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的吻

　　林家权势财力惊人，权贵里的消息总是很灵通，他以前的脸他的境遇他的学校班级背景被扒拉得一清二楚。再次回到学校里面，于心海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依旧穿着校服，但不再是那身洗得发白、带着隐约污渍的旧衣服，而是熨烫得笔挺、散发着柔和洗涤剂香气的新装。于心海走向记忆里自己的座位——教室后排，靠近垃圾桶的角落，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无形的聚光灯下。以前指唤过他的大小少爷都围了上来，他们凑在于心海的名牌球鞋前面。

　　让他洗过内裤的磊哥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近乎谄媚的笑容，身体下意识地微弯着腰。
　　“林，林心海，你、你回来了啊。”他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

　　“我叫于心海。”于心海很少抬着脸和他们说话，此刻仔细一观察，觉得磊哥确实是个low爆了的傻、逼，他于心海无论是家世还是外貌都甩了这货一条街。

　　“好的，于心海。”其他人讷讷地附和着。

　　其他人陪着笑。他们察觉到于心海大概是没有要追究往事的意思，于是放下心来哥两好地请客吃饭喝水，真真实实地拉着于心海进了所谓的“奎城”圈。

　　课间，于心海习惯性地想去接水，抢过他水杯、嘲笑他“贫民窟野狗”的男生，一个箭步冲上来，几乎是抢过于心海的杯子，脸上堆满热情得过分的笑容：

　　“海哥！我来，我来！这种小事哪用你亲自来！”

　　男生动作麻利地接满温水，双手捧着，恭敬地递还给他，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于心海笑着说：“诶——”

　　中午食堂，于心海身后跟着几个“好兄弟”走进去，以前总爱让他带饭跑腿买烟耍着玩的几个人，立刻像摩西分海一样让开，脸上是混合着敬畏和惶恐的表情。

　　“海哥，我们多点了几份外卖，一起尝一尝？”

　　他甚至不用开口，就有人为他送上想要的东西。

　　那些曾经落在他身上的鄙夷、嘲弄、幸灾乐祸的目光，如今全部被一种复杂的东西取代——有难以置信的震惊，有赤裸裸的讨好，有深深的畏惧，还有一丝隐藏不住的嫉妒。

　　即使知道这些讨好不是单纯冲着他本人来的，它们指向的是他背后那个显赫的姓氏，是那个足以轻易碾碎他们和他们家庭未来的“林家”。

　　他们怕的不是于心海，是他们自己想象中，他可能拥有的权力。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至少现在就是有钱了，就是成为了人上人啊。

　　于心海爽了，他享受这种生活，他就是喜欢这种金钱掺杂着权势所带来的快，感。他妈的简直要爽死了。

　　不过还是不够，他要的不止这些，购置的上天虐待他十多年他得全部讨回来。

　　于心海开始利用物质优越的生活去享受：但一开始是强迫。

　　他周末被强行塞进了击剑馆里面去训练，顺便培养体态。

　　陪练是位优雅的英国人，他看着于心海微微驼着的背，眼角不慢地下压，傲慢地点评了两句。

　　凭什么这么看着他？

　　穿着一身昂贵的束缚着的行头，动作却充满了贫民窟斗殴的痕迹——僵硬，慌乱，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笨拙。面对出剑，于心海试图用蛮力格挡，身体重心不稳，脚下的步伐凌乱不堪，像一只被强行塞进华丽笼子里的野狗，在笼中徒劳地冲撞。

　　汗水很快浸透了里层的衣物，黏腻地贴着他的皮肤。呼吸在护面里变得粗重、滚烫，带着一丝缺氧的眩晕。每一次被刺中，那轻微的冲击力都让他心头一颤，不是疼，而是一种被羞辱的恐慌。

　　我不是已经是人上人了吗？怎么会还是这么狼狈呢。

　　他其实一直很在意面子，他没办法容忍一切可能的议论，“野孩子”、“没教养”是他的过去，也是再也不会承认的污点。

　　他并不享受这个过程。什么狗屁仪态，什么决断力，只觉得这一切都他妈的可笑又折磨。但奇怪的是，在这种近乎虐待的被动挨打中，在体力急速消耗带来的肌肉酸痛中，他又想笑了。

　　以前那种被打骂以后那种贱笑。

　　骨子里已经被训成了一条狗，就不能要求一夕之间就改回来。

　　于心海开始感觉恐慌，他是喜欢钱，但没想到有钱了也会害怕。他完全失去了自己，他虽然被侮辱着做事情时极不情愿，但是至少是有目标的：知道被骂以后会得到金钱。

　　但现在是在干什么呢？他有钱了，却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满足感。爽是一时的，他是贪婪的，永远想要不择手段地追逐着什么。

　　于心海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兽，带着全身的重量和一股子蛮横的力气，不管不顾地朝对方冲撞过去，手中的剑不再是优雅的器械，而是变成了棍棒，胡乱地劈砍！

　　这突如其来的、毫无美感的疯狂让陪练愣了一下，下意识后退，竟被他逼得有些手忙脚乱。

　　那一瞬间，他护面下的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近乎痛快的弧度。

　　嘴角肌肉不自然地向上牵扯，弧度精准得近乎刻板，却因为发力过猛而在边缘微微抽搐，显出一种小心翼翼的紧绷。这上扬并非发自内心的愉悦，更像是一种条件反射式的姿态。

　　他早就习惯了这种，下等人的讨好式微笑。

　　*
　　因为这种笑容于心海被骂了，林父手指搭在桌子上，严厉而不容置疑地批评他，希望他快点适应自己的身份，不能以林少爷的身份在外丢脸。

　　但品质拙劣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改过来呢，除了学习成绩还可以，那张脸也还可以，时间一长林家几乎找不出来于心海的优点。加上于心海的几个堂哥从小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着，所以他们不再强求，每个月定时给于心海几张银行卡里面打钱，也就随他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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