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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卯时,天已大亮,来往商贩,早已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芸京楼作为京中最豪华的酒楼,平日里并不供应早餐,按理来说还未开门。
可惜今早少东家想吃酒楼的招牌,硬生生把厨子从床上挖了起来,如今正兢兢业业地在后厨忙碌。
严洺熙刚练完剑,便收到王少安的邀约,约他到芸京楼。
芸京楼门外有侍卫把守着,楼里不见掌柜的和小二的身影,而是婢女们在忙前忙后地传菜,平日里伺候王少安的小厮,甫一看到严洺熙,赶忙将人引进楼内。
乍一看,还以为来到了王少安的私宅。
还未走进包厢,便有肉味酱香味扑面而来,果然桌上大多是楼里的招牌菜,热气腾腾精致的菜肴,色香味俱全。
芸京楼的招牌猪肘和桂花鱼堪称一绝,但这并不是它们一大早就出现在桌子上的理由。
王少安正襟危坐在桌旁,身着天青色的锦缎,和田玉佩,象牙折扇,一应俱全。发髻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装束妥帖,华贵而不张扬。
然而严洺熙却发现,他周身水汽还未干透,发尾也有些湿润。
王少安举止优雅地示意严洺熙入座,而后拿起筷子开始品尝美食。
严格来说,除了酒楼招牌外,点的都是些较为清淡的菜色,也准备了正常的早茶点心。
严洺熙举起筷子,在仿佛被熏入味了的点心上比划了半晌,还是没有胃口,于是放下筷子,陈垦地开口问道:“你之前是逃难去了吗?”
王少安动作一滞,复又继续,维持着优雅的表情和动作,问:“很明显吗?”
严洺熙点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能看出来。”
听完,王少安泄气一般放松了一些,向后靠在椅子上,说道:“我去雀城查案,魏大人传信说有急事,让我快马加鞭赶回来,啃了一天的干饼。”
虽然饿了这么久,还是坚持回府沐浴完,再让芸京楼准备了这么一桌席面,才开始用饭。
吃了几口热乎的,缓过劲来,王少安也觉得嘴里有点腻味,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严洺熙心知肚明这是被魏大人骂了,也懒得拆穿,只是问:“查到什么了?”
自从王少安的姐姐王鸢死在喻氏灭门案中,两年过去了,他一直不相信,妖族无冤无仇在京城中挑衅,就这么巧,挑中了喻家。
因此,但凡与渊相关的线索都会亲自前去查探。
皇后娘娘曾经劝过他几次,然而王少安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认定了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毕竟都是自家的子侄,为着王鸢的死,娘娘也是伤心了好一阵,便由着王少安去查,也算是图个安慰。
这次倒是罕见离开了近十日。
王少安摇头,不欲多谈,转而问起了前日晚上的事:“那个狐妖怎么回事?”
严洺熙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怎么回事?”
“别给我装。”王少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开门见山,“事情发生的前一天,魏大人收到了一封举报信,说你们除妖司上下一心,纵容妖族藏匿,知情不报。”
严洺熙正色起来,这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举报信?”
大理寺可没有匿名举报的途径。
“信就放在魏大人的桌子上,这是把大理寺当家里后花园了。”王少安脸色不好看,偏偏这事大理寺还不好张扬,“那狐妖生活了一年,你们除妖司应是知晓的。大理寺本无意参和此事,但有了这封信就不好说了。况且,太巧了。”
很难让人相信,不是除妖司有人想要灭口。因为和严洺熙的关系,王少安点到即止,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严洺熙明白他的意思,但是:“除妖司的确不知道这件事。”
在对上王少安不信的眼神后,斟酌了片刻,无奈解释道:“并非瞒你,我也是当晚才知道那狐妖的存在。有人能帮妖族掩藏妖气。”
“什么?”王少安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比起除妖司心知肚明,纵容妖族在京城生活,这个说法更让人觉得惊悚,他放下手中的茶杯,难得正色起来,“这方法是怎么做的?有多少人会?妖族可能学会吗?”
“不会有太多人知道。”严洺熙明白王少安想问什么,到底没有隐瞒,“虽然我了解不深,但与除妖司的秘法有关,应当不用担心。”
王少安听了前半句,刚松的气,听到后半句又提起来,差点岔气:“这是不用担心的吗?陛下本就对除妖司有了嫌隙,若是知道除妖司能帮妖族掩藏妖气......”
“除妖司内部的事,我会处理请清楚,只要不传到陛下那里,此事还有转圜余地。”严洺熙只能苦笑,“如今我更担心那个送举报信的人。”
“有什么头绪吗?”王少安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问道。
“我本以为前天晚上的事,只是一个意外,但若是提前有人举报,那狐妖杀人便更像有人在幕后操纵。”严洺熙眉头紧锁,思考当晚是否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我是在除妖司突然感受到了妖气,追过去时,就看到了被除妖司围攻的狐妖,和地上的尸体。”
“那人的确是狐妖杀的吗?”王少安冷不丁问了一句。
“应当是。”严洺熙回忆了当晚的情形,“那人是被利爪掏心而死,伤口的形状也能与狐爪对上。”
“那就奇怪了。”王少安摸了摸下巴,“狐妖为什么要杀他呢?”
严洺熙微微一怔,他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王少安提醒道:“既然不是你们除妖司灭口,人的确是狐妖所杀。那她暴起杀人总该有个理由吧?毕竟已经老老实实生活了有一年之久。”
一经提醒,严洺熙立刻发现了被自己忽视的地方,与王少安对视一眼,决定从这件事开始查起。
......
从芸京楼到南巷,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却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红日已经高悬,滚滚烟霞被烧成了一排排金黄色的热浪。
挑着货物的商贩挤挤攘攘地占了一排,不甘示弱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麻团、烧饼、茶叶蛋,各种香味乱七八糟地扑进鼻腔中,到处都是一片热气腾腾的烟火气。
李秀才家附近,因为死了人,邻居嫌晦气,大多想办法搬走了,仅有的几家,也是房门紧闭,显得格外冷清。
李秀才名叫李廉,无儿无女,父母也早就去世,尸首由官府的人带走下葬。门上还能看到已经干涸的血迹,没有清理干净。
“廉牙崽回来了?”似乎是听到了他们的动静,隔壁房门突然打开,门内是一位形容佝偻的老人。
老人六七十岁的模样,难得的高寿,花白的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服贴地梳在头上,穿着简单的布衣,衣领处有些泛白,但能看出经常换洗,还散发着皂角的清香。
老人有些吃力地缓慢抬起头,微眯着的双眼有些浑浊,似乎看不太清人,视线对上严洺熙和王少安后,笑了起来,一脸慈祥地说道:“老婆子我虽然眼睛不行,但心不瞎,看人准的嘞。那么漂亮又善良的女娃,你还不赶紧娶回家。”
眼见严洺熙和王少安二人没有反应,老人突然脸色一变,抬手就要打人。王少安幸运地被老人选中,怕老人摔着,只能苦笑着受了。
老人力气不大,只是一边打,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叫你去喝花酒,我叫你天天不回家,柔娘是个好的,你能不知道?读了那么多书,还没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婆明白。”
复又和蔼地问严洺熙吃饭了吗,要不要到家里来坐坐。
待说累了,便期期艾艾地站在一旁,不知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泪水止不住地流。
“娘!”听到动静,屋内快步走来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一脸戒备地看着门外的二人。
王少安面露尴尬,不仅挨了打,这场景看上去还像是他在欺负老人。
“抱歉打扰到你们,我们是大理寺来查案的。”王少安不动声色地瞪了一眼一旁假装路过的严洺熙,对女人歉意一笑。
女人看了他们半晌,似乎认出了人,脸色稍缓,伸手扶住老人,说道:“我们和隔壁不熟,什么都不清楚,要查什么你们自己请便。”
老人眼见女儿过来扶她,脸上转阴为晴,乐呵呵地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娟儿啊,廉牙崽和柔娘来了,晚上多加两个菜,他们新婚,我们做邻居的要多帮衬帮衬。”
王娟闻言脸色微变,她抿了抿唇,语气生硬地说:“我娘现在脑子不太清醒,经常胡言乱语,没什么事的话,先回去了。”
说着,便拉着老人回到家中,想要关上房门。
“欸,别急。”王少安拦了一下,不便与王娟拉扯,只能伸手卡住门,不让它关上,“此事不会波及到无辜的人,我们只是想要调查清楚事情的原委。”
王娟关不上门,便把老人护在身后,视线看着门槛,闭口不言。
见王娟听不进他说话,王少安偏过头,用眼神示意严洺熙。
严洺熙见状上前,放缓语气,说道:“我们没有恶意,这命案发生得蹊跷,总得了解清楚此前发生了些什么。”
王娟依旧没有开口,倒是身后的老人将身子探过来了一些。
严洺熙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戏,再接再厉:“我们了解到,他夫妻二人向来和睦,柔娘本性不坏,这其中也许有误会。”
“柔娘你是什么样的,我们邻里都看在眼里。”王娟一个没拦住,让老人挤了过来,拉起严洺熙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别太伤心了。廉牙崽到底年轻,没我这老东西透彻,我回头说说他,一定让他给你道歉。”
听到老人开口的第一句话,严洺熙便僵住了,只能硬着头皮,试探问道:“我是什么样的?”
老人嗔怪道:“和我这老婆子还瞒什么?人也好,妖也罢,只要心是善的,你永远都是我认识的那个柔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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