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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沈樱抵达南长岛的第二天,整座岛屿弥漫起大雾。
从酒店驱车到照片拍摄地,大约一个小时的路程。
沿途的景象荒凉而安静,热带植物在风中翻卷,路面坑洼,被海浪的盐分侵蚀出斑驳的痕迹。
沈樱下车时,风从海面呼啸着灌入她的外套。潮湿的热度混着腥味,让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入目是一片荒芜。
沈樱从包里拿出照片,她没有看到照片里白色的灯塔,眼前的海岸线也并不似照片中的悠长。
沈樱拨通秘书的电话确认:“我到海民湾了。确定是这里吗?和照片里的景象相差很远。”
秘书回道:“定位不会有问题。照片的拍摄时间是十八年前,十八年足以改变任何一处地方。”
海风很大,沈樱将音量调到最大才听清秘书的声音。
沈樱转过身,让自己背着风:“我知道了,继续去查那个女人的身份。”
挂断电话后,沈樱沿着残破的路往前走。脚下的石板因为潮气而滑腻,远处的浪声一阵接一阵,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
往前走了大约有一千米,一座孤零零的小屋映入眼前。
屋顶铺着铁皮,被风吹得啪啪作响。门虚掩着,透出一束昏黄的光。
沈樱轻轻敲门。
“请问……”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皮肤黝黑的老人探出头来。
老人穿着褪色的衬衫,手里握着一根打磨光滑的烟斗,眼睛浑浊却不失锐利。
沈樱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偌大的海边,似乎只遗留了这一件屋子。而这间逼仄的铁屋内,似乎也没有其他人。
沈樱有些惊讶:“只有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老人点头,招手让她进来。
沈樱微微迟疑了几分,还是走了进去。
屋内很简陋,摆着几张老旧的照片和一只海图,墙角的收音机正沙沙作响。
“以前这儿造船的,修海堤的,全靠这块地活着。后来那场台风来了,一夜之间,一切都没了。”
他伸出手,比了个“扫”的动作,“连人带厂,全让浪卷走。”
沈樱沉默地听着,脑海里浮现出海浪淹没厂房的画面。
她想到父亲的照片。
难怪照片里的景象和眼前大相径庭,原来是台风导致。
“那这附近的人?”她轻声问。
“死得死,搬得搬。”老人叹息道。
沈樱望向辽阔的海面,那个女人是否还活着呢?如果她也住在这一带,想必已经遇难了吧。
老人敲了敲烟斗,“好在有补偿。我们的岛主给了灾民不少钱。许多人都搬走了。只剩下我这个老家伙,舍不得海,也走不了。”
“你的亲人也搬走了吗?”
老人眯了眯眼:“只有一个孙女,很早就离开这里去了外地。”
沈樱想起秘书之前说过,这里的人很少离岛。她接着问道:“您孙女没有回来过吗?”
老人摇了摇头。
沈樱敏锐地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哀伤。
屋外的浪又拍上礁石,带起大片白沫。
沈樱还想追问时,老人站了起来:“等下岛主的儿子要来,你快离开吧,以后也不要来了。”
“我还有些问题想问。”
老人是唯一一位还守在这里的人,沈樱希望从他这里获取到更多关于过往的信息。
老人的神情明显紧绷起来:“你是外地人吧。岛主一家人可不好招惹。尤其是岛主的儿子,岛上的人都怕他。他们也不喜欢外地人。”
外面的风呼呼地灌进破旧的小屋,卷起屋角的旧报纸。
沈樱不想就此放弃,对着老人笃定说道:“我可以帮您找到外孙女。”
老人怔在原地,烟斗冒出的青烟笼在他脸上,那双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波动。
半晌,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你这孩子……出了事我可不管。”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几声低沉的脚步声。
老人脸色一变,立刻冲她使了个眼色,指了指角落的柜子。
沈樱反应极快,趁他转身开门的瞬间,闪身躲进那只半开的木柜。柜子里堆满了咸腥的渔网,潮气刺鼻。她屏住呼吸,透过柜门缝,看到老人起身去门口迎接。
来了好几个人,看上去人高马大,不好招惹。
沈樱拨开渔网,艰难地转了转身。
她这才看清楚,几人的前面,还有一人坐着轮椅。
他穿着黑色西装,双手慵懒地交叠在腿上。
“上次说的事,想清楚了吗?”男人的声音低哑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老人连忙笑着摇头:“我一把老骨头了,就想守着这一片海。”
男人垂眸,将轮椅往前轻轻一推,滑进屋内。
也就是在这时,沈樱看清了男人的脸。
她差点惊呼出声。
这张脸,和她父亲照片中的那个女人,惊人地相似。
沈樱举起手机,冲着他连拍下几张照片。
那一瞬间,轮椅上的男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微微侧头,视线准确地落在她所在的方向。
沈樱整个人僵在原地,下意识屏住呼吸。
透过狭窄的柜门缝,只能看到他的双眼,极深的黑色,像夜潮一样,泛着巨大的静谧。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相撞。
时间像被拉长成一条细线。
沈樱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比平日快了不少。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冷意,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确认。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发现她了。
沈樱紧紧攥着手机,屏幕微微亮着,照出她掌心的细汗。
终于,那双深黑的眼睛移开了。
沈樱缓缓吐出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男人突然道:“这个柜子,该换换了。”
老人干笑两声:“用了几十年的老物件,是该换了。”
空气凝滞了一瞬。
随后他神色一冷,淡淡道:“打开。”
在被揭穿之前,沈樱直接走出了柜子。
屋子本就逼仄,几乎容纳不下三人。
场面一时凝滞起来。
老人解释道:“是我的孙女。在外面混了十几年,终于知道回来了。”
男人冷笑了一声。
沈樱顺着老人的话说:“听说你不喜欢外地人,我在外面呆久了,早就不算南长岛的人。怕你看到生气才故意藏起来。”
沈樱知道老人很忌惮这个人,虽然他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甚至患有残疾。但岛主儿子的这一身份所象征的权势,不言自明。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对方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沉。
他没再看她,对着老人留下一句:“半个月后,不管你搬不搬,海民湾开发项目都会如期推进。”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外,老人才又拿起烟斗。
沈樱看向老人:“他就是岛主的儿子?”
实在太像了,沈樱怀疑他就是那个女人的儿子。算算时间,十八年过去了,对方有后代也是情理之中。
以防万一,沈樱同步将方才拍的照片发给了秘书,让他去做技术鉴定,确定两人的关系。
如果秘书那边可以证实两人的母子关系,那么寻求往事最好的切入口就是刚才那个男人。
沈樱接着问:“您知道岛主一家住在哪里吗?”
“问这个干什么?”老人狐疑地望了她一眼。
“随口问问。我看这个地方都没旁人住,岛主儿子竟然会跑来这么荒僻的地方,有些好奇。”
“他们住得可远了。在岛中心的黄金地段。来这里是为了开发新的海滨乐园。”
晚上,回到酒店后。
沈樱靠在床头,接通秘书的电话。
许秘书说道:“沈小姐,可以确定,您今天所说的那个男人,和她有血缘关系。”
沈樱单手按着太阳穴,脑海里还残留着白天那一幕。
那双冷淡的眼睛,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嘲讽。这令她生出一种错觉:自己所有的伪装、迟疑、乃至心底最细微的念头,似乎都被他一眼洞悉。
“看着不是善茬。”她叹了口气:“但是我会想办法接近。”
挂断电话后,屋内重新陷入安静。
窗外的风呼啸着拍打玻璃,像浪潮一次又一次撞击礁石。
沈樱靠在窗边,望着手机里的照片。
照片里,男人坐在轮椅上,身姿挺拔,不屈不抗。
沈樱忽然想起,昨天在酒店大堂。
那个从电梯中驶出的背影就是他。
她披了件衣服,去了酒店前台。
“我想问问,”沈樱客气地问,“我看到酒店提供三餐,请问明天的早餐是?”
前台小姐抬头,微笑着递给她一张菜单。
沈樱随意地扫过,状似无意地问:“昨天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先生,是这里的明星吗?”
“您是说盛少?盛少可不是明星,盛少是我们下一任岛主,也是这座酒店的投资人。”
沈樱知道,这几句简单的交谈已经打消了前台小姐的防备。
她试探性地继续问道:“真是可惜。这位盛少长相这样出众,却双腿不便……”
“盛少是最近受的伤,说起来,岛主最近一直在找专人照看盛少,可惜去的人都失败了。”前台小姐似乎觉得自己说漏了什么,抿了抿唇不再多言。
沈樱微微一笑。
岛主在找照看盛少的人。
要接近他,这无疑是个绝佳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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