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月

　　端午前的苍梧山总飘着艾草的清香，药圃里的薄荷刚救回半片，沈若薇又忙着晒制菖蒲，准备分给弟子们辟邪。云清羽帮着翻晒草药时，总能看见李烁伊在廊下晃悠——自从思过崖回来，她虽没再明目张胆地毁东西，眼神里的阴毒却藏不住，像是在盘算着什么，看得人心里发毛。
　　“你可得多当心。”沈若薇把晒好的菖蒲捆成束，压低声音提醒，“昨天我看见她偷偷去了后山的毒草区，还摘了些‘醉心草’，那草磨成粉混在食物里，能让人修炼时走火入魔，可凶险了。”
　　云清羽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捏着的薄荷叶微微发皱。醉心草她认识，叶片边缘带着细锯齿，闻着有股甜香，却是补天教严令禁止私采的毒草。李烁伊采这东西，除了针对她，还能针对谁？
　　“我知道了，师姐。”云清羽把薄荷收进竹篮，心里多了层警惕，“我会注意的，也会提醒晓师妹他们离她远点。”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没底。李烁伊仗着太傅千金的身份，在教里几乎没顾忌，若是真把毒粉混进食物里，防不胜防。
　　转眼到了端午，厨房按规矩煮了粽子，有蜜枣、豆沙，还有咸肉的，分给弟子们当点心。云清羽刚接过苏晓递来的蜜枣粽，就看见李烁伊端着个食盒走过来，脸上堆着从没见过的假笑，径直走到她面前。
　　“十师妹，之前总跟你闹别扭，是我不对。”李烁伊把食盒递过来，里面放着两个裹得精致的粽子，线绳还是少见的红绸线，“这是我让家里人从京城送来的金丝蜜枣粽，比教里的甜，给你赔个不是，咱们以后好好相处好不好？”
　　周围的弟子都看了过来，连正在剥粽子的林晚都停下了手。谁都知道她们俩不对付，李烁伊突然示好，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云清羽盯着那食盒，鼻尖隐约闻到一丝极淡的甜香——不是蜜枣的甜，是醉心草特有的甜腻味，混在粽子的香气里，不仔细闻根本察觉不到。她心里一沉，面上却没露声色，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多谢二师姐好意，我不太爱吃甜的，你还是留给自己吧。”
　　“哎呀，尝尝嘛，就一口。”李烁伊往前递了递，语气带着刻意的亲昵，“这粽子可贵了，平时想吃都吃不到呢，我特意给你留的。”
　　云清羽刚要再拒绝，旁边的苏晓突然凑过来，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食盒：“二师姐，这粽子看起来好好吃，我能尝尝吗？我最爱吃甜的了！”
　　李烁伊的脸色瞬间变了，像是没料到会有人突然插话，手忙脚乱地把食盒往回收：“不行！这是我给十师妹的，你想吃自己去厨房拿！”
　　她的反应太反常了，苏晓愣了愣，委屈地瘪了瘪嘴：“我就是问问嘛……”
　　云清羽连忙拉过苏晓，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看向李烁伊，语气里带了点试探：“二师姐既然这么有诚意，不如把粽子分给大家一起吃？好东西分着吃才香，你说对吗？”
　　李烁伊的脸涨得通红，手里的食盒攥得死紧，像是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我自己的粽子，想给谁就给谁，不用你管！”
　　说着，她猛地转身，端着食盒就往自己的住处跑，脚步慌得差点撞到廊柱。周围的弟子都议论起来，林晚凑到云清羽身边，小声说：“她肯定没安好心！那粽子绝对有问题！”
　　云清羽点了点头，心里的疑虑更重了。她刚才看得清楚，李烁伊转身时，食盒的盖子没盖紧，露出一角粽子叶，上面沾着点淡绿色的粉末——和醉心草磨成的粉颜色一模一样。
　　“晓师妹，以后别随便吃李烁伊给的东西，知道吗？”云清羽拉着苏晓的手，认真地说，“她给的东西，可能不安全。”
　　苏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想起刚才李烁伊的态度，小声说：“我知道了，十师姐。她刚才好凶啊，明明是她主动要给你粽子的，我问问都不行。”
　　云清羽没再解释，只是把自己手里的咸肉粽递给苏晓：“别想了，吃这个吧，厨房煮的咸肉粽也很好吃。”
　　苏晓接过粽子，立刻忘了刚才的委屈，开心地剥了起来。云清羽看着她的笑脸，心里却松不下来——李烁伊这次没成功，肯定还会想别的办法，下次说不定会用更隐蔽的手段，到时候再想防，就更难了。
　　果然，没过两天，教里就出了件事——五师兄在后山练剑时，突然走火入魔，灵力紊乱，被大师兄发现时，已经吐了血，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消息传来时，云清羽正在帮沈若薇整理草药，听到后手里的药杵“哐当”一声掉在石臼里。五师兄性子温和，平时除了练剑就是帮着厨房劈柴，从没得罪过谁，怎么会突然走火入魔？
　　“我去看看。”云清羽快步往五师兄的住处跑，刚到门口，就看见李烁伊站在院子里，假惺惺地抹着眼泪，嘴里还念叨着：“五师兄怎么这么倒霉啊，肯定是修炼太急了，才会走火入魔。”
　　云清羽没理她，径直走进屋里。五师兄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嘴唇干裂，沈若薇正给他喂药，见她进来，摇了摇头，小声说：“脉象乱得很，像是中了什么毒，可我查不出是什么毒。”
　　云清羽走到床边，仔细看了看五师兄的气色，又闻了闻他用过的茶杯——杯底残留着一点淡绿色的粉末，和之前在李烁伊粽子上看到的一模一样，都是醉心草的粉末！
　　“是醉心草。”云清羽压低声音，“她把醉心草的粉末混进了五师兄的水里，醉心草会扰乱灵力，让人走火入魔。”
　　沈若薇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又是她！她怎么敢这么大胆，连五师兄都害！”
　　“她不是要害五师兄，是要害我。”云清羽攥紧了拳头，心里又气又冷，“五师兄平时总帮我带点心，她肯定是认错人了，把给我的东西给了五师兄。”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是景浩和周砚之来了。景浩走到床边，摸了摸五师兄的脉搏，脸色沉了下来：“是醉心草的毒，教里只有后山的毒草区有，是谁这么大胆，敢私采醉心草害人？”
　　李烁伊立刻从外面跑进来，扑通跪在地上，哭着说：“师父，肯定是云清羽！她之前就跟五师兄走得近，说不定是因为五师兄比她灵力高，她嫉妒，就用毒草害五师兄！而且我昨天还看见她去过后山的毒草区！”
　　又是这样！颠倒黑白，嫁祸于人！云清羽气得浑身发抖，刚要开口反驳，周砚之先说话了：“二师妹，你说看见十师妹去毒草区，可有证据？我昨天一直在后山巡逻，没看见十师妹去过毒草区，倒是看见你了，还看见你摘了些醉心草。”
　　李烁伊的哭声一下子停了，脸色惨白地看着周砚之：“你……你胡说！我没有！”
　　“我没有胡说。”周砚之从怀里拿出一片叶子，递给景浩，“这是我在毒草区捡到的，是你裙摆上绣的牡丹花瓣，你昨天穿的就是那件杏色锦裙，对吧？”
　　李烁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上面果然少了一片牡丹花瓣，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景浩看着那片花瓣，又看了看李烁伊，眼神里满是失望：“李烁伊，你太让我失望了。私采毒草，害人同门，还敢嫁祸给别人，你可知错？”
　　“我……我不是故意的……”李烁伊还想狡辩，可证据确凿，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瘫坐在地上，眼泪掉得满脸都是，“宗主，我错了，你再饶我一次吧！我爹要是知道我犯了这么大的错，肯定会打死我的！”
　　景浩看着她，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罢了，你父亲毕竟是太傅，我不能对你太苛责。但这次你害了五师兄，不能再轻饶。罚你在思过崖面壁一个月，抄写《补天教规》一百遍，若是再犯，不管你父亲是谁，我都会把你赶出补天教！”
　　又是这样！明明犯了这么大的错，却还是只罚面壁抄书！云清羽看着李烁伊松了口气的样子，心里的失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权势果然能遮住一切，就算李烁伊害了人，也能轻易被原谅。
　　李烁伊被弟子带走时，路过云清羽身边，偷偷给了她一个挑衅的眼神，像是在说“你看，就算你揭穿我，师父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云清羽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火气一点点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她不能再等了，不能再指望宗主会严惩李烁伊。她要自己想办法，让李烁伊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真正的代价。
　　沈若薇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说：“别难过，至少这次让大家都知道她是个坏人了，以后没人会再信她的话。”
　　云清羽点了点头，看向躺在床上的五师兄，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她想起父亲以前教过她的，有些时候，要对付坏人，不能只靠道理，还要靠计谋——李烁伊最在乎的就是她父亲的名声和她自己的面子，只要抓住这两点，说不定就能让她彻底不敢再作恶。
　　只是，这个计谋需要有人帮忙，还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云清羽看了看周砚之，又看了看沈若薇，心里渐渐有了计划——或许，端午节的粽子只是个开始，真正的较量，才刚刚要拉开序幕。
　　——
　　五师兄路都躺在床上昏迷了三天，沈若薇守在床边熬了三夜，终于在第四天清晨，看着他缓缓睁开了眼睛。云清羽端着刚熬好的米粥走进屋时，正听见沈若薇红着眼眶叮嘱：“以后不管是谁给的东西，都得先让我看看，可不能再这么大意了。”
　　五师兄路都虚弱地笑了笑，声音沙哑：“我知道了，四师姐。这次多亏了你们，不然我这条命……”他话说到一半，就被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打断——周砚之拿着一卷卷宗走了进来，脸色比平时更沉了些。
　　“宗主刚让人送来的。”周砚之把卷宗递给沈若薇，“山下的百姓说，最近有商人把‘假丹药’卖到了镇上，吃了不仅没用，还伤了好几个人的身子。那些假丹药的包装，和咱们补天教炼制的‘清心丹’一模一样。”
　　云清羽心里“咯噔”一下——补天教的丹药配方和包装都是秘传，除了教里的弟子，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是谁会把这些泄露出去，还用来做假丹药害人？她第一个就想到了李烁伊——那个连醉心草都敢私采的人，为了报复，说不定真能干出这种毁补天教名声的事。
　　“肯定是李烁伊！”沈若薇气得把卷宗拍在桌上，“她在思过崖肯定没安分，说不定早就偷偷联系了外面的人，想毁了咱们补天教的名声，好让宗主迁怒到我们头上！”
　　路都也皱起了眉：“我之前好像听她说过，她有个远房表哥在山下做药材生意，说不定就是她把配方泄露给了她表哥。”
　　周砚之沉默了片刻，看向云清羽：“十师妹，你之前说有办法对付她，现在或许是个机会。”
　　云清羽点了点头，走到桌边，指尖轻轻划过卷宗上“假丹药”的描述，眼神渐渐坚定：“李烁伊最在乎的就是她父亲的名声，要是让太傅知道她不仅在补天教害人，还勾结外人做假丹药，败坏朝廷官员的脸面，就算太傅再宠她，也不会轻易饶了她。”
　　“可咱们怎么让太傅知道？”沈若薇急着问，“李烁伊肯定不会自己说，宗主又不愿把事情闹大。”
　　“咱们可以给太傅写封信。”云清羽拿起笔，在纸上轻轻划了道横线，“不过不能是咱们写，得让李烁伊‘自己’写。”
　　周砚之眼睛一亮：“你是想模仿她的笔迹？”
　　“不止。”云清羽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咱们先伪造一封李烁伊写给她表哥的信，说假丹药的生意做得好，让他再多运些到别的镇上，还说补天教的人都被蒙在鼓里，等赚够了钱，就把配方卖给更厉害的人。然后再‘不小心’让这封信落到宗主手里，宗主就算再想护着她，也得把信交给太傅。”
　　沈若薇有点担心：“可模仿笔迹不容易，要是被看出来了怎么办？”
　　“我见过李烁伊抄写的《补天教规》。”云清羽想起之前帮沈若薇整理教规时，看到过李烁伊那笔歪歪扭扭、还总爱把“规”字的最后一笔写得很长的字迹，“她的字有特点，很好模仿。而且咱们不用写得一模一样，只要像个大概，再加上信里的内容够出格，宗主和太傅肯定会信。”
　　周砚之点了点头：“这个办法可行。我负责去拿李烁伊抄写的教规，让你模仿笔迹；四师姐负责打听她表哥的名字和住处，把信里的细节写得更真实；五师兄你好好养伤，帮我们留意思过崖那边的动静，看看李烁伊有没有偷偷和外面联系。”
　　几个人商量好分工，就开始行动起来。云清羽拿着李烁伊的教规，在房间里练了整整一天，直到写出的字和李烁伊的有七分像，才开始写那封假信。她故意在信里加了些李烁伊平时会说的口头禅，比如“那些蠢货根本发现不了”“我爹可是太傅，没人敢管我”，还在信尾画了个李烁伊最喜欢的牡丹图案——那是她每次给家里写信时，都会画的标记。
　　信写好后，周砚之趁着给宗主送卷宗的机会，把信“不小心”掉在了三清殿的地上。果然，没过半个时辰，就有弟子来传话，让云清羽、沈若薇和周砚之去三清殿见宗主。
　　他们走进殿时，景浩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那封假信，脸色铁青。李烁伊也在，她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地喊着：“我没有！这封信不是我写的！是他们陷害我！”
　　“不是你写的？”景浩把信扔到她面前，“这上面的字迹，这尾端的牡丹图案，还有你常说的那些话，你敢说不是你写的？”
　　李烁伊看着信上的字，心里也慌了——那字迹和她的太像了，连她写“规”字的毛病都模仿得一模一样，她就算想辩解，也说不出话来。她猛地抬头看向云清羽，眼里满是怨毒：“是你！是你模仿我的笔迹陷害我！云清羽，你好狠毒的心！”
　　“二师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云清羽平静地看着她，“我连你的字都没见过几次，怎么模仿你的笔迹？倒是你，之前就说过你表哥在山下做药材生意，现在出了假丹药的事，你又说不出这封信是谁写的，难道不是你做的吗？”
　　周围的弟子也开始议论起来，之前被李烁伊欺负过的弟子，更是小声说：“肯定是她干的！她连五师兄都敢害，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李烁伊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只能哭着看向景浩：“师父，我真的没有！你相信我啊！我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景浩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失望：“李烁伊，这次的事太大了。假丹药害了山下的百姓，还毁了补天教的名声，我就算想护你，也护不住了。”他拿起案上的信，对旁边的弟子说：“把这封信送到京城，交给太傅大人，让他亲自来处置他的女儿。”
　　“不要！”李烁伊尖叫起来，她最害怕的就是她爹知道这些事——太傅最看重名声，要是知道她做了这么多坏事，肯定会打断她的腿，再也不会管她了。她爬过去，抱住景浩的腿，哭着求饶：“师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别把信寄给我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愿意被赶出补天教，我愿意去给山下的百姓道歉，求你别告诉我爹！”
　　景浩却轻轻推开了她，语气坚定：“太晚了。你做错了事，就该承担后果，不管你爹是谁，都不能例外。
　　李烁伊瘫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看着云清羽，突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云清羽的计谋，从模仿她的笔迹，到把信“不小心”掉在三清殿，都是为了让她身败名裂，让她爹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她想站起来骂云清羽，却连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子拿着信，走出了三清殿。
　　不过，更大的阴谋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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