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直距离

　　赵宇航送林晓绿出门之后，张美娟觉得圆满完成了儿媳妇第一次上门的人物，把茶几上的水果收到冰箱里。喜滋滋对的跟赵父说：“怎么样，我表现的还不错吧。咱们这可是把这个女娃子抬的高高的。没让她做饭也没让她刷碗，手都没让她碰一下水。这还能有啥不满意的。嫁进来之后就是现成的房子住着。跟她一样的外地的女娃娃都还在租房住呢。要不是她长得好，咱儿子看的上她，她哪来的这么好命。”

　　赵父开着电视，悠哉悠哉的嗑瓜子。他早就习惯了张美娟自说自话。心里盘算着下午去谁家打牌，不要跟张美娟一起去，跟她一起每次手气都不好。

　　张美娟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哎，你说，老赵，我怎么之前没想过租咱们房子那两个小姑娘呢。要我说，那两个小姑娘肯定是能吃苦肯干活的性子，踏实，这样的女娃子也适合跟咱宇航过日子。”

　　赵父一口瓜子差点呛出来：“你天天都在瞎寻思什么到底。这儿媳妇都上门了，你又惦记别的。”

　　张美娟悻悻的：“我就这么一说。这个儿媳妇看着就是个不知茶米油盐贵的主。以后要是辖制不住，还不如看看租房子那两个姑娘。”

　　这厢赵宇航已经把车开出了回迁房小区。

　　林晓绿说：“旁边有个奶茶店，咱们去买杯奶茶吧。”

　　赵宇航没有什么意见，把车停在路边。自己没有下车。意思是在车上等林晓绿。

　　那怎么能行呢，就是要让赵宇航一起去的，林晓绿拽着赵宇航撒娇要让他陪着一起去：“走嘛，走嘛。现在太阳好。我们一起去。就当饭后走两步了。”

　　赵宇航一样是沉默着下了车，垂着头跟在林晓绿后面。

　　林晓绿装模作样的点了两杯奶茶，又好似不经意看到店里装贴的招聘兼职的公告。问店员;"你们在招聘兼职呀，请问你们店里的兼职员工每天最少多少工时呀。"

　　店里的小哥说"我们附近有条美食街，晚上最热闹。店里也就是晚上比较忙。最少是每天晚上6点到8点来两个小时"

　　林晓绿哦了一声。拿到奶茶之后，拉着赵宇航往外走了两步之后，跟赵宇航笑道：“你看，这里招兼职呢。一天两个小时就行。你想来试试吗。我看你整天在家闷着，叔叔阿姨跟你聊天左右就是那些内容。还不如你出门来这里做两个小时的兼职，还能和店里的几个小哥哥小姐姐说说话。就当学习累了，换换脑子。一天两个小时不会影响学习进度的。”

　　赵宇航低头走着路不说话。

　　林晓绿有些忐忑，又拉拉他，看看他的脸色好像没有什么变化，才接着笑着说：“你觉得怎么样。之前我劝你先投投简历找工作，你不是说找到工作，太忙就没法准备考试了嘛。你说的也对。我看这个兼职就挺好，你既能出来走走，接触下外面，也不耽误准备考试。”

　　可不曾想，赵宇航左手一下子把林晓绿小心翼翼拉着他的手甩开，给林晓绿甩了一个趔趄。右手把手里的奶茶用力往地上一摔，咚的一声，奶茶溅了一地。赵宇航的声音比摔奶茶的声音更大：“你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其实还在店门口，没有走多远。这么大动静，奶茶店都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齐齐看向两个人。

　　林晓绿吓傻了。她小心翼翼的找个话头说起这个事情，就是怕赵宇航这样子。最近这一年，赵宇航总是在长期的极度沉默僵硬和偶发的暴起咆哮间游走。

　　她的眼泪在杏眸里打转，小声说：“我没有什么意思……我觉得你的心情不太好，出来做点事人的状态会好些……”

　　赵宇航手指着林晓绿吼道：“是不是瞧不起我！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我问你要点钱你就找我的不自在是不是！你挣那么多钱，一次问你要个几百块你都问这问那的！现在还要我到这种地方打工？！我开着几十万的车，你让我来这种地方打工？”

　　他察觉到附近几家店的人，大家都在看他，又是这样怪异的目光，仿佛所有人都看穿了他的自卑懦弱与可笑，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头可笑吼叫的野狗让人围观。

　　芒刺在背，世界仿佛都在眩晕。

　　他无力支撑，扭头就走。

　　林晓绿的眼泪已经溢出，看着赵宇航上了车，踩上油门离开。眼泪顺着两腮流下。

　　奶茶店这会人并不多。刚刚给林晓绿点单的奶茶店小姐姐出来，帮林晓绿把地上的奶茶杯子袋子捡起来，扔到店里的垃圾桶里。好心的安慰林晓绿：“没关系啦。谈恋爱大家都会吵架的啦。”

　　林晓绿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往外流，只摇摇头：“不是的，你不知道。”她谢过好心的小姐姐帮忙收拾残局。手机滴滴了一辆车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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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呢，你就自己打车回来了？”手机视频通话的那头，林笑的脸凑近镜头，无语的问。

　　林晓绿眼睛哭的红红肿肿，点点头。

　　林笑撇撇嘴："你特么就应该早跟小婶说实话，她要是知道赵宇航现在这个鸟样子，都不会同意今天你去他们家的。"

　　林笑是林晓绿的表姐。人在魔都读博，比林晓绿大上几岁。两家都是独生子女，两姐妹一起长大，虽说是表姐妹，但是实际上感情比很多亲姐俩还要亲密。

　　林笑已经博士延毕了。她的精神状态本来就已经逐渐疯魔。听表妹林晓绿哭哭啼啼跟她说今天的事情。说出的话就像机关枪扫射：“那你想怎么样呢。你是不是觉得你是那个圣母玛利亚打算拯救赵宇航啊。”

　　林晓绿抽抽噎噎的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赵宇航当初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根本不是这样的。他现在就像是心里生病了……他已经在家全职准备考试准备了三年了，心态现在逐渐崩了。我觉得他应该出来走一走接触一下外面，不要每天闷在家里和他爸爸妈妈在一起。这和继续考试也不冲突啊……他爸爸妈妈整天给他说那些好好努力考试，考上了当干部那些话……”

　　林笑摇摇头：“林晓绿，这个世界上，人能渡的只有自己。连父母都渡不了。你想要帮助赵宇航。他需要你的帮助吗？他父母觉得赵宇航需要你的帮助吗？你自己刚刚说的，你今天去他们家，他们家都在跟你强调什么？强调他们家拆迁了，有本地的房子，有拆迁款，还给儿子买了气派的好车。你现在在S市可是无家无业的。他们还觉得你高攀了赵宇航吧。”

　　“可是赵宇航这样子的状态真的需要改变。他在家日夜颠倒颓丧的打游戏、看小说，在自己房间也根本没有在学习准备考试了……”林晓绿弱弱的说

　　林笑打断了她：“是。赵宇航自己心里知道。他这样是不健康的。他没有任何收入，父母嘴上说着家里的拆迁款，但是死死攥在手里，他一毛钱沾不到。他跟你出来买杯奶茶都是要你付款才行。三天两头向你要钱，这对也你不公平。”

　　“可是你想过没有，就是因为他和他父母是不一样的，他是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他心里最深处其实很清楚他自己的状态，所以你试图拉他起来，他才这么愤怒。他不出家门，不接触任何同学朋友。父母在他耳边说了无数遍只有考试端了铁饭碗才是正途。家里拆迁了，供得起他一直考。那些在企业里当牛做马的都是那些臭外地的，不得不去打工的。”

　　“到最后他自己也相信了，也认同了。他自己这么做是对的，是高人一等的。你偏偏要戳破这个泡泡，去撕下那层皮，告诉他你天天在家里打游戏看小说睡懒觉，在家里蹲了三年，人都已经废了，学的东西都已经忘记了，心理已经不健康了。你需要改变状态。你要出来接触社会。”

　　“林晓绿，人撕下一直欺骗自己的那层皮是很痛的，他需要你这么做吗？他希望你这么做吗？”

　　“再说了，说到底，他家确实是拆迁了，有套房子收租，手里拿了些拆迁款的，还买了车。他就算真的一直在家里呆着，全家也没有生存问题。你算几号人物啊，你跑去跟人家一家说你儿子整天在家呆着不行。”

　　“林晓绿，你自己不想找一个整天在家日夜颠倒打游戏看小说，没有收入还从父母那里拿不到一毛钱，却口口声声说家里拆迁了是你高攀他们家的男人做男朋友，那你就换一个，找个符合你要求的男人去。而不是在这里想要拯救赵宇航。”

　　“没有人是需要另一个人来拯救的。”

　　林笑像机关枪一样扫射一吐为快。姐姐一直是这样锋利的，昂扬的。她从小是同龄人中最优秀的孩子，即使现在遭遇了人生最大的挫折，可能空耗多年却无法博士毕业的情况下，林笑依然是昂首挺胸的。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林笑越说越气，自己先下线了。

　　只留黑了的手机屏幕，映照出林晓绿若有所思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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