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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宇声切唤春归,却不解、带春去
整个村子只有十几户人家,大多数的门户都蛛网深结,可能多年前游客绝迹时就已经举家搬迁了。
早上问渠大致数了一番,算上惊鸿掠影经过的老杜以及初出茅庐的死者一共十四个人还坚守在这个村子里。
村里鳞次栉比的建筑都蒙着一层尘埃似的灰尘,唯一的亮色是宽大可容两人通过的窗户上墨绿翡翠玻璃的身影。
任由刚刚跟着三个有五官的人走,分别攀谈了一番。
那个黑眼圈如铜钱一般挂在眼下的青年叫杜宇,脾气颇为暴躁,任由甚至没能踏入他的家门,站在门口互通姓名后就离开了。
“那我们就去他家吃饭吧。”方恒有点知难而进的美好品质,“不让进门可能是家里藏着什么呢。”
问渠拍板定案,要看看杜宇家里藏着什么。
“瘦子去哪里了?还在招待所里?”任由刚刚就疑虑另一个访客去哪里了。
“对,需要叫他吗?惊吓过度应该吃不进去什么吧?”方恒道。
“他必须吃。”任由有点强势的语气说道。
见方恒眼里透出疑惑,问渠补充了上文未提及的细节:“境律除了不可触犯的,还有不可忤逆的:到点吃饭睡觉是这个境的特色。”
“……”
“这个境适合特别宅的人呆在这里,给他一个电子设备,他能呆得不知天地为何物。”方恒突然岔开话题,谈了一嘴自己的生活习惯。
杜宇家和白楼在一条街上,白楼东面三楼高的房子就是他家。
叩叩叩——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屋里正等待吃饭的人暴躁开口问:“谁啊?”
没人应他,但是叩门声依旧。
屋外问渠从声音辨别出了屋内的人是杜宇,这种独特的声音,闻之让人鉴声辨色。
吱嘎——
门开了,露出杜宇那张不情愿的脸。
看到他们也没有半点意外。只是语气干巴巴夹点凶地开口:“有何贵干??”
任由向前一步,站在门关处,笑眯眯道:“没什么,饭点了,讨个饭吃。”
任由以为杜宇会拒绝,没想到他也学着任由笑眯眯但是恶声恶气道:“好啊。”
众人甫一进门就被房子的装潢震惊到了,整个客厅的墙壁都被异域色彩的挂画占据了,大大小小的壁画几乎占据了整个墙面。
“愣着干什么?没见过这么多画?今天让你们开开眼,我可是村上的首富,村上别的地方可见不到这么富丽堂皇的装修。”杜宇得意洋洋地傲娇道,“我家阿姨做饭很好吃的,今天你们也是吃上好的了。”
杜宇依靠在沙发靠背上,扯着嗓子喊到:“阿姨,添四副碗筷来,再多备些饭。”
厨房里很快传来了细细簌簌的翻箱倒柜声。
问渠坐在背对着门的沙发处,手指曲起摩挲着嘴唇,思索着看向那幅正对着入户门的画。
整幅画就两个意象,一只满身黑色鳞甲恶龙,一个着铠甲配剑的人。
黑色、红色与褐色的交攘,风都静止在这片气氛浓稠之地,无端让人升起压力……
正常人应该不会把这么压抑的东西挂在客厅吧,杜宇难道对这种昏暗压抑的东西情有独钟?也有可能,毕竟脾气暴躁需要道高一丈的东西来压制。
问渠有点迟疑道:“这幅画……”
“好看吧,我特意托市里朋友搞来的。”见有人注意到了自己的画,杜宇兴致大发,坐身来道,“这幅画讲的是屠龙的人最后成龙的故事。”
杜宇压低了声音道:“想想看:一场械斗结束,人和恶龙都站在原地,但是下一刻,恶龙缓缓地倒了下去,而人依旧站着。一阵风吹过来,人还没有来得及发出欣喜的呼喊,顷刻间变故从自己身上兴起,一片,两片……那些又黑又硬的鳞片凭空出现人的身上,那些龙鳞拔节似的抵掉大片的皮肤,攻城略地,一毛不拔地吞噬了人。”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杜宇低头看着众人,演讲的当头,他已经从沙发上站到了茶几上。
“小杜,饭好了。”阿姨解下围裙,轻声唤道。
“吃饭去。”杜阿跳下茶几,带众人去饭桌吃饭。
问渠在记忆里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和龙有关的故事,褚系舟当年没给他讲过这样的故事。
饭桌上,问渠看着眼前丰盛的菜肴,总觉得自己忘记什么了。
意识在脑袋里转了一圈,才意识到,没人把曹飞叫来吃饭……
任由起身看了一眼问渠,显然他也想到了这一点,“刚刚在老杜家吃过了,我现在去把曹飞叫来。”
谁曾杜宇听到这句话跳脚了:“你吃过老杜做的饭??!”
任由不明就里地看向杜宇。
“这家伙竟然肯把饭给陌生人吃都不肯给我吃??!”
众人闻言诧异地看向杜宇和任由。
任由反应过来,觉得杜宇大惊小怪,就杜宇那样对老杜,后者能让杜宇吃他做的饭就怪了。
任由憋住了自己想说实话的冲动,勾起嘴角假笑道:“是吗?可能我比较面善吧。”
“死者是老杜的儿子吗?”问渠毫不委婉道。
“当然,这有啥好质疑的,亲儿子还能有假,杜……”杜宇说到一半突然忘记了老杜儿子的名字,好像这人从来都是无名氏行于众人口中的……
“杜某人。”问渠见杜宇卡住了,提醒道。
“哈哈哈,嗯嗯,杜某人,这孩子后来不要了自己的名字,我也忘记怎么称呼他的了。”难得杜宇羞赧,粗噶的声音终于和顺点了。
“杜某人出生时我们可都去医院看了呢,老杜抱着他笑得看不见牙了。”
“那为什么现在他不肯承认杜某人是他的儿子了?”问渠一针直指要害。
“这,不是,当年老杜家大火,可能给他脑袋烧出毛病来了。”杜宇结结巴巴道,表情真挚得不像在说假话,但是个中隐情可能皆被他隐去了。
“老杜家怎么就大火了?”方恒突然开口,“方才早上我从那里过,可没见他的房子有被焚烧过的痕迹。”
这话没问住杜宇,反而让问渠顿了顿,似乎是发觉到什么漏洞,就像是猎户突然逮住了兔子的尾巴,脸上浮现出了然开怀的神色。方恒早早走了,怎么会认识老杜呢?
方恒看着问渠,隐隐有薄汗浮于额头和鼻尖。
不过好在杜宇开口救出了方恒:“火势没有很大,加上是冬天,有雪很快就熄灭了火。”不是,应该是从新盖的,因为房梁砸到了老杜的头,杜宇的说辞。
问渠立马抓住了关键词——冬天。
问渠盲猜是16年的冬天,那个冬天里有三个事件:郑佑林的死,老杜家的火,销声匿迹的游客。
或许这一切都能窜起来,只是他们现在掌握的线索太少了。问渠妄图从杜宇嘴里抠出来些真相或线索,但这家伙嘴巴紧得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没有一丝差错。
“老杜家怎么起的火?”问渠道。
“唉,还不是那个壁炉,他添柴之后没有把防火板放好,火星子窜出来点着了地毯,老杜又睡得死,火烧到身上了才意识到……”旧事重提似乎引起了杜宇情绪的起伏,他整个面部都染上了情绪的颜色,青白面皮下红意绽出,汗也随着冒出来,忽略眼下那抹青黑,整个人都显得气色很足。
问渠对杜宇的话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这个境的消亡与否关乎境人的存亡。大多数境人都不想境被清扫干净,因为自己会彻底消亡。他们早就没了对现实的认同感。
门扉吱嘎一声响动,曹飞闪身小心翼翼地进来。
对方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似乎不再那么胆颤心惊得灵魂都跳出□□三尺之上。
曹飞刚坐下,杜宇就站了起来,颇有礼貌地说了句“失陪”就匆忙离席了。
问渠看着对方绕过客厅,顺着楼梯消失在了幽暗的角落。问渠当即放下筷子,眼疾手快缀了上去。
饭桌上只剩下处变有点小惊的方恒和再次惶惑起来的曹飞。
问渠来到杜家二楼,二楼走廊里打着昏黄晦暗的灯,十分安静,是个很适合睡觉的地方。
看来杜宇可能真的是失眠症患者,哪怕睡眠环境布置得如此舒心,他依旧日日顶着那两个大黑眼圈。
“怎么不睡了。”杜宇的声音传来。
问渠闻声到了最后一扇门前,屋里传来一个带着倦意的声音,“下雪了吗?”
是个女孩,听声音年岁应当不大。
“下午就会下雪的,吃了饭我们一起去堆雪人。”杜宇夹着他那常年暴躁的导致成了破锣的嗓子哄道,“现在袅袅和哥哥一起去楼下吃午饭。”
被褥和衣物摩擦的声音响起,还有鞋子趿拉的声音,接着多了一道脚步声,两道脚步声一快一慢逐渐向门边靠近。
问渠快步离开了二楼,回到一楼施施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刚落座,杜宇的身形就在二楼露头了,垂手牵着一个扎着羊角辫儿的小女孩,刚刚到他腰间,大约五六岁的样子。
对方和杜宇长得一点也不像,小小年纪五官就落落出挑,特别是那双眼睛,就像是孟冬时节久冻难融凌冽逼人的冰。
见问渠一脸若有所思地看过来,杜宇扬眉道:“这是我妹妹,袅袅。”
“哥哥中午好。”袅袅不畏生人,直视着问渠给他打了个招呼。
阿姨从厨房端来了袅袅的饭菜和碗筷儿,袅袅坐在阿姨搬来的儿童座椅上。
“村里还有别的小孩吗?”问渠想起那个让肖尧念念不忘的小男孩了。
“早就没什么年轻人了,更别提什么小孩,没有游客哪里来钱活着。”不知道那个点戳到杜宇的痛处了,他咧嘴不太客气地回答。
果然没有,此次入的境很多地方都不同于肖尧潜入那次,到底是什么变量催生了这个结果呢?
必须找到徐十四才能知道这个境到底发生了什么……
杜宇眼看三人人都停筷了,于是又打算挑起刚刚未尽兴的话题,但架不住问渠开口告辞。
曹飞一脸空白地跟着问渠三人走出杜家大门,他果然如方恒所说那般吃不下什么,方才饭桌上只是象征性的嚼了几口米饭。
刚出了杜家大门,就见任由一脸菜色从街头走来,走到三人跟前方才云消雨霁。
“后山进不去。”任由言简意赅道,回招待所提醒曹飞后他顺着小路上了雪山。
“我从招待所后面那条小路上山,刚看到一点红色的影子,连梅树的全貌都没看清,就都变成一片空白了……”任由眉心攒聚,但并未浮现愁容,“又从别的地方上去,不管那条路,都是还没看到梅花的影子眼前的世界就变成一片空白了。”
“境给我们的身份就是观赏梅花的游客,梅花不可能成未无关紧要的空白……”问渠有些疑惑,把手指放到了嘴巴附近摩挲着下唇。
“那个山羊胡子说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赏梅,不如让他找个向导带着我们去?”
“他家在?”问渠看向任由。
“白楼前面隔着一条街的一层楼平房就是村长家。”任由转头示意众人看向南面那座灰色水泥自建房。
依旧礼貌敲门,这次收获的即刻就开的门和礼貌的问候:"列位中午好,吃午饭了吗?"
“午安,吃过饭了。”老实人方恒依旧老实回答。
“……”方恒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并不清楚解下来的行动是什么。
“方便我们进去坐坐吗?”任由看出了他的拘谨。
“荣幸之至。”村长对他们扬起一个巨大的笑脸。
方恒刚一进去,就默然了。
和村长的装潢比起来,杜宇那几幅画甚至都眉清目秀了起来
——这老山羊家里根本没精装,是毛坯房。
“来,坐坐坐。”村长热情地招呼。
众人坐在冷板凳上,对着水泥墙面面面相觑。
这村长应当是没贪的,要不就是一村之长也是个没油水的苦差。
“可以找个向导带我们上后山吗?”问渠生硬转换话题道。
这么直接的?
山羊胡子有点楞,一两秒后才回答道:“今天不可以……下午要下大雪。”
“我没说是今天。”问渠道,“明天,我们明天要上山。”
方恒发现问渠好像从来没有把这些境人当做只有今天而等不到明天的人,刚刚和杜宇告别时问渠还特意说了句“明天见”。
在这里明天见是很困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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