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我心

　　日子流水般过着，那日放风筝的约定，随着几场秋雨，便也淡了。只是阿昭并未就此远去，他像一株生命力旺盛的藤蔓，总能找到缝隙，将少年人鲜活的气息探入你这方被精心呵护的天地。
　　这日，你正在书房临帖，他在一旁替你磨墨，满室唯有墨香与研墨声，静好得如同画中。忽然，那熟悉的口哨声又在墙外响起，清脆地划破宁静。
　　“卿卿！”
　　你笔尖一顿，一滴墨便在宣纸上泅开一小团乌云。你有些懊恼，又有些下意识地雀跃，搁下笔，目光已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用一方素绢，极其轻柔地拭去你指尖沾到的墨渍。他的动作依旧从容，可你若细心些，便能察觉那擦拭的力道，比平日重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阿昭叫我呢。”你抬起眼看他，语气里带着天然的、寻求准许的依赖。
　　他唇边的笑意温润如初，点了点头：“去吧。”
　　你如蒙大赦，提起裙角便要跑，却被他轻轻拉住手腕。“等等，”他抬手，为你理了理方才因专注写字而微乱的衣领，指尖拂过你锁骨处的肌肤，带来一阵微凉的战栗，“头发也有些松了。”
　　他解开发带，以指代梳，为你重新绾好发髻，动作慢条斯理，每一个环节都做得一丝不苟，仿佛在完成一项极其庄严的仪式。墙外的阿昭似乎等得急了，又唤了一声：“卿卿——快些！”
　　这一声“卿卿”传来，他正为你簪上一支玉簪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那短暂的停顿，几乎让你以为是错觉。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两个字从另一个年轻男子口中唤出，落在他耳中，是何等的刺耳。那是他的称呼，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阿昭，他凭什么？
　　而他更在意的，是你回应那声呼唤时，那不经思索的、清脆的一声“哎，就来！”。你叫他“阿昭”，叫得那样顺口，那样亲昵，不带丝毫男女之防的犹豫。他的卿卿，心思纯净如白纸，尚分不清青梅竹马的玩伴之情与夫妻之爱的界限，这让他心头那点因占有欲而生的焦灼，都化作了更深沉的怜惜与……自责。
　　是他还未曾让她全然懂得，她是他的，只是他的。
　　他终于将发髻绾好，端详了一下，才柔声道：“好了。”
　　你像只被短暂留住的小鸟，立刻飞了出去。他缓步走到窗边，这一次，他没有隐在暗处，而是静静地站在窗前，目光平静地望出去。
　　阿昭正献宝似的递给你一只草编的蚱蜢，翠绿鲜活，你接过去，欢喜地摆弄着，嘴里还清脆地说着：“阿昭你的手真巧！”
　　他看着那少年郎望向你的、毫不掩饰的炽热目光，那目光里有欣赏，有爱慕，还有一种属于年轻雄性试图吸引伴侣的、笨拙又直接的炫耀。同为男子，他看得太明白了。这毛头小子，竟敢妄图勾引他的卿卿。
　　一股冷意悄然爬上心间，但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甚至唇角还维持着那抹惯常的、温柔的弧度。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你因一个草编玩意儿而对阿昭展露的笑颜，看着阿昭因你的笑容而更加明亮的眼神。
　　你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回过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上他沉静的双眼。不知为何，你脸上的笑容微微敛起，下意识地将手中的草蚱蜢往身后藏了藏，仿佛做了什么错事。
　　他见了你这小小的动作，心底那点冷意忽然就消散了。他的卿卿，并非全然无知无觉。
　　他朝你微微笑了笑，那笑容如同春日融冰，温暖和煦，带着无声的召唤。
　　你几乎是立刻就对阿昭说道：“我该回去了，玉生……我夫君在等我。”
　　“夫君”二字，你说得还有些生涩，却清晰地传入了窗外两人的耳中。
　　阿昭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而他，站在窗内的他，听到这两个字，眼底终于漾开一丝真实的、满足的暖意。他看着你小跑着回到他身边，带着一身外面的阳光气息，和一点点不安。
　　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拂去你肩头一片不知何时落下的细小草屑，柔声问：“玩得可好？”
　　你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声说：“还是……还是在家里好。”
　　他笑了，这一次，笑意直达眼底。他揽过你的肩，将你带离窗边，用自己的身影，彻底隔绝了窗外那道失落而不甘的视线。
　　妄图染指他珍宝的人，连多看一眼，都是奢侈。
　　他的卿卿，他会用更多的耐心，更密的温柔，让她一点一点，从身到心，都彻底属于他，再也想不起外面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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