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天气和旧朋友

　　祝余中午在食堂凑活了一口午饭，明明正是新鲜蔬菜最丰富的时节，食堂的凉菜还是拌豆皮和海带。吃的祝余胃里泛酸，午休也不躺不踏实，干脆起身在园区转了一圈换了换脑子，回来又继续写报告。
　　期间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来自于他妈祝金竹，问他周末能不能回去一趟，说她最近老是头晕，想让他陪着去做个检查。祝金竹退休前是市医院的护士长，要检查哪里用的着他专门回去一趟，祝余知道是骗他回去的借口，没有拆穿，快两个月没回去了，就应下了。
　　另一个来自刘翠莲，找林晞，他们早上就被林晞的妈接到市里喝亲戚喜酒，走的高兴，完全忘了回来在家没带多会儿就不见人影的林晞。这会儿想起来要电话交代一声，结果电话也没有打不通。
　　刘翠莲在电话那头操心得很，她身上又没钥匙进不了门，也不知道她这会儿在哪猫着，又在谁家吃饭。祝余想这哪里需要操心，她才不会让自己饿肚子，也不会受委屈，说不定这会儿早就在赵跃家里不亦乐乎呢。
　　粉色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电量耗尽关机了，祝余扯过充电线插上，才用自己手机给赵跃发了一条微信。“林晞在你家么？”
　　过了两分钟，赵跃发过来一张照片和一条消息，是他爸的爽朗的笑脸，和林晞的背影。
　　“在呢，正在帮我分担老赵的火力。”
　　祝余回了个ok的表情，然后回了个电话给刘翠莲让他们放心。挂了电话莫名其妙又点开了图片，跟赵梁柱爽朗的笑脸形成对比的是端庄的背影。还穿着昨天的大T恤和大短裤，毛毛躁躁的卷发早上应该没梳，昨晚粘在她后脑勺的紫薇花瓣夹在头发里，还有一缕头发打了个圈。
　　气质和她朋友圈里的形象差别很大，更趋近于他了解的那部分本质。
　　手机右上方的时间从13:59变成14:00，闹钟响起，祝余的思绪才被拉回现实。
　　茶室里，老赵拿老班章的手拐了个弯最终选定了旁边大罐的自产绿茶。
　　在茶桌前，坐定。温杯，投茶，醒茶，冲泡出汤后，分了一杯放到林晞面前。
　　“试试，赵跃的产品”
　　正值8月，室内的气温本就调的不低，一杯烫茶下肚，一股灼热之气从额头往外散。
　　“怎么样？”
　　“挺好”林晞回答，
　　看着老赵又要开口，林晞先截住了话头，“我不怎么喝茶说不出来好在哪里，反正就是茶味挺浓的，再多就说不出了”
　　老赵笑得一脸慈祥，直夸她会说话。又开始和林晞唠他的生意经，唠赵跃的茶厂根本没市场以及几个大棚领人堪忧的产量和市场，林晞听的哈欠连连。
　　坐姿从端庄到塌腰驼背到胳膊支着下巴打瞌睡最后终于趴在茶桌前睡着了。
　　没有手机的现代人就是这样，倒头就能睡。
　　临近下班，祝余又接到车间的电话需要他再去一趟。等处理才看到微信上有赵跃的一条新消息，“几点下班？？？”
　　祝余能透过着几个字，看到发信息人的烦躁，在键盘上按了几下，回复：“马上”
　　这头的林晞听到微信提示音，凑上前看了眼屏幕上的两个字，瞬间清醒了。
　　跟戴着耳麦玩游戏得赵跃丢下句“我回去了”就跑了出去。
　　听到大门声响，老赵出来只看到一个人影，问赵跃，“她怎么那么急？她家不是没人吗？”
　　“祝余下班了”
　　“他们俩不是绝交了么？啥时候和好的”
　　赵跃心里翻了个白眼，“你那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
　　老赵拍拍装满茶水的肚子，非常自豪自己的的眼光看中的是一个大气的姑娘，称赞道：“晞晞果然大气”
　　夕晒的太阳还很毒辣，她也不避，就明晃晃的晒着，金黄的光给周围的一切罩上一层金色的滤镜，祝余骑着小电驴刚到桥中间，就看到了等在桥头的林晞，跨坐在桥墩上，吊着的那条腿荡来荡去。祝余看着她放松又自在的状态，觉得她的气质变化有点大，以前她哪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他将车骑到她跟前，温声喊她。
　　林晞跳下桥墩，上了他的小电驴后座。
　　他赶紧从置物框里拿出来一个头盔给她。
　　她并不接，拍拍他的背，示意他可以发动了。
　　转过第一个拐弯，她又拍拍他的肩膀，”去趟小超市“
　　”要买什么？家里什么都有”
　　”卫生巾“林晞白了他一眼
　　这个确实没有，祝余停在超市门口，没有下车，林晞伸手：”手机可以还我了吧，你的视频我马上就删“
　　祝余递上手机，看她用指纹解锁，然后调出视频递到他眼前，点击确认删除。
　　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就进了超市，出来的时候没见拿卫生巾，倒是多了透明塑料袋，里面看的出来装了几根雪糕，手里还拿了一根已经咬过了。
　　“生理期最好不要......”
　　话没说完，冰凉丝滑的触感堵住了他的嘴。
　　祝余把塞进嘴里的雪糕拿出来，恍了一会儿神然后扭动把手追了上去。
　　车速很慢，金黄的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晞又拆了一根新口味的冰棒，塑料袋跨在小臂上，腾出的那只手划拉这手机，闲庭信步。祝余觉得方才那根冰棒很久可能不是为了堵住他的嘴，很可能是她不喜欢了所以塞给他。
　　从小到大，他们都是这样，他从来不会反抗她的意志，任何行动她还在想要不要做，他就已经想好整个计划，并做好最坏的打算。
　　但现在他们应该保持朋友的距离。
　　“你以后不能再这么随意把你不吃的东西塞我嘴里了，而且这是在外面，钥匙被人看到了很不好”
　　林晞停下来，把注意从手机上分出来了点，对上他的眼睛，带着点戏谑的神色，开口却是冷淡的“知道了”。
　　听到这三个字，并没有祝余意料中的轻松，反而却觉得那三个字像是压住孙悟空的符咒让他背上了一座五指山。
　　这是他最后的风度，也是他应得的惩罚。
　　回家以后，祝余自觉的去厨房煮饭。
　　林晞悠哉的躺在客厅沙发上拨通了刘翠莲的电话，那头吵吵嚷嚷，她猜他们还在外面没回来，当即拔高音量，理直气壮地质问自己还算不算这家里的人——重点当然是卖惨。她说自己没钥匙没手机，在外头流浪了一整天，连个午觉都没地方睡。
　　刘翠莲果然有些理亏，语气软了下来，像给炸毛的猫顺毛似的，问她中午吃了什么、这一天都待在哪儿。林晞立刻绘声绘色地汇报起来，从赵跃家保姆的好手艺，一直讲到在小超市买两根雪糕，老板不但没收钱还请她吃。越说越得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最后刘翠莲问她晚饭怎么搞，林晞说祝余在做，刘翠莲想了想还是说，你别躺着等吃，也要打打下手的。林晞不爱听，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
　　糖醋排骨油亮诱人，清炒时蔬碧绿生青，番茄炒蛋蓬松柔软，再配一锅熬得奶白的排骨玉米汤，小小的餐桌顿时被温暖的家常气息填满。
　　林晞望着这桌恰到好处的饭菜，忽然想起从前。那些年里，他们也曾这样面对面吃过无数顿饭，只是记忆中的画面总是仓促。有时候她想在饭桌上跟他说说话，他也总是仓促的吃完，然后催促她吃快点，吃完他还有工作。
　　电视也开着，播放的是某档非常火的离婚综艺，一对感情破裂的夫妻正在激烈对线，听着是在吵。祝余皱皱眉，拿过遥控器换了一个频道。
　　女人的诉求是希望丈夫除了提供金钱以外也能承担其他的家庭责任，陪伴家人，教育孩子。男人觉得女人太贪心，既想要丈夫的陪伴，又想要优渥的物质。很明显的男女家庭责任划分的经典问题，林晞想听听专家怎么分析，节目忽然跳到了另一个合家欢的连续剧。
　　”看的正好，干嘛要换“
　　祝余放下遥控器，“吃饭的时候听人吵架，影响情绪对胃不好”
　　林晞狠狠塞了一口有米饭，嘀咕道“吃饭速度过快，也对胃不好”
　　祝余听出她的揶揄，又将频道调回去。那边已经是广告了。他看见林晞又翻了一个无语的白眼。
　　广告还没有结束，祝余就已经吃完了，人没下桌，就那么靠在椅背看她吃饭。
　　做饭的人看林晞吃饭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她吃饭很大口，却不显狼狈。咀嚼的时候眼睛微微眯着，嘴巴和咀嚼肌的起伏明显，表情享受，有时候还会摇头晃脑的表达开心，像一只迟到蛋糕的仓鼠。
　　他的目光惊扰了仓鼠，仓鼠回瞪他一眼，低下头，留给他一个发光的头顶。
　　吃完饭林晞自觉去洗碗收拾厨房，祝余在一旁刚要动手，被林晞拦住。
　　“虽然天很热，生理期还是不要碰凉水和吃凉的”祝余说
　　林晞啧了一声，翻了白眼赶他出去。“不是在学德语吗？可别因为这点时间耽误了你的学习，影响到你亮的人睁不开眼的前途”
　　来大姨妈是她随口胡诌的，她不相信他看不出来。他既然这么不想跟她友好相处，那她乐意成全他。
　　祝余没有理她，反而在客厅看起了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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