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他另有白月光

　　“弟子云舒愿意。”

　　这五个字落下，仿佛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在大殿中漾开无声的涟漪。

　　诸位长老神色各异，有惋惜，有释然，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掌门凌霄真人深深看了云舒一眼，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朗声道：“既如此，云舒便入清寂峰，为谢师弟亲传。”

　　“亲传”二字，再次让众人心头微震。谢无妄修行数百载，座下从未有过弟子，如今一开口，便是唯一的亲传！这份殊荣，足以让整个云梦泽的弟子眼红。

　　谢无妄对此并无表示，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不再看任何人，包括刚刚拜师的云舒，只是淡漠地转身，月白道袍划过一个清冷的弧度。

　　“随我来。”

　　声音落下，人已踏出大殿，步入殿外流淌的月华之中。

　　云舒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对着掌门和诸位长老再次躬身一礼，这才匆匆跟上那道仿佛随时会融于月色的背影。

　　看着他离去，烈阳长老终究没忍住，瓮声瓮气地开口：“掌门师兄，谢师弟他从未教过徒弟，性子又那般冷清，这好苗子别给……”

　　凌霄真人抬手打断了他，目光悠远地望向殿外：“谢师弟行事，自有其道理。况且，此等缘法，强求不得。”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是福是祸，且看那孩子自身的造化吧。”

　　……

　　殿外，夜风微凉。

　　云舒亦步亦趋地跟在谢无妄身后，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三步的距离。前面的身影步履从容，看似不快，但云舒却需要全力运转体内那微薄的灵力才能跟上，不过片刻，额头便已见汗。

　　他偷偷抬眼，打量着前方的师尊。

　　如此近的距离，更能感受到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月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却镀不上一丝暖意。他仿佛是一座行走的万年冰川，周身弥漫着生人勿近的孤绝。

　　这就是他未来的师尊吗？云舒心中忐忑，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想象中的拜师，或许有谆谆教诲，有温和勉励，绝不该是如此疏离与冰冷。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数道无形的阵法光幕，周围的景物骤然一变。喧嚣与灵气盎然的景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静”与“寂”。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孤悬于云海之上的山峰。山峰不高，却陡峭异常，通体呈现出一种灰白的色泽，仿佛被冰雪覆盖了千万年。山上几乎没有植被，只有几株耐寒的墨竹稀疏地立着，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更添寂寥。

　　一座样式极其简单古朴的殿宇，静静地坐落在山峰之巅，匾额上以遒劲的笔法书写着三个字

　　清寂殿。

　　这里，便是清寂峰。灵气似乎比他处更为浓郁，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钻入毛孔，让人心神都为之紧绷。

　　“此后，你居偏殿。”谢无妄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只是袖袍随意一指主殿旁一处更显小巧的殿宇，“峰内阵法禁制，勿要乱闯。”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交代完，便径直走向清寂主殿，厚重的殿门在他面前无声滑开，又在他进入后缓缓闭合，将云舒一人留在了殿外冰冷的石阶上。

　　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云舒一眼。

　　云舒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殿门，又看了看这荒寂清冷、仿佛与世隔绝的山峰，一股巨大的茫然和孤寂感瞬间将他淹没。夜风吹拂着他单薄的衣衫，带来阵阵寒意。

　　这里，就是他未来修行的地方？

　　偏殿之内，陈设同样简单到近乎苛刻。一床，一桌，一椅，一个蒲团，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埃气，显然久未有人居住。

　　云舒默默地将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行囊放在床上，走到窗边推开窗。窗外是翻涌的云海，以及云海之下，远处其他山峰隐约的灯火与灵光。那里有喧嚣，有生气，而这里，只有永恒的寂静与清冷。

　　他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涩意。

　　“既来之，则安之。”他低声告诉自己，“能拜入仙门，已是天大的机缘，不可奢求太多。”

　　他盘膝坐在那冰冷的蒲团上，尝试运转体内微弱的灵力，抵御这峰上无处不在的寒意，同时也在等待。等待师尊的召见，等待授业，等待一个明确的指引。

　　然而，一夜过去，殿外没有任何动静。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云舒便已起身。他将偏殿内外仔细打扫干净，然后便肃立在清寂主殿门外等候。从日出等到日中，殿门依旧紧闭。

　　他不敢打扰，只能继续等待，同时在心里默默回忆着登天阶时的那种玄妙状态，以及脑海中那道斩裂星辰的背影。

　　直到夕阳西斜，金色的余晖将云海染成瑰丽的锦缎，那扇紧闭的殿门，才终于无声滑开。

　　谢无妄走了出来，依旧是那身月白道袍，纤尘不染，神情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淡漠。他似乎对云舒守在门外并不意外，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淡声道：“随我来。”

　　他带着云舒来到殿后一处开阔的平台。平台由青玉铺就，边缘便是万丈云海，视野极佳。

　　“你身具玲珑道心，是天地钟灵之所化，修行路上，进境会比常人快上数倍，但亦易受心魔所扰，根基不稳。”谢无妄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与问候，直接切入修行正题，“从今日起，你需夯实根基，凝练灵力，不可一味求快。”

　　他的声音冰冷，如同玉石交击，没有任何情感色彩，却字字清晰，直指核心。

　　“屏息凝神，抱元守一，引气入体，循周天运转。”谢无妄并指如剑，隔空一点。

　　云舒只觉一股精纯至极、却又冰寒刺骨的灵力瞬间涌入自己体内，如同最精准的向导，强行牵引着他自己那丝微弱的灵力，沿着一条复杂而玄奥的路径运转起来。这条路径，与他之前自行摸索的粗糙法门截然不同，更加高效，也更加艰深晦涩。

　　那灵力所过之处，经脉传来阵阵被拓宽、被淬炼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穿刺。云舒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但他咬紧牙关，凭借着登天阶时磨练出的惊人意志，强行跟上那股力量的引导，不敢有丝毫懈怠。

　　谢无妄就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淡漠得像是在观察一件物品的锻造过程，没有任何波动。

　　一个周天运转下来，云舒几乎虚脱，浑身被冷汗浸透，但体内那丝灵力却明显壮大凝实了一分，运转也更为流畅。

　　“此后每日此时，就在此地修行三个周天。”谢无妄收回手指，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若有滞涩，自行体悟，非生死关头，勿来扰我。”

　　说完，他再次转身，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消失在清寂殿深处。

　　云舒瘫坐在冰冷的青玉平台上，大口喘息着，望着师尊消失的方向，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便是他的授业。

　　冰冷，直接，高效，甚至可以说是粗暴。没有一句多余的关怀，没有半分温情。那股强行引导他灵力的冰寒气息，至今仍在经脉中残留着丝丝刺痛感。

　　但他无法否认，这方式虽然痛苦，效果却立竿见影。仅仅一次引导，胜过他自行摸索数月之功。

　　他挣扎着爬起来，对着空荡荡的殿门，恭敬地行了一礼。

　　“弟子，谨遵师命。”

　　日子，就在这种极致的清冷与规律中，一天天过去。

　　云舒的生活变得极其简单。每日清晨打扫庭院，然后在殿外等候。待到日落时分，跟随师尊在那处平台上，承受着那冰寒灵力的引导，完成三个痛苦却高效的周天运转。之后，便是自行打坐，体悟消化，对抗清寂峰无处不在的寒意。

　　谢无妄的话极少，除了必要的修行指令，几乎从不与他交谈。大多数时间，他都待在清寂主殿内，不知是在闭关，还是在做其他事情。云舒甚至怀疑，若非需要引导自己修行，师尊可能根本不会踏出殿门一步。

　　他就像是被遗忘在这座孤峰上。

　　偶尔，会有其他峰的弟子奉命送来一些基础的修炼资源和衣物，但他们从不敢踏上清寂峰，只敢在山脚阵法外传递。从他们敬畏又带着些许同情的目光中，云舒能感觉到，自己在他们眼中，或许也是一个“异类”，一个被冰冷仙尊捡回来的、可怜的“幸运儿”。

　　这一日，云舒完成三个周天的修行后，并未立刻离开平台。他盘坐在悬崖边，望着远处其他山峰弟子御剑飞行、切磋法术的热闹景象，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向往。

　　“在看什么？”

　　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吓得云舒浑身一僵，连忙起身回礼：“师尊。”

　　谢无妄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目光也投向远方，那热闹的景象似乎并未在他眼中留下任何倒影。

　　“修行之道，贵在专一。外物纷扰，不过过眼云烟。”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责备，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玲珑道心，易受外感，更需谨守本心，摒弃杂念。”

　　“是，弟子明白。”云舒低下头。

　　谢无妄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忽然道：“伸出手来。”

　　云舒不明所以，依然伸出右手。

　　谢无妄的指尖再次点在他的腕脉之上，一股比平日引导修行时更加冰寒、更加锐利的气息瞬间探入，如同最精密的神识，扫过他全身经脉，最终，停留在他心脏的位置，那玲珑道心所在之处。

　　云舒只觉得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那股探查的力量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反抗的意味，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片刻后，谢无妄收回手指，淡漠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满意。

　　“道心稳固，进展尚可。”他留下这八个字的评价，便再次转身离去。

　　云舒站在原地，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寒的触感，心脏处的不适感也久久未曾散去。他抚上自己的胸口，眉头微蹙。

　　师尊每次探查他的道心，都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那不像是在关心他的进境，更像是在确认某种“物品”的状态。

　　是自己多想了吗？

　　他甩了甩头，将这份疑虑压下。无论如何，师尊确实在教导他，他的修为也在飞速提升，不过月余，已然稳固了筑基初期的境界，向着中期迈进。这速度，说出去足以惊世骇俗。

　　他重新看向远方，那些热闹的景象依旧，但他眼中的向往已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坚定的光芒。

　　无论环境如何，无论师尊是出于何种目的，既然踏上了这条路，他就一定要走下去，走到最高处。

　　他转身，走向那间清冷的偏殿，背影在孤峰绝顶的狂风中，显得单薄，却异常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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