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

作者:波叶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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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丧


      原来是茵娘的父母。

      茵娘的母亲一进门,瞧见冯世良也在,顿时瞪圆了眼睛,原本布满泪痕的脸变得凶狠起来,“世侄怎的也在此处?”

      瞧着冯世良和躺在榻上依旧昏迷的茵娘,仅是猜想二者的联系,便气得浑身发抖,“天下好女儿恁般多,世侄何苦再来纠缠我家茵娘!茵娘已与你家二郎定下婚约,是你快过门的弟媳。你父亲已过世,你作为冯家的族长,不用心操办弟弟的婚事,反而勾引弟媳,这成何体统!”

      冯世良听此,脊背绷紧后颈发僵。眉头紧皱,似哭似笑,似怒似悲,“晚辈失礼,想反问伯母一句,当真不知晓我与茵娘的感情?”

      转头看向茵娘。即使在睡梦中,茵娘依旧轻皱眉头,不得安宁。冯世良落下泪来,“谁与谁相好在先,谁与谁两心相许,都不重要。晚辈只期望伯父伯母真心为茵娘考虑,望茵娘余生再无忧愁。”

      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冯世杰听到这话忍不住嗤笑,“兄长不必惺惺作态。是你先离开茵娘,是你在茵娘最无助之时选择抛下她,转头去寻找那所谓的重见天日的秘籍。”

      “秘籍没寻到,又知道我和茵娘订婚了,心里难受觉得两处都没落着好。知晓茵娘顾念旧情,跑来再惹她伤心,完全丢弃了武者风骨!”

      冯世杰的话犹如夏日冰雹忽然而至,压断了林间秀竹,引得一阵惊爆。屋内氛围霎时变得与屋外一样,天寒地冻、凛冽刺骨。

      兄弟二人剑拔弩张,眼见又要打起来,这时榻上的茵娘咳嗽了起来。众人连忙转头看去,只见茵娘微睁眼眸,呛红了脸,眼中有泪光闪过。茵娘母亲赶紧将她扶起,端来温水喂她喝下,宝贝心肝儿地哭了一场。

      茵娘任凭母亲抱着她哭泣,只拿了帕子轻点自己眼角珠泪,神情冷淡,一双眼睛只空泛地盯着远处,并不看一人。良久,方才启唇,声音也似吞过火石般暗哑干枯,“多谢娘子相救”。

      猛然被提及,孙冬离也怔了一下,随即呵呵傻笑,“不妨碍不妨碍,这种时刻大家都会乐于救人的。哎呀只是我恰好离得近,就先出手了。娘子不必挂心,多注意休息才是。”

      茵娘向孙冬离点头并浅浅一笑,转回头去又垂下了嘴角,此时茵娘母亲仍旧抱着她心肝儿宝贝地哭。冯世杰伸手过去,似要为茵娘拭泪,茵娘偏头躲过,冯世杰只得讪讪收回手。

      冯世良喃喃地唤了几声茵娘,茵娘父亲长叹,劝诫道:“世良啊,茵娘与世杰婚事已定,望你放下前尘,安心做好冯家族长分内之事,以后大家的日子才会好过……”

      “爹爹莫言再说!”茵娘愤恨大叫,众人皆惊,连一直抱着女儿哭的茵娘母亲也停了下来,呆愣住了。

      “你们从未问过我的心意……从不在乎我的感受……我就像个瓷瓶般,被你们抛来掷去。这个卖给那个,那个又转手给这个。今朝拉着我说心悦,明朝又嫌我累赘。这个图我美貌,那个图我家财,图来图去,我的好爹娘晓得我值钱,竟想一女二卖!图谋毁了婚去让我跻身王府做妾!”

      字字泣血,句句锥心。最后一句话宛如惊雷,炸得在场众人惊愕失色,动弹不得。

      良久,茵娘才再次开口打破沉寂,喉头滚着热泪,“傻事做过一场,我也什么都想明白了。大家都回去吧,我想静休一会儿。”

      众人依次离去,待孙冬离欲跨出门槛,又独独被茵娘叫住。

      “恩人娘子,请恕我招待不周。能否留下芳名与住址,过些时日,我必亲自登门致谢。”

      孙冬离再次摆手,“不必不必,方才冯家郎君已给过谢礼……”话到此处,忽然想到那谢礼是茵娘讨厌的冯世良给的,她必定不肯让冯世良代她致谢,连忙把刚才那一锭银子塞还给将要踏出门的冯世良,才继续说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娘子日后切记身子要紧,其他的一概别挂念,这样便是报了我的恩了。”

      茵娘郑重点头,似下定决心。取下手腕上的银镯,叫孙冬离别再推辞,孙冬离推脱不得只好收下。

      出了门来,见茵娘父母和冯家二兄弟都还未走。冯世杰正与茵娘父亲争讨二嫁之事,冯世良正被茵娘母亲指着脑袋谩骂。孙冬离摇摇头,懒得再听,与老板娘作别后,快步出了医馆。

      ——
      漫步在长街上,孙冬离摩挲着茵娘给的银镯,思考出城之事。

      方才进城时,城门卫仍旧拦住她们盘问,要求出示路引或者户帖。是其中几位大婶恐吓道,若因盘问而耽误救治,他们可担不起人命官司。又有几位大娘给城门卫看了户帖。城门卫这才不一个一个仔细盘查,勉强放了大伙儿进城。

      她这是趁乱混进来的,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趁乱混出城?她和周维桢想再进城,或许也可以这样“趁乱”,但这终归非长久之计,且颇有风险。还是要弄两张正确的路引才是。

      既然已经进城,不妨打听一下哪里能弄到路引。可惜,她不像姑姑一样通晓黑市,没有这方面的路子。

      一时无法,只得作罢。掂量掂量手中的银镯,大概有个二两,看成色不错,拿去当铺当掉能得个一两多。

      她和周维桢吃素多日,今日可以买只烧鸡改善一下伙食。再买点膏药,她背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就去码头搬货,这几日伤口溃烂得愈发严重了。还要多买点灯烛,让桢哥夜间可以安心温书,别再费眼睛用雪光了。还有被子也要买……

      孙冬离正盘算着要买哪些东西,忽然雷霆乍惊,一辆华丽的马车正疾驰而来,车铃阵阵,四匹高头大马踏碎满街水痕。

      行人纷纷走避,孙冬离不明所以,也跟着跑到旁边,学着人家贴着店门口站,让出宽阔的街道。看旁人纷纷低头,也跟着垂头。

      这时内城方向传来轰鸣钟声,沉重绵长,震得人胸腔发闷。待马车驶过,行人皆引颈长望。有年长者细数钟声次数,说怕是国丧。

      不消片刻,便来了几列官兵,有将领上至高台宣告:

      昭曰:安乐侯薨,举国哀悼。奉旨行国丧九月,百姓服丧廿七日。期内凡婚嫁吉典、宴饮聚乐诸般欢庆事,概行止息。境内臣民皆衣素缟,不得衣彩临街。如有违制宴乐、服色僭越者,依《大雍律》以不敬罪论,杖八十,罚徭役三月。

      宣告完毕,百姓们议论纷纷。孙冬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又要多花银子买两件素服了。

      旁边的一位大叔抚着胡子感叹,“陛下到底仁义,还给安乐侯以国丧之礼下葬。”

      另一位头戴毡帽的大叔左右看了两眼,才挨近了用手捂着小声说道:“毕竟当今陛下的皇位就是从安乐侯那里抢来的!”

      胡子大叔瞪了毡帽大叔一眼,也左右巡视了一遍,见没人注意到他刚才的话,才松了口气,抬手给了毡帽大叔的脑袋一掌,低声训斥道:“这话是在大街上能说的吗!官兵还未走远,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告了官,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一直装作看临街货物的孙冬离打了个喷嚏。摸摸鼻子。她可不是有心听的,只是他们开始讲的时候她没来得及走,既然已经听了开头,干脆就继续听下去了。

      那毡帽大叔被拍了一掌蒙头了,索性继续大胆说道:“他既做得出,那就别怕人说呀!我不说,难道其他人心里就不这么想了?抢了兄长的皇位,又逼迫嫂嫂做自己的皇后,咱大雍百年来都没出过这等子荒唐事!”

      “方才那纵马疾驰的,不正是那仗着是皇后所生就横行霸道、张扬跋扈的平梁公主吗!听说当年平梁公主出生时,那安乐侯还在那龙椅上呢。那陛下岂不是早就和嫂嫂勾搭上了,在安乐侯眼皮子底下就敢行苟且之事……”

      胡子大叔赶紧死死捂住毡帽大叔的嘴,怕他再抖出什么不得了的话,那他二人的脑袋都不保了。

      这么多皇室密辛一股脑全进了孙冬离的耳朵,等她反应过来听到的是什么内容,瞬间石化在原地。

      深呼吸几口,眼睛眨个不停,努力消化听到的密辛。孙冬离想,毡帽大叔未免太口无遮拦,不过这种事大多只是百姓茶余饭后听到什么风声,谣传成这样的,不可信不可信。

      “嗐……这国丧必定影响会试啊。”后边传来一阵叹息。

      “会试”二字扯动了孙冬离的思绪,她转头看,是一位头戴幞头,身着学子服的青年,正远眺方才传来钟声的方向,脸上写满了忧虑。

      孙冬离轻轻绕过人群,走到那青年身旁,小心翼翼地问:“郎君何处得知?”

      那青年偏头看是一位年轻且容貌端正清丽的娘子,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拘谨地回道:“一般国丧期间是不兴科举的。安乐侯薨逝,陛下下旨行国丧九个月,这才二月初,最早也得今年冬月才能恢复会试了。”

      会试要等到十一月!?

      孙冬离百感交集。谢过青年后,为了确定消息是否正确,一路问路来到了京兆府。

      不曾想京兆府前已经挤满了人,守卫呵斥大家安静,随即走出来几个衙役,一人拎着一张告示,依次贴到府门面对的墙上。大伙儿又纷纷朝告示那边挤,好在孙冬离还算高挑,不用挤到前面去也能看个七七八八。

      几张告示都是说国丧期间的禁令,除了服素、禁宴饮,还有禁屠宰、停科举,最重要的还是确定了哭临的场所和出殡的日子。安排了哪几个地方专门用来哭临,出殡当日经过哪些路,沿途百姓需要跪送,这些都要让百姓有所准备。

      孙冬离看得头大。不过确定了会试要推迟九个月。

      欣喜又忧愁。喜的是桢哥又多了七个月的时间温书,愁的是他们从南浦县到京城都用了一个多月,若现在回去等快考试时再来,这一去一回要足足耽搁三个月,三个月的舟车劳顿很是难熬。

      若不回去,那这九个月在京城的日常开支又该怎么办?写信让师父师娘寄钱?恐怕在半路上就被劫走了。更何况师父师娘那点子钱,在南浦县花尚能听得一个响,在京城花怕是毛都捞不着。县里府里资助的银两是只给一次的,别指望再得些什么。而且这钱资助来,是期望桢哥做官后,能时时回馈乡里。多讨要,只会给桢哥以后的仕途增添障碍。

      思来想去,还得靠她想法子多多挣钱。孙冬离顿觉有几座大山落到了她肩上,快压得人喘不过气。

      甩甩脑袋重振精神,办法总比困难多,一步一步来。现在先去买东西,哦,得快点去裁缝铺抢素服,晚了得涨价了。沿途还可以多打听打听,这城内有哪些地方招工。

      ——
      买好东西孙冬离大包小包背在背上,几乎堆得有半人高。行人路过纷纷侧目,孙冬离有些羞赧,不过顾不了那么多了,这些是用来为混出城做掩护的。

      一般百姓商贾士人出城都走外城正门南熏门,那儿守卫也最多最严格。而西南角的安华门因地处偏僻,守卫少且松,她对安华门也更熟悉一点。

      孙冬离正估算着现在离关城门的戌时还有多久,她最好在关门前两刻出城。那时天也黑了,守卫着急关门也不会细查,再者这半人高的货物遮挡,也能帮不少忙。

      不料,那天回禀齐王的青裳轻甲男子此时注意到了孙冬离。

      他惊异不已,孙冬离如何进的城?他特意吩咐手下兵卒多加注意,莫让这女子入城。为何她还是出现在了城内?看来殿下说得不错,这女子十分狡猾,不可掉以轻心。

      正当他驾马追上前,想要抓捕孙冬离时,只见孙冬离忽然脚底生风左拐右拐,拐进了小巷。他再追去时,已不见踪影。

      ——
      靠近安华门的路比御街长街曲折不少,夜幕降临,孙冬离借着道路两侧人家的窗户透出的微光,小心摸索前路。

      由于实在曲折,孙冬离走错不少次,好几次进了死胡同。

      这不,又是死胡同。前面还有两个人影在靠着墙蠕动,发出些入不得耳的声响。孙冬离尴尬地默默后退,想安静走出去,不然被那俩人发现她的存在,大家都会很难堪。

      “狗东西放开我!”

      正当孙冬离退出死胡同时,倏然听到死胡同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

      那被压在墙上的人影正奋力躲开另一人影朝出口跑来,没跑两步就被后边那人抓住衣角绊倒,狠狠摔在地上。后边那人顺势骑上去,胡乱撕开地上那人的衣裳,“呸!臭婊子,还要装什么贞洁烈女。老子上你就是给你面子了,你别……”

      “啊——”

      “啊————”

      杀猪般的惨叫响彻云霄,孙冬离确认歹徒男子昏死过去,拉了地上的娘子就跑。那娘子急急忙忙掩上衣服,“等等!“

      回头去往死里踹了那歹徒几脚,才拉过孙冬离的手,踉踉跄跄跟着跑出去。

      二人绕了数条小巷,到了尚有行人的大路才敢停下来喘气。

      “多……多谢女侠仗义相救。”那女子手撑着膝盖喘得厉害,还不忘道谢。

      孙冬离拔了塞子递给她水壶,“不敢当不敢当。来,先喝点水。”

      那女子接过,直起身咕噜喝完,擦嘴之际瞧清了面前之人,“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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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国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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