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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雪山皑皑,寒气刺骨。
山脚下,魏离因剧痛与严寒早已失去意识,昏倒在深雪中。就在她气息渐弱时,左手腕那根系着她名字的红绳,忽然渗出一缕微弱的红光。光晕如涟漪般荡开,悄然驱散了她周身的酷寒。
那个熟悉的女声又一次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引:
“去寻找龋冬……他能助你和妙喜脱困。”
声音钻入混沌的脑海,魏离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试图从那冰冷的禁锢中挣脱。身体早已冻得麻木僵硬,四肢如同不属于自己,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她只能以一种极不协调的、近乎爬行的姿势,同手同脚地,朝着陡峭的山坡向上攀爬。
单薄的衣衫被凝固的血迹染成暗红,在极寒中冻成硬邦邦的冰壳,沉重地挂在她身上,每一次摩擦都带来新的刺痛。
不知爬了多久,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她终于抵达山上的凉亭。她死死抓住冰冷的柱子,借力一点点撑起早已不听使唤的身体。眼皮沉重如铁,她用尽最后力气抬起头,视线模糊地扫过四周,急切地搜寻着那抹熟悉的雪白身影。
“妙喜……”
她哑声唤道,刚想迈步,双腿却一软,整个人便直直地向前栽去,脸重重埋进冰冷的积雪中。刺骨的寒意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又被她狠狠逼回——不能哭,在这冰天雪地里,流泪只会浪费宝贵的热量,泪水顷刻便会结成冰棱。
她咬着牙,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开始用最笨拙却最快的方式,手脚并用地在雪地里向前爬行,朝着那个静静伏在地上的身影挪去。
彻骨的寒风卷着冰渣,刮过魏离苍白的面裂。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一步步拖着昏迷的妙喜,在深及膝盖的积雪中艰难挪向那座突兀的凉亭。每迈出一步,都感觉肺叶像被冻裂般刺痛,四肢早已冻得麻木,仅凭一股不肯放弃的意念强撑着。
终于蹭到亭边,她小心翼翼地将妙喜安置在相对避风的角落,自己则脱力地靠坐在石凳上,急促的喘息化作团团白雾。目光扫过石桌,那只仍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杯,再次抓住了她的视线。
为何这茶……还滚烫着?
这念头刚起,一阵强烈的眩晕便猛地攫住了她。连日来的疲惫、严寒与伤痛如潮水般反噬,视线开始模糊涣散,握拳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不行!不能晕过去!
魏离猛地抬手,用尽残余的清醒,狠狠朝自己已冻得僵硬的脸颊掴去。
“啪!”
清脆的掌掴声在死寂的雪原上格外刺耳。火辣辣的疼痛瞬间驱散了部分混沌,让她短暂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她趁机扑倒在冰冷的石桌上,指尖触碰到那温热的杯壁。
就是现在!
不再有任何犹豫,她猛地端起茶杯。就在这一刹那,整个凉亭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随即猛地向下极速坠落!
强烈的失重感狠狠攫住心脏,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木头断裂的嘎吱巨响。魏离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最后的景象是亭外飞速上升的苍白天空与破碎的雪幕。
紧接着,后脑传来一阵钝痛,黑暗彻底吞噬了她的意识。
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瞬,那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直接烙印在脑海深处般响起:
“叮——”
“恭喜通过试炼。正在传送至最终关卡……”
粗壮的树干上,蟒蛇庞大的身躯缓缓盘绕,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见到那抹熟悉的雪白身影瘫软在地,他身形一晃,化作人形,无声落地。龋冬俯身,动作轻缓地拎起昏迷的狐狸,一手抵在她颈后,将精纯的灵力徐徐渡入。直到掌下传来微弱的脉搏跳动,他才收回手,语气听不出波澜:
“这半死不活的,又是上哪儿折腾去了?”
他边说边信步走到一旁,随手拾起几根枯枝,看似随意地掷于地面。枯枝竟自行交错堆叠,随着他一个清脆的响指,一簇温暖的篝火瞬间燃起,驱散了林间的寒意。
妙喜虚弱地枕着自己蓬松的尾巴,汲取着天地间稀薄的灵气,试图修复妖丹上新增的裂痕。她避开龋冬的目光,低声道:“我与魏离……算是朋友。小知和妙善想处置她,顺便夺取蓝江的主系统之位……打了一场。”
“龋冬,世间之事纷纷扰扰……”她试图含糊带过。
“上次你妖丹受损,还没给我一个解释。这次也不打算说?”龋冬打断她,声音沉了下来,篝火在他眼中跳动,却暖不透那层担忧与薄怒,“妙喜,你若再这般强行催动妖丹,下次我见到的,会不会就是你的尸身?”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相识多年、早已看透她逞强的熟稔。
妙喜索性闭眼装聋,用一条尾巴尖无力地指了指不远处昏迷的魏离,轻声却固执地吩咐:“这人身上的秘密,我很感兴趣。救她。”
龋冬抿了抿唇,脸上写满不情愿,但还是挪步到魏离身边。他掀了掀眼皮,草草检查了一下,随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小瓶,倒出一粒乌黑的药丸,掰开她的嘴,将药送了进去。
“这人谁?”他做完这一切,坐回火边,余光扫过魏离肩胛处那道狰狞的伤口——那伤痕他再熟悉不过。“小知为何非要杀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凡人?”
妙喜冷嗤一声,漂亮的狐狸脸上写满了“我早已看穿一切”的嘲弄。她用爪子漫不经心地点着地面:
“系统?说得冠冕堂皇,扒开那层皮,里头不都是些没法儿去投胎的亡魂在硬撑?就比如守着这儿的那两位,真以为它们有多忠心?不过是为着些私心,死心塌地给那块‘创世石’卖命打工的鬼罢了。”
说到这儿,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地上不省人事的魏离,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戏谑:
“至于这位于……来历更是蹊跷。你说是天上哪位大人物钦点的‘种子’呢?还是……单纯被世琪视为眼中钉,才给发配到这鬼地方来的?”
魏离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碎响扰醒的。那声音极轻,像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持续地、耐心地刮擦着地面。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先是一片混沌的暗色,随后才慢慢聚焦。
意识回笼的瞬间,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原来死了,也还是有知觉的么?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围在她身旁的一人一狐。男子身形挺拔,即使在这晦暗光线下,侧脸线条也如刀削般清晰利落;而那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则静卧一旁,翠绿的瞳孔在昏暗中流转着幽微的光泽,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好一对……俊男靓狐。这地府的配置,倒是别致。
“嗨……”魏离试着发出声音,喉咙干涩得发疼,“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话音刚落,那白狐便冷冷开口,嗓音里带着惯有的讥诮:“你不配上天堂。”
是妙喜。魏离怔了怔,这才彻底清醒——原来没死成。她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肩膀,一阵尖锐的刺痛立刻传来,让她倒抽一口冷气。低头看去,伤口处的血迹虽已凝固,但皮肉外翻,边缘泛着不祥的暗沉颜色,显然情况不妙。
这触目惊心的伤,瞬间点燃了她昏迷前积压的所有愤怒与委屈。她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簇火苗:“我要通过这一关,回到系统主殿,找世琪问个明白!那只……那只猪凭什么这么伤我!!”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顿住了。此刻,她似乎有点明白了妙喜那句“你不配”的真正含义。与庞大而冷酷的系统抗衡,单凭她这一腔无用的愤怒,不是痴心妄想又是什么?
她颓然地往篝火边缩了缩,试图汲取一点微薄的暖意,这才开始仔细打量周遭。这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什么东西腐烂后混合的、令人不适的气味。最诡异的是头顶的天空,太阳与月亮竟在疯狂地交替出现,光线随之在炽亮与昏暗间急速切换,毫无规律,仿佛这片天地本身的运转法则已经彻底失控。
“我有点好奇,”魏离忍着肩上阵阵抽痛,缓慢挪到妙喜身边,席地坐下。伤口带来的不适丝毫没有削弱她眼中闪烁的求知欲,“妙善……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我晕过去之前,好像听见她说了一些话。”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白狐腹部那抹黯淡的光晕上,声音压低了些,“而且,为什么她的妖丹……透着和你相似的颜色?”
妙喜闻声,只微微掀开一线眼帘,翠绿的瞳孔冷淡地扫了她一眼,随即又阖上,继续吸纳着周遭稀薄的灵气,一副拒绝交谈的姿态。
魏离却不罢休。她撑起半边身子,伸手轻轻晃了晃妙喜其中一条蓬松的尾巴,语调故意放软:“小狐狸?”趁着这工夫,她心里默默将眼前晃动的尾巴数了一遍,目光在那七条与记忆中灰狐的三条之间游移,不禁有些恍惚。
“她是三尾,”魏离收回手,语气里带着一种发现了什么的笃定,又像只是自言自语,“而你是七尾……这么看来,好像是你比较厉害?”
眼见妙喜无意回应,魏离也不再追问。此刻她浑身犹如被烈火从内里炙烤,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刀割般的剧痛,她蜷缩在地,五指深深抠进冰冷的泥土,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龋冬静立一旁,并未立即上前,目光沉静地落在她痉挛的脊背上,仿佛在等待某个预料之中的节点。
就在这时,一缕幽香毫无征兆地渗入凛冽的空气。
一片殷红如血的梅花,自虚无的夜色中飘旋而下,轻轻落在跃动的篝火旁。花瓣边缘流转着莹润微光,随即更多的梅影浮现,缭绕成雾。香雾渐浓处,一男一女的身影悄然凝结。
女子白衣胜雪,气质清冷如月下寒潭。她上前两步,俯身欲搀扶魏离,指尖尚未触及——
“别碰我!”
魏离猛地拧身向侧旁翻滚,动作因剧痛而显得笨拙踉跄。她抬起苍白的脸,漆黑的眼瞳里满是戒备与压抑不住的痛楚,死死盯住对方:“你在这里装什么好心?”
那女子动作微顿,收回了手,语调依旧平稳:“你伤得很重。”
“我认得你身上的气味……”魏离喘着气,齿间泄出嘶哑的声音,像受伤的小兽在低吼,“很熟悉……可我想不起来在哪闻过。你到底是谁?”
龋冬眸光一凛,动作快如闪电,俯身抄起气息奄奄的妙喜牢牢护在怀中,同时侧步将魏离严实实地挡在身后。他紧绷的下颌线透出罕见的凝重,显然认出了来者,但妙喜沉重的伤势让他不得不将一切反击的念头压下,审慎地僵持在原地。
“吾名蓝江,一代主系统。” 女子声线清冷,似碎玉投盘。她微微侧身,引向身后沉默如山的男子,“这位是我的搭档,多江。亦为一代主系统。奉创世石之命,特来引你回归系统主殿。”
魏离强忍着周身散架般的剧痛,一手撑在龋冬肩头,勉力站稳。试炼的恐惧尚未消散,她眼中充满警惕,声音沙哑地试探:“最后一关……还未结束。你们此刻现身,是要取我性命吗?”
蓝江与多江视线短暂交汇,无需言语便已明了彼此判断。两人默契地同时后退半步,并肩而立,声音叠在一起,宛若宣告:
“恭喜您,已成功通过第三关!”
“恭喜您,已成功通过第三关!”
魏离愕然,下意识地望向龋冬寻求确认,只见他面色沉静地微微颔首。
“咳咳……” 蓝江以袖掩唇,轻咳数声,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请随我们返回主殿吧,世琪大人……正在等候您的归来。”她的声音温和了些许。
魏离的目光掠过蓝江那副病弱之躯,又落到龋冬怀中昏迷的妙喜身上,心中疑窦虽未全消,但持续的试炼已让她身心俱疲。她深吸一口气,上前小心翼翼地从龋冬臂弯中接过那团温暖的白狐,紧紧抱在胸前,低声道:“……好,我跟你们走。”
这试炼结束得突如其来,甚至有些蹊跷,但她的确已无力支撑,若再停留于此,恐怕真会崩溃。
龋冬见状,默然转身,似欲离去。然而,就在蓝江与多江以为他将隐入林中的刹那,他身形陡然虚化,瞬间缩成一道墨绿流光,竟是一条鳞片闪着幽光的小蛇,迅捷无声地缠绕上魏离的小腿,俨然决意一同前往。
于是,一行人便在蓝江与多江的引领下,身影渐渐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在这片试炼之地,朝着那座神秘莫测的系统主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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