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位之囚

　　李开诚紧挨着图麟坐下，目光在对面男人身上逡巡，才终于反应过来，这是那个图麟曾经说过喜欢的人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图麟声音清冷，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当初李闯答应放了他，图麟亲自将他从牢里弄出来，那时候陈灼已经被打得半死，图麟扔下一句话走的时候，还死死的拽着他的裤腿哭泣，恨自己保护不了他。

　　图麟给他找了医生，派人将他送回家，然后自己跟着李闯来到了李家大宅，一过就是七年。

　　陈灼的身影与记忆中重叠又割裂，图麟望着对面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七年时光的重量突然变得清晰可触。

　　曾经耳鬓厮磨的恋人，如今隔着一方茶桌，竟生出恍如隔世的疏离。

　　寨外突然传来人马骚动声，铁器碰撞的声响隐约可闻，屋内却静得能听见茶盏磕碰桌面的细微声响，直到陈灼打破沉默：“我专程来看你。”他的目光在图麟脸上停留片刻，又轻飘飘扫过李开诚，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倒是没料到还有意外收获。”

　　图麟喉结微动，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境外那几笔生意接连被劫，是你的手笔？”

　　“是，我让人拖住李闯，所以才能在这见到你，”陈灼实话实说道。

　　李开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危险，掌心沁出冷汗，下意识拽住图麟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图麟刚刚听到外面的动静，想必那五辆卡车载的不全是货物。

　　现在，他带来的人，应该已经被制住了，他反手握住少年颤抖的手，拇指轻轻摩挲对方手背，用一个安抚的眼神止住李开诚即将出口的质问。

　　而对面的陈灼目光死死钉在交握的两双手上，下颌绷紧，牙齿将后槽咬得发疼，眼底翻涌的妒意几乎凝成实质，像淬了毒的箭般射向李开诚。

　　“陈灼，这件事跟他没关系，他是无辜的，”图麟松开手，看向陈灼的眼睛，那双冷得像是结了冰渣的双眼，再不似当年那边阳光灿烂。

　　“无辜？”

　　陈灼突然发出两声冷笑，笑声里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当年我不无辜吗？我眼睁睁看着你被抢走，看着你离开，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

　　“图麟，七年前，你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做梦都在脑海里回荡，你说你是自愿的，你说你想要他的钱，我不信，我没有一刻相信过，所以我这些年没有一天不是活在痛苦中。”

　　七年前，图麟知道以陈灼的脾性，不会善罢甘休，怕他再次来送死，于是他在临别前，对陈灼说了这句违心的话。

　　伤好之后，陈灼发誓要让李闯付出代价，他从边境一直到境外，一步步不要命的往上爬。

　　弹吉他的手握住了枪，一路杀过来，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才换来今天的地位。

　　图麟喉头有些发涩，只看到他额头上的那道刀疤就能想象他吃了多少苦头。

　　原本青涩开朗的男孩，如今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头目，他忽然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当年那句违心的狠话，究竟是救了他，还是亲手将爱人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已经都过去了，陈灼，当年的事，我们都各有难处，没必要再抓着不放。”

　　这话如同一把钝刀剜进陈灼心脏，喉间泛起腥甜。

　　七年来支撑他在血海里沉浮的，正是这份灼心蚀骨的恨意。

　　他摸过枪林弹雨，踏过累累白骨，从边陲小镇一路杀到境外黑市，怎么可能就此罢手？

　　“不可能！”陈灼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泛白，额角青筋随着话语跳动，“李闯毁了我们的人生，这笔账必须用血来偿。”

　　......

　　图麟与李开诚被滞留边境的消息，如惊雷般炸响在李闯耳畔。

　　彼时他刚结束海外诊疗，连夜登上私人飞机，机舱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着压抑。

　　这次他不仅是去处理国外的订单，还去了医院，上个月他被确诊了癌症，癌细胞已全面扩散。

　　即便辗转全球顶尖医疗团队，医生也只能延缓病程，无法根除病灶。

　　飞机刚在边境降落，李闯便即刻安排人手与对方交涉，然而对方却要求他亲自出面谈判。

　　儿子和情人都在对方手里，李闯没有犹豫，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李开诚被幽禁在地牢的霉湿角落，而图麟则被安置在陈灼的私人房间，每日精致餐食按时送来。

　　门锁轻响，陈灼推门而入时，图麟正望着窗外发呆。

　　男人缓步上前，在床边落座，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住那抹清瘦身影，带着硝烟味的体温瞬间将人包裹。

　　“这七年，我睁眼闭眼都是你，”陈灼将脸埋进图麟颈窝，声音里裹着岁月磨出的沙哑，“怕你受委屈，又怕你真的忘了我......”

　　图麟僵着身子没有挣扎，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恍惚间竟与七年前某个夏夜重叠。

　　那时他们也曾这样相拥，以为时光会永远停在蝉鸣与晚风里。

　　可命运的齿轮转动，再亲密的誓言也抵不过现实磋磨，他以为他们会那样过一辈子，但后来......

　　他垂眸看着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掌心的薄茧是新添的印记。

　　图麟不后悔当年的抉择，至少，这个曾让他甘愿舍弃一切的人，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陈灼，你放了李开诚，我和你走。”

　　环在肩头的手臂骤然收紧，又猛地松开。陈灼抬起头，目光贪婪地描摹着眼前人，眉眼还是记忆里的模样，清俊得能掐出水来，可那双眼睛却再没了往日的温度，像是结了层厚厚的霜。

　　“你喜欢他，对不对？”

　　图麟偏过头与他对视，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良久，他终于开口，声线平静得近乎冷漠：“不是，这些年，我一直把他当亲弟弟，”可话音落下的刹那，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图麟的童年是孤儿院铁门前斑驳的树影。

　　七岁那年，父母被病魔夺走生命，拖着行李箱投奔亲戚的他，最终还是被送进了附近的孤儿院。

　　但那时候他已经记事了，一般家庭不会要他。

　　后来他成绩优异考上了重点高中，又因为绘画天赋，获得美术学院的保送资格。

　　少年单薄的身影却始终透着孤独冷清，直到那年夏天，他遇见了陈灼。

　　当陈灼带着满身阳光撞进他的世界，就像一簇跃动的火苗，瞬间点燃了他沉寂多年的生命。

　　那些在小镇度过的晨昏，那几个月的炽热与温柔，成了图麟记忆深处永不熄灭的光，照亮了他前半生漫长的孤寂岁月。

　　后来，他到了李家大宅，碰见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盯着相片发呆的李开诚。

　　虽然被一群仆从围绕，打雷了却只会抱着妈妈的相片哭。

　　雨帘拍打着雕花窗棂，图麟恍惚间回到七岁那年的深夜，也是这样潮湿的空气，也是这样令人窒息的绝望，他守着父母逐渐冰冷的身体，第一次懂得何为永别。

　　喉头泛起酸涩，他轻轻从少年怀中抽出相片，妥帖放在床头柜上，将颤抖的小身子圈进怀里。

　　窗外电闪雷鸣，在潮湿的夜色里他一下下拍着少年后背，直到怀中的抽泣化作绵长的呼吸。

　　身边多了个跟屁虫，图麟的生活里便多了鲜活的声响，每天都要听他讲学校的故事，讲他朋友好玩的游戏，会在参加各种比赛的时候，留最前面的位置。

　　图麟喜欢画画，一画就是半天，李开诚就坐在旁边安静的看着他画。

　　餐桌上多了副崭新的碗筷，遇到美味菜肴，少年总会先夹一筷子放进他碗里，眼睛亮晶晶地等着夸奖。

　　李开诚的房间内有一面专门的展柜，满满一墙都是这些年图麟亲手给他做的礼物，从稚嫩到成熟的历年肖像画，精心组装的限量模型，每一件都被标注着日期与寄语。

　　图麟的出现，取代了很多人的位置，这份独占的偏爱太过耀眼，连向来沉稳的李闯都隐隐不安，甚至动了送儿子出国念书的念头。

　　寂静的空气凝滞在两人之间，良久，陈灼扳过图麟肩膀，滚烫的目光灼烧着对方闪躲的眼睛：“图麟，告诉我，你心里现在还有别人吗？”

　　喉间泛起苦涩，图麟咬着下唇沉默，他不想欺骗陈灼，那些哽在心头的话像未化的冰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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