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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两种清晨,一个山口
1. 移动的堡垒
周六,凌晨四点十五分。
“云境科教城”还在由AI控制的睡眠模式中,路灯都调暗了70%的亮度,整座城市像一座幽蓝色的、寂静无声的水晶宫殿。
林寂的生物钟比他设定的闹钟早了三分钟响起。他没有赖床,直接起身,像是执行一段早已写好的启动程序。
洗漱、换上专业的速干内衣和徒步裤、冲一杯精确配比的蛋白粉饮品。在他进行这一切的时候,他的平板电脑上,正显示着专业气象软件的实时数据——风速、湿度、未来48小时每小时的降水概率、以及海拔800米到2800米的风寒指数。这是他出发前的最后一次数据确认。
客厅的地板上,他的装备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经被整齐地摊开。他不是在打包,而是在组装一套完整的、独立的野外生存系统。
一个65升的神秘牧场登山包,每一个物件都用防水袋分门别类地装着。他逐一进行最后的检查:
庇护系统:一顶单人四季帐,一张高R值的蛋槽防潮垫,一个蓬松度800、温标零下十五度的羽绒睡袋。
水文系统:一个3升的重装水袋,已经灌满了纯净水,并且精确计算过能支撑他走到地图上标记的第一个可靠水源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备用的1升军用水壶和一套中空纤维膜净水器,用于应对一切突发状况。
炊事与导航系统:一体式炉头和高山气罐,两包脱水山餐,GPS手持终端,以及备用电池。
服装系统:除了身上穿的,包里还有一件作为保暖中间层的超轻羽绒内胆,一件雨衣,最后他拿起那件三层压胶的“凯西石”硬壳冲锋衣,仔细折叠好,塞进了背包顶包——这是最方便随时取用的位置,专门用来应对突发的风雨。当指尖触碰到左臂上那个“凯西石”的刺绣Logo时,他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迟滞。这是她送的,他最后一件还留着的、属于她的东西。留下它的理由无懈可击:它是市面上能买到的、综合性能最好的装备。仅此而已…
能量补给:六支能量胶和四颗盐丸,按照每三小时补充一次的剂量,分装在腰包最顺手的位置。当然,还有一瓶被他被他挂载在包边上的、300毫升的“快乐水”。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登顶奖励”,是他这套精密系统中,唯一一个不为生存、只为愉悦而存在的、非理性的变量。
对他来说,一次成功的徒步,不是一场冒险,而是一场精密的、可控的实验。他厌恶意外,所以他要用万全的准备,将“意外”这个变量出现的概率降到无限接近于零。
四点五十分,所有装备打包完毕。他背起那个和他体重形成精确配比的登山包,感觉到的不是沉重,而是一座可以移动的、坚不可摧的堡垒。然而,他比谁都清楚,在这座堡垒最外层、最触手可及的顶包里,存放着他内心最深、也最脆弱的一道旧伤疤。
他开着自己的电能越野车,悄无声息地滑出宿舍区的地下车库。车内的导航屏幕上,那条通往“月亮坡”的红色路线,是他此刻世界里唯一清晰的目标。
2. 鲁莽的轻装
凌晨五点,陆燃是被宿舍窗外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弄醒的。
他几乎一夜没睡,分手带来的不是伤心,而是一种被掏空后的、巨大的烦躁。
他点开那个户外公众号的推文,又看了一眼那条“月亮坡”的路线。文章里写着“建议普通爱好者安排两天一夜行程”。
“普通爱好者。”陆燃对着这几个字,嘴角挑起一丝自嘲又自负的冷笑。
他不是普通爱好者。他是这座大学里体能最顶尖的那批人。两天一夜?那是给办公室白领的休闲指南。对他来说,这30公里的山路,不过是一次大号的越野跑。
他决定了,他要一天之内跑完它。从日出跑到日落,不停歇,不露营,像一头蛮牛一样,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把胸中所有的郁结和烦躁,全部榨干在山路上。
这个念头让他瞬间兴奋起来。
他从衣柜底层翻出一个落了灰的篮球背包。他从箱子里拿出两瓶750毫升的运动饮料塞进背包两侧。总共1.5升,足够支撑一场高强度的篮球比赛了,跑个山,应该也差不多。他又随手抓了一支能量胶和一颗盐丸,像揣一包口香糖一样塞进了裤子口袋。
他知道这些东西的作用,但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根本用不上。这只是为了应付“万一”的安慰剂,是他对自己专业知识的最后一点尊重。他真正的依仗,是自己那具被千锤百炼的身体。
他换上了一身篮球短裤和一件连帽卫衣,脚上蹬着那双陪他打过无数场比赛的篮球鞋,抓起背包甩到肩上,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这让他感到一种不受束缚的自由。
走出宿舍楼。清晨高原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哆嗦,但也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没有车,他就坐城市的环线穿梭巴士。在空无一人的车厢里,他看着窗外这座城市从沉睡中缓缓苏醒。那些精确、冰冷的建筑线条,在他眼中变成了一根根栅栏。
而他,正要去越狱。
3. 两个世界的入口
清晨六点整,月亮坡徒步路线的起点,一个被当地人称为“望山坪”的简易停车场。
这里是“云境科教城”文明的边界。一边是规划整齐的柏油路,另一边,则是一条被踩出来的、通往未知深山的泥土小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松针的气味,与城里那种过滤过的、恒温的空气截然不同。
林寂的越野车安静地停在角落。他没有急着出发,而是靠在车边,按照教程,一丝不苟地做着全套的热身拉伸。他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专注气场。
就在这时,环线巴士发出一声轻微的泄气声,在空旷的山坪上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陆燃跳了下来。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卫衣,在清晨的寒气中显得有些突兀。他贪婪地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感觉胸口的郁结都舒畅了几分。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浑身的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像一头刚睡醒的豹子。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他们的目光第一次短暂地交汇了。
林寂的视线从陆燃那双篮球鞋上扫过,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在他看来,这是最典型的“菜鸟”,凭着一腔热血就往山里闯,是对自己和对潜在救援者的双重不负责任。他默默地将这个人归入了“需要保持距离的潜在麻烦”的分类里。
而在陆燃的眼里,林寂则酷得有点过头了。那一身从头到脚的专业装备,像《火星救援》里的宇航员,与周围的环境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割裂感。他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ah头是:“哥们儿,至于吗?这是去爬山,又不是去登月。”
他们都没有说话。
林寂完成了他的拉伸,调整好登山杖的长度,迈着教科书般标准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条通往深山的小径。
陆燃则在原地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哼着不成调的歌,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他甚至还在盘算着,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超过前面那个被装备拖垮的“慢吞吞的乌龟”。
两条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在沉默的群山注视下,一前一后,踏上了同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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