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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还在怪我吗?
莫豫北将纸包摊开在桌子上,整个屋子就飘满了桂花香。他拿起一块糕点,讨好地对夏瑜笑了笑,“师兄,尝尝嘛。”
夏瑜本来没有这个胃口,但他高估了这幅还没辟谷的身子。细细算来,他这身子已经昏了两天,这两天水米未进。他本来刚刚醒来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但他此时心神稍稍稳固了些,才觉出肠胃都绞在一起,里头像坠了块石头。
他突然感觉自己像一只化形后千年老妖乍一下真变成了人,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他手指僵硬地接过莫豫北手中糕点,放进嘴中咬了一口,桂花香混着蜜糖的甜便在鼻腔之中散开,带着点噎人的劲,被咀嚼下了肚。
莫豫北看着他的脸色,将桌上还是温热的茶水倒了一杯,推到夏瑜面前,“师兄,茶。”
夏瑜看着他的动作,心里有些触动。他抬手,将桌上茶水一饮而尽。茶水带着温度,冲入他的胃中,那坠了石头的胃里便好受了许多。
他放下杯子,终究还是没有忍心冷冰冰地看着莫豫北,似琥珀一般的瞳中还是少了几分疏离。他开口道了声:“谢谢。”
莫豫北接过他手中的杯子,重新续好了茶水,又推了回去。
碧莹莹的茶水蒸腾着雾气,袅袅地向上飘去,莫豫北看着这雾,眼中无神,好像又在看着什么人。
两人静坐片刻,相顾无言。
还是莫豫北开了口,“师兄,你还在怪我吗?”
怪么?怪的。
可是,他们说的不是一件事,他也不是经历过的人。
夏瑜抬眸看着他,“没有,你想多了。”
莫豫北并不觉得自己想多了。他看着夏瑜的眼,总觉得他好像变了什么,但又还是那个人。只是之前的师兄温润尔雅,现在的师兄却更加沉默,还……
还有一种他也说不上来,却又很吸引人的气质。他像是一副被抽干了七情六欲的躯壳,好像只是坐在那里,便已经耗费了所有气力,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作一缕袅袅的白烟随风而去,可那双眼睛看向他的时候,其中似含着灼灼烈火,让他胆战心惊。
莫豫北清了清嗓子,看向夏瑜,说起从前的事。
“我是被师父从是在乞丐堆里面捡的。师父说:一水的眼神麻木小乞儿里面,唯有我的眼睛是亮晶晶的,还是个健全的小孩。还有一个大乞丐就笑嘻嘻的朝他说,’你看看这小孩,细皮嫩肉的,以前是一家的富贵少爷,是在道上被响马劫了来,那群响马见他还是幼儿,便将他转手给了我。你看看,要是家里面没有儿子的,便收了去做义子嘛,好歹也是凤子龙孙,以后说不定还可以享个清福……'
“当然,我觉得,这都是放屁。”莫豫北的嘴角扯了扯,垂眸看向自己的手,眼里都是讥诮。
“师父却真的把我买了下来,也不嫌脏,抱着我就要他我叫师父。当时我还以为他是个老疯子。可他很慈祥,对我很好,于是我真真叫了一声师父。”
“我问师父为什么要买我,他说我命格极贵,命不该如此。我当时不懂什么叫命格,只是对师父嘴里面的万事顺遂,所有人都对我好很憧憬。”
他顿了一下,笑了一声,“师父他老人家,惯会骗人。”
夏瑜听到这里,偏过头,手心却被圆润的指甲掐出了几个红印。
“师父他总是云游四海,也不知道要找些什么东西,就把我扔给了你养。师兄,你对我很好。”
“我当时小小的,什么也不懂……”
“也不小了,八岁了。”夏瑜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生硬。
“是,不小了……”莫豫北也不恼,顺着他,眼睛却还是亮晶晶的。
“但那时候还是什么都不懂,只有你,教我写字,教我功法,督促我用功,又总是护着我,帮我把那些欺负我的人赶走。有的时候,我甚至都觉得,比起师兄,你更像我师父。”
“大逆不道,”夏瑜又蹦出一句。
“嗯哼,我就是这样觉得的,你别告诉师父。”莫豫北语气轻快了些。
“我本来以为,师父说所有人都对我好,是指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对我好。可是,师父说的,根本都是骗人的。”
他抬眼看向夏瑜,直视着那双瞳孔。
“师兄,我想,世上可能再也没有人像你一样,对我这么好的了。”
夏瑜听了他一番长篇大论,心里面却是更加恼火,几乎想抬脚便走。
他想:是啊,我对你这么好,你也是知道的,可……
可他又看到那双眼睛,澄澈、透亮,如小鹿的眼睛一样。不是那双深情款款,阴戾,视线又总是追着他的眼。
他坐了回去。像是无声的博弈终于有了结果,他将桌子上的茶水拿起,呷了一口,没再打断莫豫北。
“师兄,你和我同吃同住,七年了。这七年,我像是重新活了一次。”
“你重新给了我一次命,哪怕你现在掐死我!我也……毫无怨言,我只怕你不理我。”
呵,夏瑜心中冷笑一声,这人从来说的比唱的好听。
他审视着莫豫北,手抚上了他的颈子,“真的吗?”
夏瑜的手本来就生得细腻柔软,偏生他手又凉,被这手背拂过,像是被蛇爬过,莫豫北突然就打了一个冷颤。
只是他没有瑟缩,还是直勾勾地望着夏瑜,“真的,只要你想……”
这话似能蛊惑人心,教夏瑜真想试上一试。
只是没意思,也没意义。
那只手便调转了方向,抚着他的脸,蹭了蹭他的眼皮。夏瑜的手掌心与手背不同,手指上面是练剑练出来的薄茧,掌心温暖,就这样抚过,有种踏实的感觉。
“把你的命收好,要是让我知道,你将今天说的这些混账话还与第二个人讲过,也不必担心我不掐你了。”夏瑜语气森然,“我先抽死你。”
莫豫北先前被他双手掐住脖子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一听到这话,当即汗毛倒竖,这个人如一棵被蹂躏了千百遍的小草,极速地萎靡了下去。
夏瑜见他这形态表情,倒真是被逗出了几分快意,还不忘喷他,“出息”。
莫豫北眼都睁大了,里面尽是可怜无助。他将桌面东西团吧团吧,又将桌子上两杯茶水一饮而尽,咬牙切齿,“师兄,我看你也是饱了。”
夏瑜站起身,对他的小小威胁不屑一顾,指着他,“去,我不吃你的。”
莫豫北静静地看着他,分明面上没有表情,夏瑜却觉得他分明已经气成了一只河豚。他无声的和夏瑜对峙着,最后还是咬着牙,将纸包轻轻放在桌子上,“我走,你吃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夏瑜挑挑眉,有意气他,看他生气怪有意思的。
“师兄!”莫豫北终于怒了。
他本想开导夏瑜一二,这棒槌师兄却偏不领情,要将他生生气吐了血。
夏瑜抱着胸,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算了,莫豫北心想,好歹现在还高兴了些。
他败下阵来,打算自己一个人灰溜溜地走。却在转身之后被夏瑜拉住了手,“你不吃吗?”
“给你的,我不吃。”
原来是好心给他带的……夏瑜垂眸,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余光就瞥见院子门口的仙仆急匆匆朝房门走来。
“怎么了?”夏瑜问。
“回大师兄,玄策山的陆山主到了,说是来看望伤势如何的。”
夏瑜皱皱眉,他记得前世陆师叔并没有前来探望。他们二人平日也是来往甚少,前世他走火入魔,大开杀戒之后,也是陆川颖秉持着“大公无私”的口号,带头施压,叫他辞去青罡派掌门之位。按理来说,以他们这样的关系,也没有亲厚到要特地看望的地步,何况,他还是小辈。
“好了,我知道了,把师叔迎进来吧。”
仙仆应了声好,退下了。只留两人面面相觑。
“师叔怎么过来了?”莫豫北有些奇怪,“玄策山向来和我们这个山头也不亲厚……”
“好了”,夏瑜抬手,止住他的话头,“先别说话。”
话音刚落,陆川颖便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他还是中年的样子,手执羽扇,头戴八卦冠,一身青衫曳地,分明是凡尘书生的打扮,却无端透出几分仙气。
夏瑜与莫豫北一同行礼,“陆山主”。
陆川颖却是笑得很温雅,手中羽扇摇了摇,“二位师侄,不必客气,叫我师叔就好。”
他们便改了口,“陆师叔”。
“嗯”,陆川颖点了点头,“不必多礼了”。
“我此番前来,也是来看看夏师侄你。”他瞥见一旁还冒着热气的茶和糕点,“不想,居然也是扰了师侄你们的清净,也是惭愧。”
他虽是这样说着,语气却还是平淡的,叫人听不出一点歉意。
他走上前,站在夏瑜前面,“师侄那日被那大妖所伤,不知感觉身子好了些没有。”
夏瑜说:“已觉好了大半,多谢师叔关怀。”
“是吗?”这次倒是多了几分关切意味,“我听你们枫溪山的二位弟子议论,你好像是昏了两天?”
他话音停顿了一下,“也是刚巧走过,听了一耳朵。”
他看向夏瑜,眼里面有几分担心,“需不需要我帮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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