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还喜欢我

　　闻曦瞪大眼睛，向来好说话的人也被激起了点脾气：“你可能有点被害妄想症。”
　　沈庭知扬起下颌，给了她一个极傲慢的眼神，“我这是合理怀疑，属于正当防卫。”

　　闻曦耐着性子解释：“我没有，你别胡乱怀疑了。”
　　灯影交叠，舒缓音乐中，沈庭知漫不经心扯起唇角，“行了，不用狡辩，你这个情况我非常可以理解，毕竟……”
　　稍顿两秒，他缓缓道：“我确实姿色过人。”

　　“……”闻曦嘴唇翕动，试图在这件事上让他认清现实，“那你理解错了，我对你这种类型没有兴趣。”

　　“哦，是吗？”
　　沈庭知冷笑，目光微妙，“那我倒是很好奇，闻小姐对哪种类型有兴趣？喜欢穿豹纹衬衫的花孔雀吗？”
　　闻曦：“……”

　　**

　　夜深散场，几人在店门口分别。
　　沈庭知喝了酒，在手机软件上叫了代驾，偏过头看向闻曦，“去哪儿？我心情好的话可以考虑载你一程。”
　　闻曦拒绝这份好意：“不用了。”
　　再这样下去，人情就真的还不清了。

　　夜色斑斓，灯影晦昧。
　　沈庭知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覆在她的身侧，看上去懒洋洋的。
　　他挑起眉梢，“不用不好意思，你那点儿心思昭然若揭。”

　　“……”闻曦无奈扶额，“真不用。”
　　他凑近垂眸，漆黑浓密的睫毛微微动，“都写在脸上了。”
　　闻曦下意识摸了下脸颊，听到头顶窸窣笑意，发觉自己被他唬了。

　　闻曦气愤地想拿包砸他，忍了又忍，抬起眼看他，杏眸微亮，“你这个情况多久了？”
　　沈庭知不解：“什么？”
　　“自恋癌晚期，”闻曦抿唇，不甘示弱道：“我先走了，祝你早日康复。”
　　沈庭知：“……”

　　沈庭知离开的背影渐渐消散在一片琥珀色的车尾灯里。闻曦在附近的公交站等了大约五六分钟，搭上了最末一班公交车。

　　乘客稀疏，车厢摇摇晃晃，承载着寥寥星光下的赶路人。
　　闻曦挪步到后面，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夜幕下天穹不知不觉又飘起了雨。
　　雨点敲打在车窗玻璃上，蔓延出细长交错的道道水痕。

　　路面宽广，车流缓缓，红绿交错的信号灯晃着眼睛，楼宇间尽是流光溢彩的霓虹，整座城市仿佛都陷在迷幻的夜色里。
　　街景在后退，又在雨里虚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看着眼前昏暗又空荡的车厢，闻曦恍惚间想起了第一次见沈庭知的场景。
　　也是在这样一辆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
　　……

　　那天是附中的新生报到日。
　　闻曦因为前一晚熬夜看了本推理小说，错过了起床时间。

　　她急急忙忙穿好校服，一路小跑到附近的公交站，终于掐着时间赶上了去学校的那班车。
　　却因为出门太过仓促，刷卡时才发现自己忘记带公交卡，翻遍了口袋都没有找到多余的零钱。

　　司机大叔催促：“怎么不刷卡啊？小姑娘。”
　　几道探究的目光射过来，情形难免有些窘迫。

　　沈庭知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少年身材高瘦，眉眼隽朗。
　　走动间，白色校衬的衣摆鼓满了夏风。篮球夹在臂弯处，长垂的指间勾着一罐汽水，发梢漆黑微微浸着水意。
　　周身透出一股散漫的调子，气质却干净出尘。

　　晨光熹微，在他身上近乎镀出一层柔和的光晕。他迈着步子跨上来——
　　宛如晨间一缕清爽的风。

　　卡面与机器轻触，“滴——”地一声响，他已经动作利落地刷了卡。

　　路过她时，两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
　　视线有一瞬的交错，她避开身，给他让出点儿空间。狭窄的过道上，印有同款Logo的校服轻微相触，风吹起他的衣角，似有若无擦过她的手臂。

　　错身而过之际。
　　沈庭知眉骨微动，忽然折身，手腕一抬，又刷了次卡。
　　然后，他无视周围人的目光，懒而痞地走过去。

　　就着前排的一个空位置坐下，身子靠着椅背，侧头对向窗外，眼皮耷拉着，俨然一副没有睡好、没什么精神的模样。
　　闻曦怔了下，经过他时轻声道了谢：“谢谢。”
　　“嗯。”他微微抬了下眼。

　　情绪淡态度也冷。
　　仿佛在他心里，就好像这只是一件，再顺手无比的小事。
　　无需挂怀，也不足挂齿。

　　从清水公园到附中一共有七站。
　　闻曦站在靠近后车门的位置，稍一侧头，就能看见他的背影。
　　他的校服干净平顺，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肩胛骨和颈后的棘突格外明显，隐隐透出骨骼的形状。
　　有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带有力量的削瘦感。

　　车上的乘客渐渐多起来。
　　经过第四站时上来一位大着肚子的孕妇，沈庭知丝毫没迟疑，起身将座位让给了她。
　　他站在距离闻曦不远处，夹着篮球，单手撑住车顶的横杆。

　　临近到站，身侧一位阿姨拎起脚边满满登登的购物袋。
　　大概是内容超过负荷，塑料袋不堪重负被撑破，两颗鲜红的蛇果滚落出来。
　　闻曦短暂松开扶着栏杆的手，帮忙捡起。

　　恰巧在这时，司机师傅毫无征兆踩下急刹车。
　　一瞬间，身体在惯性作用下，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下一秒，“咣叽——”一声，闻曦整个人毫无形象地迎面摔倒在了沈庭知面前。

　　还在惊慌失措中，下意识伸手扒住了他的校裤。
　　“……”

　　平整顺滑的布料，如今被她狠狠揪出了两团十分对称的褶皱。
　　逼得他不得不舍弃篮球，腾出双手来誓死捍卫住校裤在自己身上的“领地”。

　　周遭私语一片，闻曦极缓慢抬起头。
　　看见沈庭知双手牢牢抻着裤腰，拧着眉，居高临下面露鄙夷地睨着自己。她的脸霎时间红透，赛过那两颗鲜艳欲滴的火红蛇果。

　　半晌，沈庭知微眯起眼，语气里带有不可思议的轻嗔：“我说同学，我帮你刷卡，你怎么还……”
　　“——恩将仇报啊？”

　　“对、对不起……”
　　闻曦连忙松开手，骨碌一下爬起来，磕磕绊绊地道了歉。

　　下车后，她刻意放缓了脚步，拉远距离，隐匿在人群中，头皮发麻地跟在他身后。却没想到，竟然一路跟到了同一间教室。

　　走进班级的瞬间。
　　便看到夏梦极为兴奋地朝她挥着手：“闻曦！你的座儿在这。”
　　那位置在靠窗一排的外侧，仅隔着一条过道，斜后方的一张座位，正巧坐着今早刚撞见她“大型社死现场”的沈庭知。
　　“……”

　　闻曦拉紧书包带，认命地走过去坐下。
　　本以为只是一段意外的小插曲，如今似乎变成了“连续剧”。

　　她僵直脖颈，听坐在前桌的夏梦分享暑期出游的趣事。思绪却早已神游天外，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是莫名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这时，坐在沈庭知前桌的梁峥，也转过头去同他说话。
　　见他沉着脸，盯着隔壁一漂亮小姑娘看了半天，梁峥意外挑了挑眉问：“哟，谁往我们少爷脸上抹煤灰了？怎么脸色黑成这样哈哈哈……”
　　沈庭知搁着二郎腿，手指一下一下匀速转着笔。

　　“没怎么，就是今早出门没看黄历，在公交车上遇到了一个不怀好意的……”他话音停顿两秒，视线恰好对上转过身来拿课本的闻曦。
　　沈庭知轻哼了声，才眯起眼，慢条斯理地说完了下半句：“女、流、氓。”
　　“……”

　　闻曦喉间一噎。
　　下一秒，因为气息不匀猛咳起来，脸颊漫上红晕。

　　过道儿的距离本就不算远，两人的交谈也分外坦荡。
　　一口天大的“黑锅”，就这么明晃晃地朝着闻曦劈头盖脸地扣下来。
　　直压得她眼前一黑、无语凝噎。

　　闻曦当时觉得，大概这辈子所有的脸面，应该都在十六岁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在这个狂傲又耀眼的少年面前——
　　丢尽了。

　　**

　　公交车停靠在甜水巷酒吧街。
　　闻曦下车时，雨势已经转小，绵绵密密地飘。

　　整条街灯红酒绿，不同种类的重摇滚乐，渲染出同样厚重刺激的喧闹感，吸引各色各样的酒客。
　　这里鱼龙混杂，像个“大染缸”。

　　行至一家歌厅门口。
　　一群不良青年正靠着摩托车抽烟，带头的寸头男冲着闻曦吹了个极不着调的口哨。
　　闻曦目不斜视，把挎包顶在头上，加快脚步离开。

　　闻曦租住的小区就在这条酒吧街的街尾，七十年代的老破小。
　　物业早已不知所踪、杂乱的电线裸露在楼外、下水道经常堵塞、楼道内的电灯昏暗许多年。

　　要是运气不好，遇上些极端天气，她租住的阁楼甚至还存在漏雨渗水的可能。
　　只不过，胜在价格便宜。

　　洗漱完躺在床上，关灯后的房间里静谧昏暗。
　　折腾了一整天，又喝了点酒，很快闻曦的意识就变得混沌。半梦半醒间，脑海里反反复复响起夏梦之前问过她的话。

　　“——你现在见到他什么感觉啊？”
　　什么感觉……

　　恍惚间。
　　闻曦想起今晚走出餐吧店门时，沈庭知叫住她的场景。

　　城市纷扰，街道车水马龙。
　　不远处的商场大楼亮起巨幅广告，万千灯火像星河般坠落于夜色之中。风中树叶响，他白色T恤的领口微微动。

　　“等会儿，我叫个代驾，”他说完停顿了两秒。

　　他明明喝了不少酒，可看向她的那个眼神——
　　却仍如少年般清澈。

　　“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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