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

　　假期第三天，赵和宁在闹钟响起之前就睁开了眼，徐清涵昨晚发了一堆消息，约她出门。

　　她收拾完下楼的时候，宁雁破天荒的坐在餐桌旁边。听见赵和宁下来，也只是把手中的杂志又翻了一页，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一旁的张婶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对母女间的隔阂早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她一个外人更没什么立场去劝解。

　　赵和宁食不知味地吃完早饭，她还是第一次和朋友约着出门，不想败坏难得的好心情。

　　她换了身外出的衣服，开门的时候正好和上楼的宁雁遇上。

　　“我和同学一起……”

　　没说完的话被宁雁的背影拦在身后，赵和宁无所谓地撇嘴，她已经不会因为母亲的态度难过了。就像是宁雁说的，她委屈什么，是她自己拒绝了那条通天路，她没有资格委屈。

　　徐清涵约她在市中心的新泰百货见面，赵和宁到的时候，她正在一楼的金铺柜台前挑选手链。

　　看见赵和宁的身影，她放下手上的链子，欣喜地奔过去挽着她的胳膊：“宁宁！”

　　她像只小猫一样蹭着赵和宁的肩膀，语气满是幽怨：“宁宁在忙什么呢，消息不回，见你一面还得提前预约，市长都没你这么忙。”

　　赵和宁出门前那点不快被她两句话冲散，噗嗤一笑，回挽住徐清涵的胳膊：“来新泰想买什么？我陪你去挑。”

　　“不知道啊。”徐清涵说得理直气壮，“反正憋在家里也无聊，出来逛逛蹭会空调。”

　　“对了，哥！”她回头喊那个戴眼镜的男生过来，“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最最最好的朋友和室友，赵和宁。”

　　男生走过来：“你好，我叫徐诚己。谢谢你照顾我妹妹，给你添麻烦了。”

　　“你好。”赵和宁略微点头算作回应，“徐清涵很活泼，是她比较照顾我。”

　　徐清涵歪头，看着面前的俩人一个多谢多谢，一个没有没有，拘谨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结拜。

　　连着三辞三让，俩人这才停止无意义的寒暄。徐诚己双手插兜，跟在两个女生身后，忠诚的执行着跟班的职责。

　　赵和宁跟着徐清涵体验了很多个第一次，比如此刻，她还是第一次跟着朋友在商场里闲逛，试了一堆东西但不买，徐清涵最喜欢在精品店里拿一件东西挡住价格让她猜多少钱。

　　她们每路过一家店都要进去看两眼，但大多只是看看。

　　俩人挽着手从一家中古店出来，架子上那些设计独特的衣服俩人都没怎么看。倒是一边摆着的首饰盘上，有条镶嵌着蓝色宝石的怀表徐清涵拿起又放下，最后还是挂回了首饰盘上。

　　赵和宁不由得好奇：“你很喜欢，为什么不买？”

　　徐清涵点点头又摇头：“喜欢是喜欢，但不适合我，而且也没什么实用的场合。”

　　说着，她眼前一亮，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好东西：“宁宁，那边是电玩城！”

　　徐清涵熟稔地去前台兑换了三桶游戏币，大方的分赵和宁一桶：“走，今天我请客，玩个尽兴！”

　　俩人围在娃娃机面前，连着抓了数十次，每次都是差一点就能抓到徐清涵想要的那个穿着洋装的HelloKitty。

　　徐清涵咬着嘴唇，眼里满是不服：“宁宁，你和哥哥自己去玩嘛，不用在这陪我。我今天誓要抓到这只限定版的HelloKitty，不然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徐诚己嗯了一声，抱着自己那桶游戏币走到一边，确保自己能看见徐清涵又不会在她视线范围内打扰她。

　　赵和宁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那些射击类的机器面前都围满了人，她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干脆在投篮机后面找了个角落看别人投球。

　　有个穿着灰色卫衣的男生技术很好，投球的命中率十有八九。赵和宁看他不仅是因为他技术好，她总觉得这人眼熟，但是看不清正脸，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她单手拖着下巴，篮球砸在挡板上的砰砰声和着店里喧哗的背景音乐谱奏了一曲激昂的圆舞曲。那个男生也就这么一直投球，挡板上的电子屏忠实的记着数字，直到一阵欢快的乐声响起，上面的记录被他刷新，男生这才背身离去。

　　徐清涵推着一车玩偶找到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赵和宁这幅神游天外的模样，她伸手在赵和宁眼前晃悠两下：“在看什么呢，回神了宁宁。”

　　“啊？”赵和宁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醒神，看着面前被堆满的小推车，她有些震惊，“你这是把别人机器砸了吗，怎么抓了这么多？”

　　徐清涵一脸得意：“哼哼，你别管是怎么来的，我厉不厉害！我哥那还有一车呢，这一车是送你的。”

　　“这一车都送我了，那你呢？”赵和宁翻动几下，没看着徐清涵想要的那个，“你不是非要抓到那个猫，怎么没看到。”

　　“呃，那个我又不喜欢了。”徐清涵吞吞吐吐，生硬的转移话题，“哎呀，我饿了，把我哥叫上我们去看看吃什么好不好？”
　　她不等赵和宁回应，就推着满满两车的毛绒玩具去柜台要了袋子装走。

　　前台的收银员提醒她这么多可以换成积分，兑换一个大号的。

　　徐清涵笑着拒绝，她特地把两个推车的分开装，将更多的那一袋拎给赵和宁：“这些都是你的啦，走，我们去吃饭。”

　　说实话，一大袋的玩偶只是看起来多，大多是棉花，拎在手里并不算很重。但赵和宁就是觉得沉甸甸的，压得她手疼。

　　她主动挽住徐清涵的胳膊：“嗯，我们一起。”

　　徐诚己挑了一家评分不错的鲁菜，三人吃得都很开心。

　　直到走出商场大门，徐清涵还捧着肚子哼唧好撑。

　　“这家好吃是好吃，但还是妈妈做得更好吃！”吃饱了的徐清涵就开始挑三拣四，她眼睛一转，冒出了个主意，“宁宁，要不你直接跟我回去吧，我妈做的饭可香了。”

　　“下次吧，今天已经出来很久了。”赵和宁婉拒。

　　徐清涵有些失落，但也没再强求：“好吧，那下次我再邀请你来我家，你就不能拒绝我了。”

　　她们的家在两个方向，在地铁站的闸机前，徐清涵用力地拥抱了一下赵和宁：“我已经开始想你了怎么办，好想把你挂在我包里随身带着。”

　　赵和宁也轻轻地回抱了她：“好啦，过几天回校不就又能见到了，路上注意安全。”

　　“好！”徐清涵松手，刚想挥手说再见又一下子缩了回来，嘿嘿一笑，“朋友之间不说再见，我们回家啦，宁宁路上也注意安全！”

　　赵和宁回到家，刚进门就和正在玄关处换鞋的宁雁对上了目光。

　　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下意识地就把手背在身后，想用身体挡住那一大袋的玩偶。

　　宁雁的目光落在她手上，不屑地冷哼：“这种廉价的东西也值得你遮遮掩掩。”

　　“这是我的朋友送我的，不是廉价的东西。”赵和宁已经反驳了宁雁多次，也不在乎这一两句了。

　　“朋友？Chandra，你真是天真愚蠢的可笑。”宁雁踩着高跟鞋站在赵和宁面前，微微俯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能认识什么有用的朋友，你不会是为了这些人才想留在这吧？”

　　赵和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妈妈！我从小到大除了当您展示的花瓶，连自己的情绪和喜恶都不被允许有。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朋友，您怎么能这么说！”

　　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宁雁面前又一次失控，甚至喊出了这个五岁以后就不被允许的称呼。她不停地眨眼，想把眼泪逼回去。

　　“对不起，但是我不想跟您去美国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而且九中也有艺体类的特招，下周一有家长会，您可以去问一下我各科老师我在学校的表现，我在燕城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我知道您很爱我，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但我能不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选择，就算哪怕就一次？”

　　赵和宁的语速很快，她哽咽着把自己想了一年多的计划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她没办法再和宁雁说自己没办法碰琴的事，有这么多年积攒的委屈支撑着，她选择让自己叛逆这么一次。

　　宁雁盯着赵和宁，面前的少女很狼狈，泪水爬了满脸。她突然心软了，绕开赵和宁，背对着她说：“我会去看的。”

　　赵和宁惊喜地抬头，心口一直压着的巨石落地，她胡乱抹了两把眼泪：“谢谢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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