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

　　运动会那天，每个班级都带着自己的班旗到学校教务处划定的区域之内。
　　之后的流程就是到操场举行秋季运动会开幕式和升旗仪式。

　　慕思雅拉着余乐溪的手，站在队伍靠前的位置。“乐溪，你站我后边。”

　　余乐溪点点头，肩上还背着一个粉红色挎包。
　　是刚刚陈瑶给她的，里面装了拍立得还有带的一些小零食。

　　陈瑶说结束后想和她一起拍一张拍立得。
　　但是现在，她人应该在医务室。

　　这件事还要追溯到英语早读，陈瑶喊着自己肚子疼开始。

　　早读结束后就是开幕式，余乐溪去厕所找她的时候，女孩依旧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怎么了？”

　　“我肚子不舒服，好疼。”陈瑶的脸色发白，嘴唇脱了一层水，有点干裂起皮。
　　“乐溪，怎么办？3000米的比赛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得住了。”

　　陈瑶面色焦急地看向余乐溪。

　　面前的女孩冷静得异常，余乐溪拍拍她的肩膀，试图安慰面前女孩有些焦躁的心情。
　　“没事，不怕。”
　　“我去帮你跟体委请假，你先去医务室看看。”

　　陈瑶捂着自己的肚子，双腿隐隐发颤，肚子像是被绳子绞住般。

　　她有些站不住。

　　“你先去休息，实在不行我替你跑。”

　　陈瑶惊诧地抬头，她伸手捏了捏余乐溪的衣角，有气无力地开口。
　　“乐溪，谢谢你，但是不要勉强自己。”

　　“不会，跑累了我可以停下来走走嘛。你先去医务室。”
　　余乐溪语气很平，温和得如水，那双镇静淡然的眸子里似乎总有一股让人放心交付可以依赖的信任感。

　　开幕式开始后，操场上每一个班都站成长长的一列，之后按照班级顺序从大到小开始入场。

　　余乐溪是24班，占据操场最中间。
　　也是最好的观景台。
　　从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每个年级准备的节目。

　　余乐溪跟在慕思雅后边进场时，想看一看高三的位置在哪里，结果在操场上看了一圈也没有11班的班旗。

　　“怎么了？”前面的慕思雅回过头，眉头皱成小小的一团。

　　“高三没来吗？”余乐溪一边答着慕思雅的话，一边不由自主地踮起脚尖往操场后面看。

　　“你是不是想看之前来问路的学长了？”慕思雅脑子一转，试探性地戳了戳她的手。

　　余乐溪心一紧。“没有…没有的事。”

　　她，就是在找他。
　　可是这个动作似乎也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她习惯性地在成绩单上找他，习惯性地在汹涌的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习惯性地默默收集有关对方的信息。

　　“听说高三开幕式不来，比赛正式开始之后再来。”慕思雅算是回了余乐溪的话。

　　一中对高三的时间压榨得很紧，之前听陈瑶说她那个在奥赛班的表姐都不怎么跟她聊天了。

　　“嗯。”

　　余乐溪垂下眼帘，他这一个月没来“kako”是因为高三的学业太紧张了吗。

　　慕思雅瞄到余乐溪背在肩上的粉红色hello Kitty包包，退后一步靠近余乐溪。
　　“话说，刚刚体委是不是把跑3000米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你了。”

　　余乐溪点点头。

　　“他这人怎么这样……”慕思雅替她打抱不平，偏头往队伍最后的大高个看，恶狠狠地凝视他一眼。

　　站在队伍最后的施博文打了个喷嚏……
　　谁在说他坏话。

　　对面，校长依旧在激情开麦。声音浑厚激扬，热情地宣布着运动会正式开始。
　　清晨，还弥漫着浅朦白雾的操场，昏昏欲睡。

　　高一高二的表演都算是比较正常甚至有点无聊的，是学校老师组织表演的方阵。高三就玩得比较嗨，即使还有大部分的学长学姐留在高三教学楼里。

　　他们表演的是“let it go”。
　　不过是男生版的艾莎，周围是一圈穿着东北花绿棉袄的学长和学姐。

　　随着音乐的播放，那首深入人心的旋律回荡在主席台下。主舞的“艾莎”学长调动着并不协调的四肢，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那叫一个惊心动魄，低沉嘶哑。

　　校长：“……”
　　“艾莎”学长：“…….”
　　台下的学弟学妹：“哈哈哈哈哈。”

　　先进行的比赛大都是一些场地比较分散的项目。所有班级的场地都在操场附近，没有参加项目的同学可以自由活动。

　　当然，每个班级的场地都有一个负责人。
　　负责人会及时提醒候场运动员比赛时间，并且承担起班级运动会宣传活动。

　　慕思雅拉着余乐溪坐在负责人李顾久的旁边。
　　“顾久，3000米的比赛是不是十点钟啊。”

　　李顾久还在桌子上摆着用班级活动经费买来的吃的喝的，听见慕思雅的话，稍稍侧眸。
　　“嗯，高一高二高三混赛，到时侯是高一先开始。”

　　“是这样的啊。”慕思雅捏了捏旁边心不在焉的女孩的手，从自己带的包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
　　“别紧张，说不定瑶瑶马上就满血复活了！”

　　余乐溪点点头，其实她心里并不紧张。
　　她只是在想，昨天晚上做的数学卷子怎么这么难，难到她只能考80多分。

　　“没事。”李顾久也看了看余乐溪，她刚刚从施博文那里收到消息，觉得女孩是因为太过于紧张不久后的长跑比赛。

　　“实在跑不动，假装跌倒！”施博文捏着矿泉水瓶，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唉，这招挺阴啊。”李顾久冲着施博文走来的方向点点头，从买的士力架里面抽出来给他一根。
　　“跳得怎么样。”

　　施博文作为她们班体委，这次整整报了三个项目，其中就有跳高。

　　“正常发挥。”

　　“牛啊。”

　　“……”

　　*

　　临近中午，日头正盛。
　　太阳火辣辣地在天上挂着，阳光炙烈。

　　热风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波纹，梧桐树叶没什么依附的，在空中晃荡着。

　　操场上的人潮逐渐散了，余乐溪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本书挡太阳。

　　慕思雅和朋友去食堂吃饭了。
　　现在高一的学弟学妹们在准备800米和1500米，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就轮到高二。
　　估计到高三，已经快十二点了。

　　蒋礼他……

　　余乐溪把书放在板凳上，转身往学校超市的方向走。
　　她急匆匆地从超市里买了个三明治。

　　可再回到班级场地附近时，女孩的手不自觉地颤了颤。
　　她买了，可怎么送出去？

　　余乐溪把三明治放在桌子上。

　　操场上，第一轮比赛已经开始。
　　余乐溪攥了攥手掌，清楞楞的眸子借着余光瞄了瞄高三的场地。

　　她回来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高三的场地跟高二场地只隔了一条种满梧桐的柏油路。
　　但是现在高三的场地上，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学长学姐了。

　　余乐溪分了神，没注意到在她斜后方，陈瑶踮着脚尖准备拍她肩膀。
　　突然一下。

　　余乐溪心紧了紧，回头看。
　　那双瞪着大眼睛的笑脸就凑到她面前。

　　“乐溪，我ok了。”陈瑶调皮地眨眨眼。“完全不疼了现在，医生说我是太紧张了。”

　　“哦，那你吃过午饭了吗？”
　　余乐溪早上吃过一块巧克力，准备比完赛以后回宿舍啃个面包。

　　“吃过了。”陈瑶喜滋滋看着她。“我妈妈给我点了份饭，我在校医务室吃了。”

　　“那个3000米，你确定要跑吗？”

　　“嗯。我确定啊。”余乐溪看她时，有一束光倾斜在她头上，女孩的面庞坚定而真诚。
　　“说好了的事，就要做到啊。”

　　“行吧。”其实陈瑶原本是想拉着余乐溪不跑的。“乐溪，我陪你跑。”

　　余乐溪摇了摇头，否定了陈瑶的想法。
　　“不用了，你身体不舒服，还是不了吧。”

　　陈瑶在她旁边坐下，抿了抿唇。
　　两人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高一的比赛。

　　“请高二的选手准备。”广播中传来播报员温润的嗓音。

　　李顾久也在这个时候叫了几个同学的名字，其中当然有抽签摇到的陈瑶和杨一宁。

　　“余乐溪，到时候会有同学给你写加油稿的，比赛加油哦。”李顾久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给她加油打气。

　　上场的时候，余乐溪还有些腿软。随着裁判一声令下，她周围的同学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
　　余乐溪跑得慢，刚开始只想慢慢保存体力。

　　陈瑶在操场边上等她。

　　刚开始跑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慢跑了三圈后，余乐溪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
　　她肚子好饿，跑不动了。

　　女孩目光渐渐涣散，余乐溪眼前仿佛只剩下一层又一层波纹，还有数不清的虚晃人影。
　　朦胧间，她听见陈瑶在她路过时的惊呼声。

　　“乐溪，加油。”
　　是施博文。

　　男孩刚刚结束比赛，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见李顾久说余乐溪没有陪跑。
　　于是他连口水都没得及喝，更何况是吃刚刚点的炸鸡和汉堡。

　　“还能跑吗？”
　　“如果坚持不下去的话，随时都可以停下来。”

　　余乐溪听见模糊的男声，她木然地点了点头。但是她现在脑子已经转不了了，只能任凭自己的双脚重复地做着相同的动作。

　　“加油，深呼吸。”
　　“还有最后两圈。”

　　广播中，是她们班给跑3000米同学写的宣讲词。
　　“高二（24）班余乐溪，青春为诗，有志竟成。你在赛场上散发的每一寸光芒我们都会铭记。”
　　“加油，我们永远在你身后。”

　　加油，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还差最后一圈。

　　最后，慕思雅也回来了，跟在施博文后面一直给余乐溪加油。

　　“乐溪，加油，最后一圈了。”
　　是慕思雅。

　　“坚持住，用鼻子呼吸，保持节奏。”
　　施博文脸上沁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一步都没有落下。

　　余乐溪额头上的汗顺着弧度流进眼睛里，她难耐地眨了一下眼睛，疼痛感过去后，她慢慢睁开双眼。

　　“还有多少米？”余乐溪转头看向施博文，嗓音沙哑，喉头梗塞。
　　她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已经在发麻发软。

　　“最后300米。加油。”

　　慕思雅吃完饭，中气更足了。“乐溪啊，坚持就是胜利。”

　　余乐溪懵着头往前冲。
　　过线的那一秒，陈瑶站在终点，热泪盈眶地拥了她满怀。
　　“谢谢你，乐溪。”

　　旁边的施博文也凑过来，冲她说了一句“真棒。”

　　余光朦胧中，余乐溪瞥到一抹黑色背影，男生身高腿长，身型落拓干净。
　　卫衣袖口被他卷到手臂上方，漏出冷白的小臂，左手腕上一条银色手链在日光下闪得晃眼。

　　马上就是高三男子组了，他马上就要比赛了。

　　“乐溪，我们拍张拍立得吧。”陈瑶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我先给你拍一张。”

　　陈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拍立得，余乐溪擦干净脸上的汗。
　　在跑道的终点处，女孩汗湿的短发被风微微吹动，有几根不乖的发丝黏在额头上。
　　而身后的不远处，蒋礼正喝完半瓶水。

　　午间，日光充足，浅浅金色打在女孩侧脸上，温暖明媚。
　　陈瑶按下快门键的瞬间，男生转过半个身子。

　　“喏，乐溪，人生美照啊。”陈瑶喜滋滋地把这张拍立得递给余乐溪。“这张送你了，你陈姐果然技术高超。”

　　“谢谢你，陈瑶。”余乐溪接过那张拍立得。
　　女孩垂眸看向照片上的黑色身影，唇线抿得很直。

　　“你在左边，我紧靠右，第一张照片不太敢亲密的，属于我们俩的，脸庞太天真了，苹果一样带甜的羞涩。”

　　拍立得上，男孩在她右后方的位置。
　　这是，第一张……

　　女孩笑得腼腆，阳光不深不浅，浅色的阴影铺在她脸上，恬静美好。男生干净利落的侧脸，眼神懒散地看向不远处的主席台。

　　蒋礼在看什么。
　　余乐溪不知道。

　　后面被陈瑶拉去合影，带着施博文和慕思雅一起，四个人拍了一张大合照。
　　背景是她们学校的主席台。

　　女子组3000米的第二轮，余乐溪被陈瑶拉去吃饭。施博文还跟她们分享了点的外卖。

　　四个人坐在本班场地吃饭的时候，余乐溪眼神依旧不放过操场上的比赛。
　　慕思雅看她神情严峻，拿了个橘子给她。
　　“吃个橘子，比完赛精神就不要那么紧绷啦。”

　　“嗯，谢谢。”女孩点点头，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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