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女尊仍靠男子上位

　　第四章

　　当我真正上战场那一刻，才知晓它的残酷。

　　飞沙走石，鲜血淋漓，断臂残肢，我愣愣地看着身边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我只觉得我的剑还不够锋利，我的马还不够迅速，不够，远远不够。

　　“殿下，殿下，”锦玉焦急地在我耳边呼唤。

　　模模糊糊中，我听到有人说，“殿下这是劳累过度，且忧思过虑，只要好好休息，没有大碍。”

　　“锦，锦玉。”我的嗓子沙哑无比，像是有虫子在撕咬，“几时了？”

　　“不过寅时，”锦玉将脸帕浸了水，盖在我头上，“殿下，您发烧了，还一直说着胡话。”

　　“是吗？”我竟不知，这身子竟这般脆弱，才不过来这尚域短短半月，竟发起了烧。

　　还未等我再躺下，帐外已有人再报，“殿下，诸将请殿下去主营商议要事。”

　　我应了声，锦玉已经暴怒出声，“真是欺人太甚，殿下刚到第一天，便叫殿下上战场杀敌，说是鼓舞士气，现如今您还未好，就急着叫您出去。”

　　“这尚域不若京城，到处都是黄土风沙，您的身体恐怕受不住。”

　　“受不住也要受住。”我让锦玉更衣，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出了帐门。

　　临近门，便听见陛下亲封的大将军王勇扯着嗓子喊，“这太女殿下三天两头躲在营帐里，像个小郎似的，莫不是被敌人吓尿裤子了吧。”

　　“可不是，依我看呐，太女殿下还是赶紧回她的安乐窝去吧。”这声音，是大都护冯亭，这些人，都曾是萧炎的部下。

　　我紧了紧肩上的披风，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力量竟是如此渺小，小到任何人都可以骑在我的头上。

　　“诸位将领，本宫来迟了。”我一脚踏进营帐，踏进这龙潭虎穴之中。

　　坐着的王勇对冯亭使了个眼色，未有行礼，便嚣张大笑，“殿下，您可算过来了，我们都等您做决断呢。”

　　还不等我有所反应，王勇继续上前，在图纸上圈了两处，“殿下，大马沟地处要塞，若是守不住，恐怕尚域危矣，则此仗必输。”

　　“大将军，胜负尚未分明，你说这话未免太早了吧。”我镇定出声，打断了他接下来泄气的话语。

　　有将领附和着我，只是这声音微乎其微。

　　这王勇也不知哪来的胆量，竟直接起身拍桌，“那殿下，可是要亲自一探大马沟，与众位将领杀出一条血路呢？”

　　“是又何妨？”我接下这一茬，“我朝历来崇武，便是战死的太女也不是没有，本宫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四周窃窃私语的声音停住了一会，还是有人小声提议，“殿下，后凉国许诺，若是太女殿下投降，他们便会退兵。”

　　我大怒，“后凉国许诺？向谁许诺？这是谁的情报？”

　　紧接着，我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随着这一声咳嗽，周围的声音彻底静了下来。

　　良久，王勇打破这沉寂，“既然殿下如此勇武，臣等只能恭候殿下佳音了。”

　　我咽下喉咙里的一口液体，转身离开。

　　是夜，大马沟。连日的奔波让这副未痊愈的身子更加羸弱，我恨恨锤了锤自己胸口，“真是无用。”

　　“殿下，”锦玉端药进来时便看到这幅光景，吓得忙放了药，“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我将气息缓了缓，“将士们准备得如何了？”

　　“今夜要偷袭的小队已经在等候了。”锦玉重重跪在了地上，“殿下，让奴婢陪您一起去。”

　　我这才发现，锦玉穿了士兵服，只是并不合身的样式套在她身上，显得有些滑稽。我摆摆手，“你候在这里，万一王勇他们又有什么新动作，你也可以替本宫掩护一二。”

　　锦玉不再坚持，她替我着装，语带哽咽：“殿下，奴婢在这里等您回来。”

　　我点点头，拿起剑，朝外走去。

　　大马沟的风很大，或许是地处山谷，即使是夏季仍是强风阵阵，让人不寒而栗。

　　“众将士听令，只有胜利，不许失败！”

　　“只有胜利，不许失败！”

　　士兵的激昂声落在我的耳朵里，声声震撼，简单纯粹，心中的郁浊之气倒是消散了不少。至少为了他们对我的信任，我也会全力以赴。

　　兵分三路，我带领一支小队从敌营东门处进入，此处正是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子时光景，他们会交换队伍巡游，正是偷袭的好时机。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我双眼盯着前方，只觉紧张万分。就是此刻，“上”，我朝后打了个手势，一马当先，冲在最前。

　　“粮仓着火了，上安军来袭了。”敌军部队慌乱起来，只见一会功夫，火光漫天。

　　我趁着混乱，躲进了一个营帐。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呆愣在地。

　　“是谁？”一个人影勾住衣物，迅疾、堪堪裹住自身。

　　我连忙转过了身子，急匆匆往外走，一把剑横斜刺出，拦住了我的去路。

　　真是惊鸿一瞥，沐浴未干的长发直直贴在纤弱却强劲的身体上，赤脚站立，明明不是时下流行的小郎模样，却健壮得让人口干舌燥。

　　我微微将那剑离远几分，“这位公子，多有得罪，我这就走。”

　　“慢着！”那人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露出一丝玩味，“上安国太女，萧深？”

　　我大惊，电光火石间，他的侧脸与战场时的那张脸重叠在了一起。

　　此人，竟是后凉国主将，凉隐舟。

　　“你竟是男扮女装？”我握住了剑，只等他露了破绽，趁机逃走。

　　凉隐舟的眼神凉凉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在看一个死人，“知道我身份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就是此刻，我抽剑掀开架在脖子上的那抹锋利，一个转身，想要逃跑。

　　“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凉隐舟的力气可真不像个男子，我的胳膊被他捏得隐隐发疼，突然瞥见他腰间松垮的腰带，我心生一计。

　　“你！”凉隐舟看着自己的衣物下滑，露出胸口大片雪白，“无耻小徒！”他单手一剑刺了过来。

　　我没有躲，也没有多做停留，留下一句便匆匆离开。

　　“下次赔你就是。”

　　凉隐舟紧紧咬住嘴唇，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了上来，他看着剑尖的血迹，久久发愣。

　　“兄长，你没事吧？”下一刻，闯入帐营的正是后凉国君主，凉疏影。“没想到上安军在此时搞偷袭，不是听说他们的主将萧深还卧病在床吗？”

　　“她可好得很呢。”凉隐舟回想当时萧深的脸色，可是一点也看不出对方的虚弱。

　　“你的脸怎么红了？”凉疏影上前将衣物披在兄长身上，“可是着了凉？”

　　“无碍。”凉隐舟收了剑，“我刚才，”算了，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把与萧深交手的事情告诉疏影，顿了顿才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先去外面看看情况。”

　　“不用看了，那萧深声东击西，将我们的预备粮仓烧了个精光。”凉疏影嘴里说着这些损失，神色却并无半点痛惜，“可是这萧深哪里知道，我们后凉国的‘料事神’早已将粮仓转移到了别处呢。”说着，竟兀自大笑起来。

　　“此次战役我们必胜无疑，可惜了这个初出茅庐的太女殿下了。”凉疏影甩甩手中不存在的灰尘，笑着走出了营帐。

　　帐内，终于安静了。凉隐舟梳理了着装，正要上床，眼角瞥见角落的一个物件，此物与地面颜色相似，若不仔细，定会忽略了去。凉隐舟把玩着手里的小玩意，四四方方，上绣“平安符”三字，绣脚工整细致，想必此人绣时定是倾注了不少心血吧。

　　回到主营，已是破晓时分，简单包扎的右臂因为马儿的颠簸，鲜血早已渗透。我不敢耽搁，匆匆进入营帐。

　　“殿下，您可回来了。”锦玉一看到我的身影，先是一喜，继而看到我身上的鲜血，立即恐慌起来，“殿下，您受伤了？”

　　“没事，一点小伤。”我命她打盆水来，“不用声张。”

　　锦玉见我的伤不深，才缓了神色，“殿下，您可吓死奴婢了。”

　　“这一趟也不是没有收获，知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我换了衣物，缓了口气。

　　“什么大秘密？”锦玉这小姑娘不过十一二的年纪，最是喜欢秘辛之事。

　　“就是，”脱口而出的话语在脑子里转了个弯，便成了“后凉国的主将凉隐舟还挺，挺有魅力的哈。”

　　锦玉看着我的脸满是狐疑，“凉隐舟此人，可是天下人公认的俊美，就是年纪大了点，比殿下还大个七八岁呢。也不知道为何还不娶夫。”

　　哪是人家不想娶，是人家不能娶呀。我忍不住笑了一声。

　　“殿下，您笑什么？”锦玉看到主子平安回来，也有了心思打趣，“本来还想着殿下二十了还没成家，这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侧君，却来到了这么个鬼地方，也不知道何时能回去？可苦了那侧君咯。”

　　说起齐佳氏，才想起我的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原本的好心情也黯淡了。“好好地，提他做什么？”

　　我擦拭着手中的剑，喃喃自语，“过几日，又是一场恶战。”

　　很难想象战场上，再次见到凉隐舟会是这样一番景象。前方无路，后面是悬崖，倒像是锦玉闲时爱看的画本子，真真是地狱无门我硬要闯。

　　刺冷的风透着身上的衣服裂缝中钻进来，握着剑的手止不住地往下坠，终于支撑不了地垂直竖在了地上，我狠狠咽下口中的鲜血，盯着前方来势汹汹的敌将。

　　“太女殿下，您还不投降呢？”后凉国主将挥退四周，孤身上前，“只要你投降，你的命还能保住。”

　　我咬紧了牙关，有一丝鲜血从口中溢出。情报有误，大马沟此处驻扎的何止是敌军三万，而且对方仿佛料事如神，连我们何时进攻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如若不是敌军太过厉害，就是我方出了叛徒。

　　硬撑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靠着剑走到了悬崖边上，我不敢去看下面的高度，如果我掉下去，是否还能像画本子的人那样，有一线生机？

　　“太女殿下，看什么呢？”凉疏影笑着上前，眼神很是挑衅，“你的援军不会来了。”

　　“他们都投降了。”听着对方残忍的话语，我的眼神黯淡了下来。难道今日，我真要命丧于此吗？

　　我不甘、也不愿投降，眼看着凉疏影步步逼进，她的那张脸在我眼前不断放大，连嘴角的笑也带着狰狞，带着整张脸显得阴森可怖。

　　投降？不可能！那么——

　　我没有犹豫，转身跳入了悬崖。

　　就在那一瞬间，凉隐舟赶到了，他没来得及看到这悲壮的一幕。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悬崖处的风很大，将他的衣袍吹得泠泠作响。他持着剑往下望，崖底很深，绝无生还的可能。

　　“兄长，你不是在西边等汇合吗？”凉疏影对这个哥哥很是敬重，只是现下他的神色看起来着实不太好，“兄长，你认识那太女？”

　　凉隐舟没有回应，良久才收回了伸出的手，声音幽冷，仿佛若有似无，“不过是个可以一试的对手。”

　　仅仅只是个对手吗？凉隐舟心底自嘲一笑。

　　“下次赔你就是。”想到此人说的这句话，她知道还有“下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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