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爷今天也要抢生意吗

作者:三花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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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瘟神季禺


      城郊古道,一匹枣红大马拉着口漆红好棺,慢悠悠走着,时而发出一两声嘶鸣。

      天色将晚,原野尽头的夕阳洒落江畔,衬得嘉安江波光粼粼、晃人眼球。偶有田间耕作回家的农夫路过,见这棺材,纷纷吓得调头便跑。

      虞念我坐在马上,把玩着腕上的手链,晚风拂过她的侧脸,半边面庞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

      神情里三分漫不经心,七分游戏人间。

      “你住阴司庙里?我倒听说,本郡阴司大人和城隍爷是一对夫妻。”骑马男人似乎觉得无聊,想和虞念我搭两句话。

      却不想,第一句话就是王炸。

      虞念我眸色里闪过不悦,反驳道:“这道听途说也忒没道理了些,阴司大人断情绝爱,何曾成过婚?”

      “那兴许是我记错了吧。”骑马男人也不介意,继续搭着闲话:“我卖棺材这些年,听说了不少神仙逸闻。”

      这人满嘴便是神仙鬼怪,虞念我心中犹疑,可他是个卖棺材的。

      卖棺材喜欢谈神谈鬼,不很正常吗?想来是她自己多虑了。

      反正闲来无事,她仰头看了看东边天光渐暗,随口道:“那有哪些逸闻呢,可否说与我听听?”

      骑马男人轻轻踢了一脚马肚子,这枣红大马加快了速度。
      隔着口鼻前的一层黑布,他缓声道:“听说上界有一对夫妻,在飞升前晚互相杀了对方,可真叫一个情深义重。只不知道,是哪两位仙人呢……”

      “……公子,你还是别讲话了。”虞念我沉默下来,一阵闷怒,待怒火平息,问道:“今日相遇也算有缘,你叫什么名字?”

      呵呵,活着拿这人没辙,死了还不是得归她管?暂且先记下名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哦,名字?我想想啊,有点忘了……”

      骑马男人拉了拉耳后的细线,骤然打了个喷嚏,所幸被那黑布挡住,飞沫未曾溅出来。

      虞念我蹙眉,望着他遮住口鼻的那块黑布,疑惑道:“你这戴的是何物,怎地这般古怪?”

      骑马男人:“这东西叫口罩,我自己发明的,免得打喷嚏时飞沫洒了出来。”

      “哦对了,我想起来,我叫季禺。”骑马男人恍然大悟道。

      “季禺……”虞念我捋了捋头发丝,反复在心尖重复这个名字,越读越觉得耳熟。

      诸天神佛里似乎也有一位季禺,那位好像是……瘟神?

      “……你是瘟神?”虞念我惊讶出声。

      “嗯,你怎么知道?凡间应该无人识得才对。”骑马男人饶有兴趣的回头瞧了她一眼。

      神仙的本名通常不会流落凡尘,他在嘉南郡做了上百年的棺材生意,也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这功夫回头,他盯着虞念我的模样仔细端详了一会。甫一垂眸,又看到她手腕上的剑形挂饰,再联想那句住在阴司庙里,心中顿时明了。

      “你就是本郡阴司?”

      季禺眯着眼看她,像是在看一件珍稀灵兽:“你从仙牢里逃出来了?”

      得知眼前这人竟是七十二古神之一的瘟神,虞念我心尖不由得波纹阵阵,诘问道:“我就不能是被放出来的吗?”

      好歹她也坐了一百年牢!

      “哦,我还以为你同孙大圣一般闹了一次天宫,强行逃出来了。”季禺说这话竟显得有几分失望:“是我高看你了。”

      “……”

      瘟神被人人讨打似乎也不是没有理由。

      骑着马,悠哉哉的又走了小半个时辰,远远看去两座小庙的黑瓦渐渐露出了一截。小道上清风相迎,拂来不知名的花香。

      虞念我跳下马,垂眸看手链上的挂饰,漫不经心道:“就送到这吧,棺材我自己扛回去就行。”

      倘若让谢拒阳知道她和瘟神见了一面,指不定又得如何阴阳一番。

      “我再送一程。”季禺拍拍身后的马背,固执道。

      “不用了,我扛得动。”

      虞念我也是一方正神,还沦落不到扛不动棺材的地步。

      季禺眸光微转,隔着口罩却也能看出表情的为难。

      半晌,他道:“我待会还要蹭饭的,你确定不用再送一程?”

      “蹭饭?”

      虞念我张了张嘴,下半句方自卡在喉间,身后忽地飘来年轻男子的声音:“请便,贱内的饭,随便蹭。”

       贱内!!!

      一口百年老血积压心口,只差喷涌而出。虞念我按住手链,冰蓝色光芒乍现,一柄长剑横于胸前缓缓拔出。

      “谢拒阳!”

      怎料,剑还未完全拔出,一股强大的气流自背后袭来,恍如水面惊石,漾起层层波涛,瞬间就把拔了一半的剑打回了挂件。

      季禺小心翼翼戳了戳她的后脑勺:“可以先做饭吗?”

      “你……”虞念我下意识想骂,可念及对方古神身份,忍气吞声道:“你不是瘟神吗?香火呢,何必吃饭?”

      季禺:“你见过哪家拜瘟神的?”

      他指了指夜幕笼罩的嘉南郡:“但凡他们给我上一炷香,我都不至于沦落到卖棺材的地步。”

      阴司庙,烛光飘摇。

      虞念我坐在临时搭建的灶台边,抓了把干枯的秸秆,指尖忽而冒出一小簇火苗,好似在跳舞。

      她将秸秆引燃,丢到铁锅底下。

      谢拒阳带着洗净的白菜,一片片扔入锅中,用不知从哪找来的铲子在锅中翻炒。

      “你这哪找的铲子?”

      虞念我不由得蹙眉,她不记得自己庙中有过铲子,难道是季禺带来的?

      她回头看了眼蹲在院外抚摸棺材的季禺,觉得也不像。

      谢拒阳举起锅,在大火上一阵行云流水的翻炒:“村口茅厕边捡的,凑合用吧。”

      茅厕???

      兴许是这一天里动怒太多,虞念我一时间竟扯不出力气吼他。她闷闷看了眼认真炒菜的男人,转头走出了院子。

      树上乌鸦叫了一声,振翅飞到了另一棵树上,惊落几片绿叶,落在少女肩头。

      季禺站在棺材边上,漫不经心的绕着走了一圈,边走边道:“虞姑娘,虽说我是个外人,但作为一个过来人还是想劝你几句。”

      “你想说什么?”

      “小夫妻之间嘛,和气些才是,不要整天吵架。”

      季禺挑眉,指了指院里炒菜的谢拒阳:“看看,你夫君多好啊,知足吧。”

      虞念我就不明白了:“你难道还把他的话当真了?”

      “贱内”这个词谢拒阳已经不是第一次用了,几乎每天他都要这么恶心一遍自己。

      “当然不是因为他说的那几句话。”季禺轻笑两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因为上界的人,哦,还有地府的人,都说你们是夫妻。”

      “……”

      这位瘟神见她垂头不语,下意识觉得虞念我没听够,便侧身坐到棺材上,慢慢道:“话说你们这对小夫妻啊,手段可真是狠,当年阎王听说了这事,都自愧不如呢。”

      季禺脸上滑过几分留恋,似是想起了一百年前的岁日。

      “哦对了,顺便一提。当年还是我向玉帝提议,把你俩的庙建在一块的。不过也不用谢我,我这人啊,做事从来都低调……”

      说到尽兴处,季禺长叹口气,自袖中摸出把折扇,风流的把摇起来。

      虞念我摸了摸手链,语气冷若腊月寒:“你说,是你提议的?”

      声音竟有两道,另一道是院内飘来的。

      季禺甫一回头,便见一人拔剑,一人持笛,磨刀霍霍的盯着他。

      这架势有点吓人,他轻咳两声,无奈道:“开个玩笑而已,至于这样吗?”

      “玩笑?呵——”虞念我一声冷笑,冰蓝色长剑赫然拔出,剑身流光溢彩,散发着无尽的寒意,“你该庆幸你是在开玩笑。”

      季禺打了个寒颤,揣起手默默搓了下。

      谁说瘟神厉害啊,他就是个破卖棺材的。

      过了半晌,两人收回武器。谢拒阳转了下竹笛,别回腰间,声音冷冷的:“最好你说的话全是玩笑。”

      “……”

      季禺有点不解的看这两人,心里明白这顿饭只怕是容不下他了,当下自认倒霉。

      一盘白菜出锅,虞念我忽地想起院外还有个瘟神正揣手杵着。

      她走出院子一看,却只见一口棺材停在外面,连马带车都不见了影。棺材上的大红“寿”字异常显眼,在夜色里显得有几分诡异,“寿”字上面用石子压了张字条。

      虞念我拿过字条扫了眼,竟是瘟神开的棺材铺地址,信中言辞恳切、字字泣血,只说了一件事——交朋友。

      她捏着信纸一角,摩挲许久,还是收了起来。

      虽说瘟神这人贱贱的,但她毕竟和谢拒阳这种危险人物住在一起,伴谢如伴虎,多个朋友总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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