了她能力不行，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不仅搞砸了唯一证明自己的机会，也在领导心中被彻底判了“死刑”。一阵强烈的晕眩感猛地袭来，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她下意识想扶住旁边冰冷的玻璃门稳住身体，却浑身脱力。

　　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的前一秒，她仿佛听到脑海里响起一个模糊而暴躁的、完全不属于她的声音，像隔着厚重的水幕传来，带着无尽的愤怒与不甘：

　　“C……真TM……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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