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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袖拒青云,唯愿随师行
子时,万籁俱寂,连山风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云澈站在沈玦的房门外,手抬起又放下,反复数次。白日里师尊那句“每晚子时,来我房中”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盘旋了一整天,带来一种近乎晕眩的期盼与难以言喻的紧张。他仔细检查过自己的衣着,确认没有沾染一丝尘土,连呼吸都调整到最轻缓的频率,这才终于鼓起勇气,极轻地叩响了门扉。
“进。”
屋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光线摇曳,将沈玦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有些模糊。他盘膝坐在那张唯一的硬榻上,并未睁眼。
云澈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反手轻轻合上门,不敢弄出半点声响。他走到榻前约三步远处停下,垂手恭立,像一株等待检阅的青竹。
“坐。”沈玦依旧闭着眼,声音平淡无波。
云澈依言,在榻前冰凉的地面上盘膝坐下,脊背挺得笔直。离得近了,他能更清晰地看到沈玦在昏暗光线下的侧脸轮廓,疏离而完美,仿佛冰雕玉琢,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静心,凝神。”沈玦道。
云澈连忙收敛心神,努力压下那些纷乱的思绪,依言闭目,尝试引导体内那微薄的灵力。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按上了他的头顶。
云澈浑身猛地一僵,几乎要弹起来。那手掌微凉,透过发丝,带来一种奇异的触感。他从未与师尊有过如此……亲近的接触。即便是昨日那个胆大包天的吻,也只是一触即分,远不如此刻这般持续而……深入。
“放松。”沈玦的声音似乎近在耳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
云澈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身体和神魂。随即,他便感觉到一股温和而浩瀚的力量,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自头顶百会穴缓缓注入,流淌过他略显滞涩的经脉。
这力量与他平日修炼吸纳的稀薄灵气截然不同,更精纯,更古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高高在上的意境。所过之处,经脉仿佛被温柔地洗涤、拓宽,连白日因强行压制魔气而隐隐作痛的丹田,都传来一阵舒适的熨帖感。
然而,这舒适并未持续太久。
当那股力量流淌至他丹田深处,触及那一片连他自己都难以完全感知的、晦暗混沌的区域时,异变再生!
一股阴戾、灼热、充满破坏欲的气息猛地从那片混沌中窜起,如同被惊扰的毒蛇,疯狂地抵抗着外来力量的侵入。暗紫色的纹路再次在他皮肤下隐隐浮现,比昨夜更加清晰,带着一种邪异的美感。
“呃啊——!”剧痛袭来,远比昨夜更甚,仿佛灵魂都要被撕裂。云澈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头顶那只手的掌控,那源自血脉深处的暴戾本能再次抬头。
“守住灵台,念我传你的清心诀。”沈玦的声音依旧平稳,按在他头顶的手掌却骤然加重了几分力道。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并指如剑,隔空点向他胸前膻中、气海等几处大穴!
每一指点下,都有一股精纯的仙元力透体而入,如同精准的楔子,钉入那翻涌魔气的关键节点。
云澈只觉得体内如同有两股力量在激烈交战,一股清凉如月华,一股灼热如地火,将他的经脉当成了战场,撕扯、冲撞。痛苦让他几乎要晕厥过去,但头顶那只微凉的手,和师尊那平静无波的声音,却成了他在无边痛楚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他死死咬着牙关,齿缝间已渗出血腥味,凭借着一股顽强的意志,拼命默念着沈玦白日里随手传他的一段晦涩口诀,努力维持着灵台最后一丝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
那灼热的魔气在沈玦精准的镇压和引导下,终于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重新蛰伏回丹田深处的混沌之中。剧痛如潮水般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许多。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跃了一下。
沈玦收回了手。
云澈脱力地向前倾倒,额头抵在冰冷的榻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浑身衣衫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感觉如何?”沈玦问道,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疲惫,仿佛刚才那场凶险的镇压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云澈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了昨夜的恐惧与慌乱,只剩下全然的信赖与一种近乎灼热的崇拜。
“多谢……师尊。”他声音沙哑,却带着发自肺腑的感激,“弟子感觉……好多了。”那股一直潜伏在体内、随时可能反噬的暴戾力量,此刻被牢牢禁锢在深处,虽然并未消失,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蠢蠢欲动,难以控制。
沈玦看着他亮得有些不正常的眼睛,淡淡道:“此法只能暂时压制,治标不治本。你的血脉特殊,强行祛除恐伤及根本,需循序渐进,引导炼化。”
“是!弟子明白!全凭师尊做主!”云澈立刻应道,没有丝毫犹豫。
沈玦不再多言,挥了挥手:“回去休息吧。明晚子时,照旧。”
“是,弟子告退。”云澈挣扎着站起身,虽然脚步虚浮,却依旧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慢慢退出了房间。
关上房门,隔绝了屋内昏黄的灯光,也隔绝了那道让他心安的身影。
云澈靠在冰冷的门板上,仰头望着天边那轮清冷的弯月,胸口剧烈起伏。身体的疲惫与灵魂的轻快形成奇异的对比。他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有些颤抖的指尖,脑海中回放着方才师尊为他疏导时,那精准而强大的力量,那近在咫尺的、微凉的触碰……
一种混合着感激、依赖、崇拜,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无法清晰定义的、更加炽热的情感,在胸腔里疯狂滋长。
他知道自己身负着怎样的隐患,那是连他自己都恐惧和厌恶的力量。可师尊……师尊明明知道,却依旧没有放弃他,甚至不惜耗费自身修为,为他镇压,为他谋划未来。
他慢慢握紧了拳,眼中闪烁着坚定无比的光芒。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一定要掌控这股力量。
绝不能让师尊失望。
也绝不能再……让那肮脏的力量,玷污了师尊分毫。
夜深如水,少年靠着门板,许久未曾移动,直到月色西沉,天际泛起一丝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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