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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初统考
冬初统考当天,整个校园仿佛被无形的手按下了静音键,连平日里最喧闹的课间,也只剩下匆匆的脚步声和压抑的低语。
关于这次考试,学校特别为物理安排了A、B卷形式。
尤其是B卷,它比省考题还难的传闻早已甚嚣尘上,以至于学校的广播不停重复着相同的语句:
“非尖子班的同学,请集中精力攻克A卷,B卷可视个人能力自愿尝试。”
陈玉和王睿并肩走向他们的考场,C教室。
这里汇集了普通班里力争上游的学霸,以及尖子班里像他和王睿这样,在残酷排名中处于中下游的“异类”和“学渣”。
推开教室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玉的目光扫过,看到了几张眼熟的面孔,那是几个每次大考排名都在他上下浮动的、其他班的“老对手”。
彼此眼神交汇时,都流露出一丝心照不宣的自嘲和无奈,他们在这个分级里,已经待了太久。
“哟,李强!你也在这儿啊!”王睿大大咧咧地走到一个空位旁,跟隔壁班一个身材壮实的男生打起招呼,“待会儿A卷靠你了啊,哥们儿!”
那男生苦笑一下:“得了吧,这次能保住及格线就谢天谢地了,对了,B卷你写不写?”
王睿一摆手,“写啊,没办法,谁叫我倒霉,在尖子班,老郑到时候要检查的,真羡慕你,写完A卷就可以理直气壮睡觉了。”
陈玉在他旁边坐下,整理着笔袋,就在这时,听到窗外走廊传来一阵略显不同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抬头,那些是A考场的学生,在稀疏的人影中,陈默一眼就看到了李晓梦。
她也看到了他。
四目相对,李晓梦的脚步微微一顿,脸上立刻绽开一个鼓励的笑容,远远地,用力朝他握了握拳头,然后,她似乎觉得还不够,又悄悄抬起手,飞快地用手指比划了一个“A”的形状,用口型无声地说:“加油!”
紧接着,在李晓梦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张扬的身影出现了。
与李晓梦的热情鼓励不同,张扬的脸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他的目光只停留了大约一秒,便面无表情地随着人流走向通往更高楼层的楼梯。
那个短暂的眼神,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沉甸甸地压在了陈玉的心上。
铃声尖锐地响起,监考老师抱着密封的试卷袋,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教室里最后一点窃窃私语也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
试卷分发下来,陈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他先快速浏览了一遍A卷,题目中规中矩,但陷阱不少。
他开始耐心地、一步一营地推导。
这个过程对他而言,像是在熟悉的野地里强行开辟一条规整的道路,思维时常想要窜出去,又被他强行拉回“正道”。
他写得比周围所有人都慢,字迹却异常工整,仿佛每一笔都在对抗着自己的天性。
做完A卷,时间已过去大半。
陈玉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发现旁边的王睿正对着B卷抓耳挠腮,嘴里无声地嘟囔,显然在履行他“尖子班必须写”的悲壮使命。
陈玉没有犹豫,翻开了B卷。
上面只有几道分值沉重的大题,似乎就是为了防止有人通过选择题蒙混过关,赤裸裸地检验着纯粹的思维深度。
难度果然是断层式的跃升。
复杂的模型,交织的知识点,处处需要洞察力和高阶的物理思想,教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放弃般的叹息。
他提起笔,笔尖落在答题卡上,不再有丝毫犹豫。
在书写最核心的变换式时,他的手腕带动笔尖,在公式的转折处,自然而然地留下了一个星芒状的顿点。
做完这个动作,他自己都微微一愣,随即一种奇异的、仿佛与远方某人产生共鸣的感觉,悄然滑过心间。
他放下笔,轻轻呼出一口气,心中已无太多波澜。
标志着冬初统考结束的铃声响了。
陈玉和王睿随着疲惫而喧闹的人流,往高三(三)班教室走,走廊里充斥着对答案的争论和“考砸了”的哀鸣。
“感觉咋样?”陈玉问。
王睿用力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响声,一脸豁达:“A卷还行吧!至于B卷嘛…”
他夸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满分一百分,我能答对一半分数就烧高香咯!那根本就不是人做的题!”
正说着,陈玉感觉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他回过头,是李晓梦,她脸上带着考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澈明亮。
“陈玉,考得感觉怎么样?”李晓梦轻声问。
陈玉抿了抿嘴,B卷最后一题那行云流水般的解答过程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底气,但A卷那些需要步步为营、反复斟酌步骤分的题目,让他不敢轻易乐观。
“应该…还行。”陈玉斟酌用词,“B卷最后一题,好像有点思路。”
李晓梦笑了笑,用力点头:“有思路就很好啊!我觉得你这次肯定没问题!”
三人前后脚回到高三(三)班教室。
大部分同学都像被抽空了力气般瘫在座位上,脸上写着“劫后余生”四个字,不少人已经开始有气无力地收拾书包,准备尽快逃离这个“伤心地”。
就在这时,张扬快步走上讲台,用力敲了敲桌子,发出“咚咚”的声响。
“大家停一下!先别急着走!”
他声音洪亮,压过教室里的嘈杂,
“刚得到通知,我们尖子班的试卷是优先批改的,今天第一场物理考试的卷子,部分已经批改完了。郑老师等会儿就过来,趁热打铁,讲解试题!”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痛苦的哀嚎和抱怨,原本稍有松弛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起来。
陈玉的心也猛地一缩。
这么快?!
他刚刚凭借解题手感建立起的一点信心,在“分数即将以最正式的方式被检验”的现实面前,又开始摇摇欲坠。
他渴望立刻看到那个能证明自己的数字,又无比恐惧那红色笔迹勾勒出的仍是失望。
郑老师很快便夹着试卷走了进来,面色一如既往的严肃。
“都把笔拿出来,我们抓紧时间讲评。”他将那叠空白试卷递给前排同学,“往后传一下,对照着看。”
没有答题卡,陈玉暗暗松了口气。
成绩,暂时还是个谜。
公开处刑的紧张感稍缓,但针对试题本身正误的、更纯粹的焦虑又升腾起来。
从选择题开始,郑老师语速很快,一道道题讲解下去。
陈玉紧握着那张空白的、却仿佛承载着他命运的试卷,竖着耳朵,手中的笔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记录着关键点。
随着讲解的深入,他发现自己记忆中的答案,无论是A卷那些他强迫自己写下的、略显繁琐的步骤所推导出的结果,还是B卷那些他凭借直觉与融合后的知识体系直接锁定的选项。
竟然与郑老师口中的标准答案和最优解法高度吻合。
尤其是讲到B卷最后那道压轴大题时,郑老师虽然没有展示任何人的卷子。
但他一边在空白试卷的对应位置进行板书,一边所阐述的、那条摒弃了所有冗余、直指核心的解题路径,几乎就是陈玉在考场上笔尖流淌的思维的完美复刻!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写下那几个关键公式和构建那个理想化瞬态模型时,脑海中那种畅通无阻的流畅感。
握笔的手渐渐稳定,背脊也不自觉地挺直了一些,他目光紧紧跟随着郑老师的粉笔,在那片熟悉的“战场”上巡弋,仿佛在冷静地检阅着自己刚刚指挥打赢的漂亮战役。
郑老师讲解到最后,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全班,补充了一句:“当然,B卷最后一题,还有极少数同学尝试了更为简练的解法,思路…很有意思。”
虽然最终的分数尚未可知,但这一刻,通过对答案和核心思路的逐一印证,陈玉比任何人都更早地、也更确信地感知到,他这场“一个人的战争”,至少在场面上,他没有输,甚至,很可能赢得了一场关键性的胜利。
剩下的,只是等待那个最终的、官方的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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