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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阁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那片倒悬的天地。
林尽染站在后山的青石小径上,夜风带着山中特有的清冽寒意拂过脸颊,让她从方才灵根共鸣的震撼中稍稍清醒。
眉心那朵花钿仍在微微发烫,像一块烙进皮肤的印记,提醒着她——从今往后,一切都不同了。
宋砚礼将她送到南院门口,玄色身影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色里,连句交代都没有。
林尽染独自站在院门外,看着门内透出的暖黄烛光,深吸了一口气。
南院是座三进院落,白墙黛瓦,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雅。
其他新弟子早已安顿下来,院内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檐角风铃的细微声响。
她住的厢房在最里间。
推开门,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整洁,窗边书案上摆着一盆开得正好的素心兰,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露水——显然是刚有人打理过。
同屋的虞明月不在,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林尽染放下简单的行囊,走到窗边。
窗外能看见云隐峰连绵的山影,在夜色中如巨兽蛰伏。
远处主峰大殿的方向,还有灯火明灭。
她想起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一切。
神镜花。
许尽欢。
掌门说的那些话——你的安危,关乎的不仅仅是你自己。
“呼……”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试图让翻涌的心绪平静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缓的叩门声。
三下,不疾不徐。
林尽染一怔,这叩门的方式……倒和她从小被教导的一样。
开门。
沈清安站在门外,一身素白衣裙在月色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她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羹。
“师姐?”
林尽染有些意外。
“看你屋中还亮着灯,想着你初来乍到,或许会不习惯。”
沈清安的声音很温和,“这是安神汤,睡前喝一些,有助于凝神静气。”
林尽染连忙侧身让她进来:
“谢谢师姐。”
林尽染忽然想起什么,从行囊中取出一个油纸包:
"大师姐吃桂花糕吗?我爷爷亲手做的。"
沈清安看着桌上摊开的糕点,眼神有瞬间恍惚:
"桂花糕吗?我都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吃是什么时候了。"
林尽染将一块形如梅花的糕点塞到她手中:
"大师姐不妨尝尝看,我爷爷的手艺很好的。"
"好。"
沈清安将托盘放在桌上,目光在屋内扫过,最后落在那盆素心兰上:
“这花……是掌门特意吩咐摆上的。他说柳前辈生前最爱素心兰。”
林尽染心头一颤。
奶奶……
“师姐认识我奶奶?”
沈清安沉默片刻,轻轻摇头:
“我入门时,柳前辈已仙逝多年。但门中长辈提起她时,总是敬重有加。”
她看向林尽染,“你能觉醒神镜花,想必也继承了柳前辈的某些特质。”
林尽染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其实对奶奶了解很少。
爷爷很少提起,偶尔说起,也是长吁短叹,最后总以“都是过去的事了”作结。
这时,林尽染想起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
"师姐...你说为什么只有浮道寺是单修啊?"
沈清安摇了摇头,神色略显凝重:
"这个我也不甚清楚。”
“自古以来,人、妖、魔三界互不相干,各自守着天定的界限。直至三百年前,魔族首领尤司野心勃发,携魔界第一大妖‘夙灼’怂勇将士挥戈东进,欲吞并人界以扩大领土。”
林尽染听的入神,以至于糕点都停在了嘴边,沈清安继续补充道:
“魔军所过之处,黑云蔽日,瘴气弥漫,良田化为焦土,城池沦为废墟,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天界震怒,天帝许殇亲率仙门下凡,联合人间各派散修宗门弟子,血战三天三夜,才勉强将尤司封印于极北之地的镜面湖底。”
沈清安顿了顿,有些犹豫,但还是告诉了林尽染:
“那一战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天帝亦因神力耗尽、遭受巨大反噬而不幸陨落。天界一时群龙无首,暂由修为高深、德高望重的云隐峰掌门也就是今日与你对话的许征代理天庭事务。“
“从那以后,仙魔势同水火,对立日益尖锐。妖界则早在战端初启时便以强大结界将自己彻底隐藏起来,隔绝于世,未曾参与那场浩劫,故而保持中立,踪迹渐成传说。”
“但是,魔界秘术诡谲莫测,尤以禁术“起死回生”最为骇人——传闻此术能唤醒亡者,重塑魔躯。尤司虽被封印,然魔心不死,卷土重来之日,皆是悬于仙门头顶的利剑。”
林尽染眉头紧锁:
“尤司突然扩大领土一定与浮道寺有关系,听明月说浮道寺修无情道,那浮道寺曾经的女弟子呢?”
沈清安叹了口气,扶起茶杯,却迟迟没有放下:
“时间过于久远,只记得曾经浮道寺也是双修。但在那次仙魔大战期间,浮道寺的女弟子不明原因均堕入魔道。”
“浮道寺掌门为了防止类似事件再度发生,便下令所有弟子废弃修为,重修无情道。且天界需要新的血脉才会有现在的选拔大会。"
林尽染一边小口吃着桂花糕,一边追问道:
"那...掌门说二师兄和三师兄...掌门让我认识一下三师兄..."
窗外,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悄无声息地没入夜色中。
夜色如墨,唯有茶盏中氤氲的热气带来一丝暖意。
“砚礼跟我说了,明日便带你去。”
沈清安指节分明的手轻抚杯沿,眸色深沉,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至于云生……”
“那对龙凤胎降世之时,便注定命途多舛。”
她声音低沉,“女婴因容貌有异,被疑非亲生,天帝亲自滴血验亲……结果,她非但不是帝裔,血脉竟指向神眷一族,真身更是一只兔妖。”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彼时天界与妖界势同水火,天帝当即下令……弃婴。她们的母亲暮春,产后虚弱,闻此噩耗,悲恸之下随之而去,只留下两枚玉佩,系于两个孩儿腰间。”
听到“暮春”二字,林尽染心头一震,不自觉低下头。
她记得爷爷提及奶奶时,总说她心慈手软,见不得生灵受苦,被尊为“活神仙”……难道奶奶与这事有关?
沈清安看穿她的疑惑,继续道:
“后来从你奶奶处得知,暮春夫人心善,明知是妖,见那兔妖重伤垂死,仍不忍带回。可惜伤势过重,药石罔效。你奶奶……不忍一条性命在眼前消逝,竟逆天而行,强行改命,救下了她。”
强行改命?林尽染指尖微凉。
这背后代价何等巨大?那只兔妖,如今又在何处?
而且救了妖为何会被尊为活神仙而不是被唾弃,要知道妖界即使没有参与大战,但人们心中会有偏见,认为妖界和魔界一样。
沈清安看出她的困惑,转了话题:
“今日测灵根,你感觉如何?”
“……很痛。”
林尽染老实说,“不是身体上的痛,是……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撕开了。”
“那是灵根共鸣。”
沈清安在桌边坐下,“双生神镜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觉醒时引发的灵力震荡,会直接影响到另一朵花的拥有者。”
林尽染握紧了手:
“我知道,许师兄他……”
“师兄在闭关疗伤。”
沈清安语气平静,“不过你不必过于自责。灵根觉醒本就不是你能控制的,这是天命。”
天命。
又是这个词。
林尽染忽然想起爷爷常说的一句话:
“天命不可违,但人命可争。”
“师姐,”她抬起头,眼神坚定,“我想变强。”
沈清安静静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许:
“掌门安排宋师弟教你,便是这个意思。这七日,你需全力以赴。”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
“神镜花现世的消息,瞒不了多久。其他三派,尤其是药王谷,不会坐视不理。选拔之时,你要面对的,恐怕不只是同辈的竞争。”
林尽染背脊发凉:
“他们会对我动手吗?”
“明面上不敢。”
沈清安摇头,“但暗地里的手段,防不胜防。所以这七日,你绝不可单独离开云隐峰结界。宋师弟会负责你的安全,我也会尽量看顾。”
“为什么……”
林尽染声音干涩,“为什么神镜花这么重要?”
沈清安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尽染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因为……”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它能做到很多……本不可能的事。”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屋内陷入寂静。
以一人之力,救三千人。
“神镜花的力量,是馈赠,也是诅咒。”沈清安走回桌边,将安神汤往林尽染面前推了推,“它能救人,也能引人觊觎。你要学会驾驭它,而不是被它驾驭。”
林尽染端起汤碗,温热的触感透过瓷壁传来。
她小口喝着,清甜中带着一丝微苦的药味在舌尖化开。
“师姐,”她忽然问,“许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清安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温柔的笑意。
“师兄他……”
她看向林尽染:
“等选拔结束,你见到他,自然就明白了。”
林尽染点点头,将最后一口汤喝完。
沈清安接过空碗,起身:
“早些歇息。明日卯时,宋师弟会来教你修行。”
走到门口,她顿了顿,回头:
“对了,你同屋的虞明月,是合欢宗宗主的外甥女。性子活泼,心性不坏,但……莫要深交。”
说完,便轻轻带上了门,去给许尽欢送药了。
林尽染独自坐在屋里,消化着沈清安的话。
合欢宗……药王谷……浮道寺……
四大派表面和睦,暗地里却各怀心思。
而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镜花拥有者,就像一颗扔进平静湖面的石子,注定要掀起波澜。
她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眉心花钿的灼热感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若有若无的感应。
像一根极细的丝线,从她这里延伸出去,连接着某个遥远的地方。
许尽欢……
她默念这个名字。
丝线那头,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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