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天下

作者:筱轻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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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露锋芒


      翌日,萧府门前。

      王芷音去而复返,依旧是一身华服,妆容精致,只是眉宇间那份刻意维持的从容下,多了几分冰冷的得意与看好戏的恶意。

      她并未要求入府,只是站在门前,当着往来隐约窥探的目光,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该听到的人听清:

      “萧大人,”她微微颔首,算是见了礼,语气却无多少恭敬,“三日后,贵妃娘娘在宫中设下赏菊茶宴,特邀京中才俊贵女赴宴,共叙雅兴。”

      她话语微顿,像是刚想起什么,用手帕轻轻掩了下唇,眼底闪过一丝恶毒的光芒,补充道:

      “哦,瞧我这记性。”她拉长了语调,“娘娘听闻府上顾公子风姿卓绝,才华过人,特意嘱咐,也想见见……这位顾公子。”

      “话已带到,”她看着萧景渊瞬间沉下来的脸色,心中快意,面上却故作淡然,“告辞。”

      说完,她转身登上马车,毫不留恋地离去,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萧景渊立于门前,面色冰冷:
      他几乎能想象到茶宴之上,那些所谓才俊贵女会用怎样轻蔑、探究、鄙夷的目光打量顾清晏,会抛出怎样刁钻刻薄的问题。王家这一招,毒辣至极。

      顾清晏已经在得知了消息,他擦拭着“秋水”剑身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贵妃茶宴?龙潭虎穴,闯一闯又何妨。

      这场茶宴,已不仅仅是一场宴会,它将成为顾清晏在京城权贵面前的第一次正式亮相,也是他与萧景渊关系面临的一次严峻公开考验。他们必须赴约,并且,必须赢下这场不见刀光剑影的战争。

      王芷音传话离去后,无形的绞索便开始收紧。

      朝堂之上,数名与王家交好的御史联名上奏,弹劾萧景渊“用人不明”、“府邸防卫松懈,竟致宵小潜入”,虽未直接提及顾清晏,但字字句句皆有所指。
      户部那边,原本已走完流程、即将拨付给萧景渊麾下亲卫的一批军饷,被以“账目存疑”为由,暂缓发放。
      市井之间,开始流传起各种版本的流言,将顾清晏描绘成魅惑主上、致使萧王与北镇交恶的“祸水”。

      军中旧部传来密报,北镇节度使王琨以“协同演练”为名,频繁调动兵马,在萧景渊势力范围的边缘地带制造紧张气氛。
      萧家名下的几家商铺,突然遭到官府更为严苛的盘查,生意大受影响。
      原本与萧家走动频繁的一些中等官员,开始托病或找借口,减少了往来。

      宫中传出风声,陛下在早朝后单独留萧景渊问话,虽未明言,但语气中已透露出对“臣子不睦”的不满。
      连府中采买的管事都回来禀报,市面上一些紧俏的物资,尤其是宫中贵人们喜爱的时新绸缎和珍稀药材,供应商都面露难色,表示“已被预定一空”。

      这三天,萧景渊清晰地感受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四面八方而来的压力,冰冷而粘稠。王家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与我为敌,你便寸步难行。

      府内的气氛也压抑到了极点。下人们行事更加小心翼翼,连脚步声都放轻了许多,生怕触怒明显气压低沉的主上。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在为明日的贵妃茶宴造势——王家要让他们,尤其是让顾清晏,以一种“狼狈不堪”、“众叛亲离”的姿态,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萧景渊并未慌乱,反而在这种高压下愈发沉静。所有明枪暗箭,他都一一接下,或强势驳回,或巧妙周旋,或暂时隐忍。他甚至在书房对几位核心幕僚冷笑坦言:

      “让他们跳。跳得越高,将来摔得越惨。”

      他的目光始终坚定。外界的风雨并未动摇他的决心,反而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顾清晏在他心中的分量,远超这些世俗的权柄与财物。

      而顾清晏,在这三日里,依旧如常看书、练字、擦拭“秋水”剑,仿佛外界的波澜与他无关。只是他偶尔望向萧景渊书房方向的眼神,会变得格外深沉复杂。

      他知道,这些阻碍,皆因他而起。
      他也知道,萧景渊正在为他,对抗着怎样的压力。

      明日茶宴,已不仅仅是为他自己正名和在萧府真正立足,也是为了……抱这份恩。

      茶宴前夜,偏院。

      烛火摇曳,映照着顾清晏沉静的侧脸。他叫来了侍卫长。

      “公子有何吩咐?”侍卫长恭敬行礼,经过此前种种,他再不敢对这位看似柔弱的顾公子有丝毫怠慢。

      顾清晏示意他近前,压低声音,与他耳语了几句。

      侍卫长起初眼神中流露出些许诧异,随即迅速转化为凛然,他重重点头:

      “公子放心,属下明白,定会办妥。”

      “务必隐秘。”顾清晏最后叮嘱了一句,声音清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

      侍卫长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融入夜色,去执行这项无人知晓的任务。

      这一夜,暗流更加汹涌。
      明日茶宴,注定不会平静。

      贵妃茶宴,御花园澄瑞亭。

      秋光正好,菊英缤纷,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京中最顶尖的权贵子弟、名门闺秀齐聚于此,言笑晏晏,一派祥和。然而,当萧景渊与顾清晏一同出现时,整个宴会的空气和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或好奇或鄙夷,都聚焦在了那一玄一白两道身影上,尤其是萧景渊身旁那个清冷出尘的男子。

      萧景渊一身常服,威仪天成,面色平静,对周遭视线视若无睹。而顾清晏,则是一身月白云纹锦袍,容颜绝世,气质清冽,他微微垂着眼睫,步履从容,仿佛置身于无人之境,那份镇定,反倒让一些准备看笑话的人心里打起了鼓。

      王芷音坐在贵妃下首不远处,看着并肩而来的两人,眼中嫉恨一闪而过,随即端起一个得体却冰冷的笑容。

      贵妃娘娘端坐主位,凤目微抬,掠过顾清晏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好奇。她笑着对萧景渊道:“景渊来了,你身旁这位,便是顾公子吧?果然好风采。”

      寒暄几句后,宴席渐入佳境。丝竹声起,酒过三巡,一些针对性的“节目”也如期而至。

      一名与王家交好的翰林学士率先发难,他捋着胡须,笑着看向顾清晏:“听闻顾公子出身清贵,学识渊博,今日恰逢其会,不若以此菊为题,赋诗一首,让我等也领略一番顾公子的才情?” 这话看似客气,实则将顾清晏架在火上烤
      ——若作不出,或作得不好,便是徒有虚表;若作得好,在这些人眼中,也不过是罪臣之子哗众取宠。

      无数目光瞬间集中在顾清晏身上。

      萧景渊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眸色转深。

      顾清晏却缓缓放下茶盏,抬眸,目光清冽如秋水,看向那翰林,唇边竟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清越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大人谬赞。诗词乃小道,抒怀怡情罢了。在下近来偶读《河防通议》,于水利漕运略有心得,观今秋雨水丰沛,忽想起大人月前于《京华邸报》上所著《论漕运疏》中有一处关于堰闸水量调控的计算,似乎略有疏漏,不知可否借此机会,与大人探讨一二?”

      他语气平和,甚至带着晚辈请教般的谦逊,但话语内容却让那翰林学士脸色陡然一变!《河防通议》是极为冷门的水利工事典籍,他那篇奏疏里的数据为了迎合上意确实动了手脚,自以为隐秘,竟被此人当众点破!

      翰林学士额头瞬间冒出冷汗,支支吾吾,竟一时语塞,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顾清晏却不再看他,转而向贵妃与众人微微一礼:“在下失礼,只是觉得实务之策,关乎国计民生,比风花雪月,或许更值得探讨。” 他这招四两拨千斤,不仅化解了危机,更反将一军,展现了其远超寻常才子的见识与锋芒。

      贵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顾公子竟还精通此道,倒是难得。”

      王芷音见状,指甲暗暗掐进了掌心。她向旁边一位郡主使了个眼色。

      那郡主会意,用手帕掩嘴轻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只刚好让周围人听见:“顾公子见识不凡,只是……这抛头露面,与众多贵人同席,不知顾公子可还习惯?毕竟,听闻公子昔日门风严谨,最重规矩呢。” 这话阴毒,直指顾清晏目前敏感的“罪臣之子”和“男宠”的身份,暗讽他不守“规矩”,不知廉耻。

      空气再次凝固。

      萧景渊周身的气息瞬间冰冷,正要开口。

      顾清晏却先他一步,他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位郡主,声音依旧清润,却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傲然:

      “劳郡主挂心。顾某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至于规矩……”他微微一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王芷音,

      “比起某些表面恪守礼教,背地里却行构陷、下药、刺杀之举的所谓‘规矩’,在下确实……甘拜下风。”

      “下药”、“刺杀”几个字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虽然未点名道姓,但在场谁不知道王家与萧景渊的恩怨?一时间,所有目光又齐刷刷地投向脸色骤然变得惨白的王芷音!

      他竟敢!他竟敢在贵妃宴上,如此直白地将这等阴私之事撕开!

      顾清晏却已收回目光,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从容地为自己续了一杯茶。

      贵妃的脸色也微微沉了下来,她自然听懂了其中的机锋,深深看了顾清晏一眼,又瞥向面色铁青的王芷音,心中已然不悦。这王家女儿,手段竟如此下作,还将风波带到她的宴会上!

      接连两次发难,非但没有让顾清晏出丑,反而让他展露锋芒,并让王家陷入了难堪的境地。

      王芷音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在贵妃面前再失态。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风波暂歇时,一直沉默的萧景渊,却忽然放下了酒杯。

      他看向贵妃,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遍整个水榭:

      “娘娘,今日佳宴,臣有一事,想请娘娘与诸位同鉴。”

      所有人的心都被提了起来,包括顾清晏,也略带疑惑地看向他。

      萧景渊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顾清晏身上,那眼神中带着无比的坚定与一种近乎宣告的郑重。

      他要做什么?

      就在萧景渊即将开口,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之际,一道通传声打破了几乎凝固的空气:

      “徽宁公主到——!”

      声音落下,众人皆是一怔,连贵妃都略显意外地抬了抬眼。徽宁公主是当今圣上最年幼的妹妹,性子疏淡,深居简出,极少参与这等宴会。

      只见一位身着天水碧宫装,气质高华,眉宇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与疏离的年轻女子,在宫娥簇拥下缓步而来。她容貌并非绝艳,但那份仿佛游离于尘世之外的清冷气度,却让人过目难忘。

      “皇嫂恕罪,我来迟了。”徽宁公主向贵妃微微颔首,算是见了礼,目光随意地扫过全场,在掠过顾清晏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在自己的席位落座。

      她的到来,像是一阵清冷的风,吹散了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却也带来了新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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