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善

　　日暮，游央还未走进院子雪薇就急忙向她跑去，“出事了道长！化仇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

　　“今儿卯时我起来就不见了，两位师父等半天没见他也都先下山去了。”

　　游央怔了怔，“怎么会？”她给李化仇找了两个师父，一个教兵法另一个教武功，午前学功夫午后学兵法，学了也有几月，他一直都是刻苦以待，日暮还自学自练，应该不会自己跑出去，但又并未见他有被人劫走的迹象。

　　她回想李化仇这几月板着小脸寡言的模样，以为他心无旁骛。现细细想来，那默然的脸，或许并非因他心神坚定。

　　黑灯瞎火的巷子口，一群八九岁的男孩围着约莫比他们小两三岁的幼童，他们踩着不让他起来，奚笑着，脚不客气地往他身上招呼：

　　“说你像太子是你的福气，你还恼了！”

　　“你看看他那副穷酸样儿！哪有半分像太子！”

　　“对啊，你有什么可傲的！”

　　那幼童眼睛死瞪着那些人，双拳紧握吼道：“这么多人对付我一个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一对一，不！一对三我都不怕！”

　　“你还来劲了是吧！”为首的那个人正要抬脚往那幼童心口踹，一阵强劲的妖风突生，将那群人都吹倒在地，一个阴森森的女声道：“你们都来做我的晚饭吗？”

　　“鬼啊!”那群人抱头鼠窜，一窝蜂就跑得没影，那被打的幼童居然也跟着打他的那群人一道跑，却被一股怪力制住让他迈不开腿，那女声愠道：“你是有受虐的喜好吗？被他们这么欺负还跟着他们跑？”

　　幼童分明惧怕，却故作镇定道：“总比留下来被你这女鬼吃了好！”

　　游央笑了，移去治住他的力，在他面前现真身，见他愣愣地看着自己好一会儿，又把头垂下来，那小手仍是握成拳。

　　游央蹲下来看他，“怎么了？怎么一声不吭地一个人跑下山？这多危险！还好我把通缉你的画像动了手脚，否则你就小命不保了。”他没吭声，游央没再说什么，牵住他布着淤青的手，道：“我们去买你最喜欢吃的烤鸭和香煎鹿脯。”

　　走了一会，李化仇道：“他们说我长得像太子。”

　　“你觉得呢？”

　　“我觉得无半分相像。”

　　“你看了画像？”

　　李化仇闷闷道：“是。”

　　游央起了逗弄的心思，“即便你厌恶他的母亲，你也要承认你与他有三分相像，毕竟你们有血缘关系。”画像的像与不像，对她而言不过雕虫小技。

　　果然，游央如愿看到他的小脸气得鼓起来，“你们什么眼神！分明半分都不像！”

　　游央笑声轻忽，“呵呵。”见游央笑李化仇更气了，不过这气焰却扫去了他先前的沉闷。

　　李化仇仰头问道：“道长，既然你如此神通广大为何不直接帮我杀了皇后？”

　　游央的脸色顷刻变冷，定住脚，一语不发地看着他，李化仇被她这一脸冰霜的样子瘆住了，不由得垂头耸肩，就这样僵持半天，游央冷声道：“我为什么不直接帮你杀了皇后？这是个很好也是个很蠢的问题。”

　　游央的手在空中一划，一把宝剑凭空出现在地上，她先踩到剑身上，面无表情地看向李化仇道：“你上不上来？还是留恋这山下的热闹繁华舍不得离开了？”

　　李化仇一屁股坐到地上，伏着头终于忍不住呜呜大哭起来，“我身上好疼肚子好饿！刚才那几个欺负我的人都有额娘我也好想有额娘，想知道额娘喜不喜欢我对我好不好？可是我连我额娘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被杀了我要给她报仇！报仇好累，我每天除了练功就是学兵法，没有人陪我玩！”

　　游央静静地看着他，周身不再散发着冷漠，由着他自哭一阵，弯下身抄着他的膝弯将他抱了起来，他委屈地搂住她的脖颈，这令他感到安心，他依赖这个给他风雪又救他于水火的神秘女人。

　　第二次御剑飞行，他已没有第一次时的惊奇，飞的时候有些微颠簸，这也使得游央的手臂变成悠悠的摇篮，让困顿至极的李化仇很快入睡，见他睡着了，游央撤掉脚下的飞剑凌空而飞，比御剑飞行快上许多，居然也比其稳当，瞬间就到了山上的小屋。

　　游央把他抱到饭桌才叫醒他，饭桌上只有雪薇做的家常小菜，并不怎么诱人，但足以让饿了一天肚子的他咽口水，他似是为刚才哭鼻子的事难堪，低着头不敢看游央，筷子却是动得快。

　　“等等。”他没吃两口就被游央叫停。

　　他终于抬起眼看游央，可怜道：“道长，我很饿。”

　　游央道：“雪薇，把我买的菜都拿上来吧。”烤鸭和香剪鹿脯被端到李化仇面前，十分喷香。李化仇眼睛都亮了，咽了咽口水，委屈的小脸终于绽放笑颜，“道长，我们刚才不是没买就飞来了吗？”

　　游央反问道：“是为的什么没买就来了？”李化仇不说话了，看看烤鸭，又看看游央。

　　游央笑道：“这倒奇了，刚一醒来见到雪薇做的菜就拿起筷子吃，端来这两个新菜却又矜持了？”见李化仇仍不动筷，游央又道：“雪薇，把这两道菜端下去吧，兴许不合化仇的胃口。”

　　李化仇见状忙护住那两道菜，看向游央，“我很喜欢的。”

　　“那就快吃。”
　　李化仇急匆匆吃了几口，看向游央道：“道长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

　　李化仇又看向雪薇，“雪薇你呢？”

　　“劳驾化仇还想着我，我早就吃过了。”

　　李化仇食饱餍足后，游央给他上药，擦到他紫青渗血的下巴时，他双手抱住她擦药的那只臂叫唤道：“道长，疼！”

　　游央放轻力道，“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鼻青脸肿的模样？”

　　“是他们先说我像那什么狗屁太子的！”游央听了笑出声。

　　上好药后，游央摸着他的头道：“皇后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很宠爱他的，吃穿用度都细细打点，太子一有委屈就喊母后……”李化仇听不下去了，打断她道：“道长，你和我说这个干嘛？我不想听那臭太子的故事！”

　　“你不是说不知道你额娘对你好不好吗？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你的额娘以前也是这样疼爱你的。”

　　李化仇喃喃道：“额娘……”

　　“我额娘是个怎样的人？”见游央不应声，李化仇又追问道：“道长，你与我额娘为密友，你一定知道我额娘的为人吧。”

　　游央并不愿多说，“在外人看来，她的贤名广为流传。”

　　李化仇骄傲道：“我额娘一定很善良，我也要像她一样做一个善良的人。”游央轻嗤，李化仇道：“道长，你笑得好奇怪。”

　　游央道：“没办法，谁叫我长得丑。”

　　李化仇认真道：“你不丑，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游央又笑了，李化仇也跟着笑了，“道长，你这次笑得不奇怪了。”

　　“你今天为何一声不吭跑下山？”

　　“对不起道长，我再也不会了。”

　　“那为何跑下山？”

　　李化仇仍旧避开这个问题，“道长你很忙吗？你总是很久才来这里看我。”

　　“哪里很久？我不是隔几天就来了？所以你是因为这个跑下山？”

　　李化仇摇摇头不说话，游央也不再逼问他，道：“好了，我知道你是累了，休息几天就好了，这几日都不必学了。”

　　李化仇恹恹道：“道长，我是累了，但好像不是因为学累了。”他小小的背上似乎背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游央看着他，沉思道：“化仇，你不必时时刻刻想着替你额娘报仇，只要不要忘记有这么一件事就好了，学东西也不用着急，按部就班就好。”

　　李化仇望着游央道：“对不起道长，我之前不该让你替我报仇，自己的仇应该自己报，只有我亲手手刃敌人，我额娘在九泉之下才会欣慰。”

　　游央道：“这是一层原因，还有另一层原因是我们修仙之人只救人，不便参与这些个杀生之事，会有损灵力。”

　　“道长，若你飞升我还能见到你吗？”

　　“我也不知，毕竟我没飞升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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