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沧空

　　黑暗里脚踏过干枯落叶发出的声音异常明显。

　　苏芸瑶已经要体力不支了。跌跌撞撞的，在这黑暗的环境里根本看不清前路。

　　她发髻散乱，衣衫被树枝刮破，身上添了不少血痕。
　　身后那团黑影如影随形，像是逗她玩一般，忽追忽停，乐此不疲。
　　脚下不知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她惊叫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去，额头重重撞在枯树干上，眼前一阵发黑。

　　脚腕处传来钻心的疼痛，显然是扭伤了。
　　她试图爬起来，可一动，脚踝处的痛感就会加剧。
　　绝望感涌上心头，她只得尽力蜷缩起身体，将头深深埋进膝间。
　　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心跳声无比明显，脸上滑落的不知是泪还是汗。

　　那团黑影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不时发出诡异的声音，格外邪乎。
　　她感觉那黑影已经到她面前了，正直直盯着她，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或许，自己今日当真要留骨于此了。
　　又或许连尸骨也难存。

　　她绝望的闭紧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而，想象中的死亡并未到来。
　　眼前似乎亮起了柔和的白光，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她错愕的睁开双眼，眼前的少女如降世主般，救她于命悬一刻。

　　楚岷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少女立于半空之中，周身散发着淡淡白光，伸出的手指尖抵着一只黑狐的眉间。
　　衣袖轻扬，袍摆翻飞。
　　青丝随风而动，束发的白色发带在身后飞扬。

　　她手臂缓缓上抬，指尖的白光越来越明显，隐隐有金光流动。
　　黑狐不停挣扎着，却是无法挣脱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指。最终在一声嚎叫之后，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摔落在地，再无生息。

　　“苏姑娘，你没事吧？”楚岷和谢观明扶起惊魂未定的苏芸瑶，替她理去身上的枝叶。
　　清黎身上的光芒渐渐淡去。

　　苏芸瑶看着她的背影缓缓落地。她转身，似乎想走向几人，但脚步却是一软，身形晃了晃，直往地上去。
　　楚岷眼疾手快，一个健步向前，在她还未摔及地上之前稳稳扶住了她。

　　“她这是怎么了？”谢观明语气掩不住担心。
　　楚岷探了探她的脉息，将她安置在一颗树下，眉头紧锁：“该是刚刚灵力消耗过度了。”
　　“那她几时能醒？”
　　“难说。”

　　谢观明皱了皱眉，借着楚岷指尖的微光，打量起地上的黑狐。
　　“这狐狸已经死了，看着修为可不低。”
　　他又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女孩，接着说：“清黎姑娘好厉害，竟能不用任何武器就取它性命。”

　　楚岷还在回忆刚刚的场景，听到谢观明说话，快步走到黑狐旁边，蹲下身查看。
　　这狐狸通体发黑，往外冒着黑气，竟是比普通狐狸大了几十倍不止。

　　楚岷蹙着眉，用剑鞘翻过黑狐的身体，腹部果然有着一躲鲜红的兰花印。
　　“果然如此。”他沉声道。
　　听他开口，谢观明不免疑惑：“什么果然如此？你认得这东西？”
　　“还记得灵神殿藏书阁里那本上古玄异录吗？”楚岷仔细观察着这黑狐，一字一句：“上面记载在远古沧空，悬日海边有一片极大的晦日密林，林中有一种通体乌黑、腹部红兰印的巨狐。这狐狸，就是兰血狐了。”
　　“晦日密林！”谢观明惊呼：“那不是被青目魔君一把火烧了吗？都几千年前的事情了！

　　二人实在不解。按理说这兰血狐只生活在晦日密林，此处也和书上描写的如此相似，理当就是了。可怪就怪在晦日密林早就是传说里的存在了，现在这又是哪里呢？
　　裴岷起身，走到苏芸瑶身旁，目光凛冽：“苏姑娘，能否请问你房中那幅画，究竟从何而来？”

　　苏芸瑶惊魂未定。
　　“我……这画……”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适才缓缓道来。
　　“那画是早年父亲在域外寻得。父亲年轻时经常带着我云游四方……我幼时极爱桃花。九岁那年，我们行至渊北域，父亲为追一只妖兽到了域外，归来时在域外卖场上拍下了那早春桃花图送我作生辰礼。”
　　她眼中流露出追忆之色：“我从未见过那么美的桃花图……后来定居苍浮城后，我就把它挂在房间里，两百多年来相安无事。”
　　“今日之事……我从未经历过。”

　　她仿佛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缓过神来，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

　　“那卖场，是无极道的永夜集市吧。”楚岷虽未去过域外，关于无极道的故事却是没少听说。

　　沧空最北界的渊北域，在当年还是稍显荒凉的小地方，外通无极道。
　　无极道位于四大云境交接地带，最是鱼龙混杂，来此之人善恶难辨。每每提到此地，听到最多的就是：
　　神佛戾鬼，皆于一念之间。

　　“无极道？永夜集市？”谢观明一听到这个地方，就已猜到这画背后的秘密怕是无从追溯了。
　　“是的，就是永夜集市。”苏芸瑶应答着，同时细心将飘落到清黎身上的树叶拿开。

　　“当年父亲只因画作漂亮便买下了，是当真不知其中竟有如此玄机。”
　　她看向楚岷和谢观明，像是怕二人不信，语气恳切：“无极道那地方，二位想必也是清楚的，鱼龙混杂。这画不知几经转手才落到芸瑶手里。我若早知它会引来此等祸端，又怎会将之置于显眼之地？”
　　谢观明连忙摆手：“苏姑娘别误会，我们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就是想知道这画为何会将我四人送到这早已消失的地方。”

　　他说完看了地上仍在昏迷的清黎，少女的脸色已经要缓和许多，却没有要醒来的趋势。
　　“咱还是等苏姑娘醒来再说吧，她的身上……谜团也太多了吧！”
　　经他提醒，苏芸瑶才想起，在那异象出现之时，清黎的手，正放在那画作之上！
　　“清黎姑娘她……究竟是何等人物？有如此强大的实力却什么都忘记了，实在是令人……”

　　一直没说话的楚岷开口了。
　　“猜多了也无益处，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去的方法。晦日密林危机四伏，咱们在这里待得越久危险越多。”她看了一眼清黎，长叹一口气，淡淡开口：“其他的，等出去再说吧。”

　　他话锋一转，神情陡然变得凝重：“你们不觉得，这林子……过于安静了吗？”
　　经他这么一说，二人这才意识到，这林子简直静的可怕。寻常林子到了晚上还会有鸟兽虫鸣声，可这片林子却是听不见任何声音。
　　之前有兰血狐闹出的动静听着还算正常，这兰血狐死了后就真听不见任何动静了。

　　谢观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被你这么一说……这鬼地方怎么这么渗人。这要是突然有点什么动静，反倒有点吓人了。”
　　谢观明话音还未落，林子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了树叶被剧烈摩擦的声音，地面都隐隐带上颤动。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是吧，说什么来什么！”谢观明现在恨不得抽自己一下，自己这点子也是够背的。
　　立马看向楚岷，急道：“现在怎么办？”
　　楚岷当机立断：“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跑啊！”

　　？？？
　　“跑？”谢观明看了看楚岷，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清黎，再看看一旁灵力微弱的苏芸瑶。
　　“不是，这怎么跑啊？往哪跑？”又指着地上的清黎，问：“她怎么跑？”
　　“还能怎么跑，背着呗。”
　　“你背还是我背？”谢观明又问。
　　楚岷歪头看他，一脸理所当然：“当然是你。”
　　“……”
　　谢观明：我服了，就多余问。

　　他认命地俯身，小心翼翼地将清黎背到背上，楚岷就看着他笑。
　　谢观明翻了个白眼：“笑什么笑！还不快跑！”
　　楚岷不笑了，对着苏芸瑶说了句“苏姑娘，得罪了。”

　　苏芸瑶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瞬已经出现在楚岷的背上。
　　“楚、楚公子？”话音还未落下，眼前的场景就在眼前飞速闪过，她下意识地闭紧双眼，紧紧抓住楚岷的衣衫。

　　四人极快往林子外围去。
　　可后面那东西的速度却是超乎异常的快。沉重的脚步声与树木折断的噼啪声越来越近，压迫感十足。

　　眼看着那东西就要追上来了，谢观明索性将心一横，停下脚步。
　　“我不跑了！跑不动了！”他大喘着粗气，将清黎放下，而后拔出佩剑，锋芒直指身后：“今天管他来的是人是鬼，我一定要扒了他的皮！”

　　苏芸瑶脸色苍白，见二人不走了，边从楚岷背上下来，扶着树干干呕。
　　边呕边想：这二人速度怎么怎么快！
　　又用不知心疼还是羡慕的眼神看着清黎：真可怜，昏迷了还要遭这罪。但还好是没醒，要不然又得颠晕过去。

　　另一边，楚岷长剑出鞘，寒光乍现。
　　他对着苏芸瑶说：“苏姑娘，劳烦照看一下清黎姑娘。”
　　苏芸瑶连忙点头，借着暗光看清了剑身上的字——无相。

　　观千相，得无相。

　　传言楚岷这把剑，是在万象画卷中悟道二十载，勘破世间万相才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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