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生花

　　沈烬五点就醒了。
　　不是因为闹钟，是因为巷子里的猫。那只黑猫在窗根底下叫，声音断断续续，像老旧的收音机。她躺了会儿，还是坐起来，从书包里摸出火腿肠，轻手轻脚出门。
　　天还没亮，空气里有雾。她蹲在墙根，把火腿肠掰碎，猫凑过来，这次让她摸了。毛很糙，打着结，体温却热。她摸着摸着，猫突然抬头，冲巷子口龇牙。
　　她顺着看过去，看见一个人影。
　　江执。
　　他穿着校服外套，拉链拉到顶，手里拎着一袋东西。他看见她，没动，也没说话。沈烬站起来，猫一瘸一拐跑开了。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
　　"路过。"江执说。他走过来，把袋子递给她，"给。"
　　沈烬没接。她看着那袋东西，是牛奶和面包，包装很新，还带着超市冷柜的凉气。
　　"我不要。"她说。
　　"不是给你的。"江执说，"给猫。"
　　沈烬愣了一下。江执把袋子放在墙根，转身走了。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雾里，像从没来过。
　　她蹲下来，打开袋子。里面是六个小包装的牛奶，还有一袋软面包。她拆了一盒牛奶，倒在火腿肠碎上，猫又凑过来，舔得很快。
　　她看着猫，忽然想笑。给猫，亏他想得出来。
　　但她没笑。她把剩下的牛奶和面包收进书包，进了屋。妹妹还在睡，妈妈今天上早班，已经走了。桌上留了张字条："锅里有粥，热了吃。"
　　她没热，直接喝了冷的。然后换衣服，把长袖校服穿上，遮住手腕。今天周六，补课是自愿的，但她得去。不是因为她想学习，是因为江执那句"你可以来听"。
　　她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到学校是七点半，补课班在实验楼三楼。她上楼，教室里已经坐了一半人，都是尖子班的。她走进去，最后一排有空位，她坐下，把书包塞进抽屉。
　　江执坐在第一排，正低着头做题。他没回头，但她知道他知道她来了。
　　补课老师是外校请来的特级教师，讲数学压轴题。沈烬听不懂，她基础太差，跟不上。她趴在桌上，假装记笔记，其实是在画那只黑猫。
　　画了四节课，猫在纸上瘸着腿，眼睛是绿的。
　　中午放学，老师走了，教室里的人陆续离开。她收拾书包，想走，江执却走过来，把一张卷子放在她桌上："这是基础题，你做一下。"
　　沈烬没接："我不需要。"
　　"你需要。"江执说，"你压轴题听不懂，是因为基础不牢。"
　　他声音不大，但教室里还没走完的人都听见了。有人回头看，她看见苏晴也在，眼神很复杂。
　　沈烬把卷子塞进书包："谢了。"
　　她转身要走，江执又说："下午别去KTV了。"
　　她停住，没回头："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江执说，"你周六下午从来不在学校。"
　　沈烬转过身，看着他。他站得很直，眼神很静，像在看她，又像在看别的什么。她说："你管得真宽。"
　　他沉默了几秒，说："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去那种地方。"
　　"哪种地方？"沈烬笑了，第一次在他面前笑，"江执，你以为你是谁？"
　　她走了，把卷子扔在垃圾桶旁边。走出实验楼的时候，她听见里面有人起哄："江执，你管她干嘛？她一个差班的……"
　　后面的话她没听清，也不想听。
　　下午她没去KTV。她去了医院。
　　不是给自己，是给妹妹。妹妹早上说头晕，她摸了一下额头，有点烫。她带妹妹去了社区医院，挂号，排队，量体温。三十八度五，医生开了药，说最好打针。
　　妹妹怕针，拽着她衣角哭。她蹲下来，说："打完针，姐姐给你买蛋糕。"
　　妹妹不哭了，乖乖伸出手。
　　她看着针头刺进妹妹手背，想起自己手腕上的伤。她想起江执说"最好去医院"，想起他放在墙根的牛奶，想起他递过来的卷子。
　　她忽然觉得累。
　　打完针是下午四点，她带妹妹回家，路上买了个小蛋糕，最便宜的那种，十八块。妹妹坐在蛋糕店的小桌旁，一口一口吃，奶油糊在嘴角。
　　她看着妹妹，拿出手机，翻到江执的微信。
　　她打字："卷子呢？"
　　发送。
　　江执回得很快："在垃圾桶旁边，我捡起来了。"
　　她看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最后她回："明天下午，我还去补课。"
　　发送时间：4:32。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发这个。她只知道，她总得图点什么，才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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