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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邀请
自魏府寿宴归来后,苏府内的气氛似乎更加微妙。下人们看林缚的眼神,除了以往的轻蔑,更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仿佛他在魏府的“精彩”表现,已然通过某种渠道传了回来。苏清晏则更加深居简出,连每日的请安都省了,似乎不愿再多看这个让她颜面尽失的赘婿一眼。
林缚乐得清静,依旧每日在自己的小院里“发呆”或“读书”,内心却如同精密的地缘政治沙盘,不断推演着魏府寿宴上获取的信息。魏阁老的权术,清流与外戚的角力,北狄的威胁,江南的隐患……一条条线索在他脑中交织。他越发确信,苏家这艘船,正行驶在暴风雨的前夜。而他自己,若不想跟着沉没,就必须尽快找到立足之本,或者说,找到能与苏清晏建立真正“合作”关系的筹码。
这日午后,知书再次来到林缚的小院,脸色比往日更加凝重。
“姑爷,”她语气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小姐让奴婢来告知您一声,半个时辰后,太子殿下在城东‘流觞苑’举办文会,遍请京中才子佳人,小姐……也在受邀之列。”
林缚心中一动。太子?那位曾对苏清晏表露过好感的皇子?在这种敏感时期举办文会,其意不言自明。
“小姐的意思是?”林缚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问道。
知书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小姐本欲推辞,但太子殿下亲自派人送来请柬,言辞恳切,推脱不得。按照惯例,此类文会,小姐需有家眷陪同……所以,还需劳烦姑爷一同前往。”
又是陪同。林缚几乎能想象到,在太子主持的文会上,他这赘婿会面临何等的境遇。恐怕比魏府寿宴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脸上露出惯有的为难和怯懦:“这……太子殿下的文会,皆是高朋满座,我才疏学浅,恐怕……”
“姑爷!”知书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一丝恳求,“小姐知道为难您了。但此次不同以往,太子殿下……态度不明,小姐独自前往,恐有不便。您只需如同在魏府一般,跟在小姐身边即可。小姐说了,无论如何,会尽量护您周全。”
“护我周全?”林缚心底泛起一丝冷笑,更多的是对苏清晏处境的清晰认知。她自身难保,又如何护他?这话,恐怕连她自己都不信。但她还是让知书来请他,这说明,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下,即便是一个看似无用的赘婿,也能给她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名义上的支撑。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去准备。”
流觞苑依山傍水,景致清幽,是京城有名的雅集之所。太子此次显然花了心思,苑内布置得极为风雅,曲水流觞,丝竹袅袅,与会者皆是年轻一辈的翘楚,男子儒雅,女子秀美,言谈举止间透着世家子弟的矜持与风流。
林缚跟在苏清晏身后,一如既往地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能感觉到,从他们踏入流觞苑开始,无数道目光便聚焦过来。有对苏清晏才华与美貌的欣赏,但更多的,是落在他身上那如同打量什么新奇物事般的、带着讥诮的目光。
“苏小姐来了!”
“她身后那位便是……?”
“啧,果然如传闻一般……”
太子李弘基坐在主位之上,年约二十,面容俊朗,身着杏黄常服,气度雍容。见到苏清晏,他眼中掠过一抹毫不掩饰的欣赏,起身相迎,态度亲切又不失储君威仪。
“清晏妹妹来了,快请入座。”他目光扫过林缚,如同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随意地点了点头,“林公子也来了。”
“参见太子殿下。”苏清晏敛衽行礼,林缚也跟着躬身,动作依旧带着几分刻板的笨拙。
座位被安排在太子下首不远,位置颇为显眼。太子对苏清晏似乎格外关照,不时与她交谈,问及近来诗作,探讨经义文章,言语间颇多赞誉。苏清晏应对得体,既不过分亲近,也不失礼数,但林缚能感觉到她周身那层无形的、戒备的冰壳。
席间才子们纷纷吟诗作对,展示才学,希望能得太子的青眼。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藏机锋。很快,话题便有意无意地引到了时政之上。
一位身着华服、显然是太子近臣的年轻官员起身,朗声道:“今日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恰如当年兰亭盛会。然,如今我大靖北有狄患,南有隐忧,实非承平之时。我等读书人,当以天下为己任。近日闻听北狄使者即将入京,朝中对于是和是战,争论不休。不知诸位对此有何高见?”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安静下来。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话题。
立刻有人附和:“北狄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唯有重兵震慑,方可保边境安宁!”
也有人持不同意见:“兵者,凶器也。国库不丰,民生凋敝,贸然开战,恐非良策。若能以金银绢帛换取和平,休养生息,方为上策。”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渐起。
太子李弘基含笑听着,不置可否,目光却偶尔瞥向苏清晏,显然想听听她的看法。
苏清晏微微蹙眉。她知道这是太子在试探她的立场,以及她背后苏家的态度。主战?主和?无论选择哪一边,都可能卷入更深的漩涡。她沉吟片刻,正准备选择一个相对稳妥、中立的说法。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挑衅,直指一直沉默的背景板——林缚。
“听闻林公子亦是读书人,虽为苏家东床,想必对家国大事亦有见解。如此热议,林公子却一言不发,莫非是觉得我等所言,皆不入尊耳?还是说……”说话的是之前那个太子近臣,他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林公子另有高论,不屑与我等为伍?”
又是这一套。林缚心中波澜不惊。这些人似乎总喜欢用他来作为攻击苏清晏的突破口。
全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苏清晏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握紧,看向林缚,眼神中带着一丝警告,示意他不要说话。
林缚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惶恐不安的样子,连忙摆手,声音结结巴巴:“在……在下岂敢……诸位高论,字字珠玑,在下……在下愚钝,听尚且不及,岂敢妄言……”
他表现得比在魏府时更加不堪,几乎要缩到座位底下去了。
那近臣见状,得意一笑,正要再逼问几句。
忽然,林缚像是为了掩饰尴尬,手忙脚乱地想去端面前的茶杯,却“一不小心”将杯盖碰落在地。
“啪嗒”一声脆响,白玉杯盖摔成几瓣。
这突兀的声响打断了众人的争论和那近臣的逼问。
林缚慌忙俯身去捡,嘴里不住地道歉:“失礼,失礼……在下该死……” 动作笨拙,显得更加狼狈。
席间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和议论。
“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苏小姐真是……唉……”
太子李弘基看着这一幕,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宽容:“无妨,不过一茶杯耳。林公子不必惊慌。”
他显然也对这赘婿彻底失去了兴趣,不再看他,转而将话题引向了别处。
苏清晏看着俯身捡拾碎片、姿态狼狈的林缚,心中五味杂陈。有松了一口气,庆幸他没有胡言乱语惹出更大的麻烦;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和失望。虽然理智告诉她,这是最好的结果,可亲眼见到自己的“丈夫”如此不堪,在太子和众多才俊面前丑态百出,那种屈辱感,比在魏府时更甚。
她移开目光,不再看他,心底那层冰壳似乎又加厚了几分。
然而,无人注意到,在林缚俯身拾取碎片的那一瞬间,他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锐芒。他并非真的失手,那杯盖落地的时机、位置,都经过了他瞬间的计算。恰到好处地打断了针对他的逼问,也彻底坐实了他“废物”的形象,让太子等人彻底对他失去了试探的兴趣。
他用最不堪的方式,化解了又一次潜在的危机,也为自己争取到了继续蛰伏的空间。
只是,看着苏清晏那彻底冰封的侧脸,林缚知道,他们之间那本就脆弱的信任,经此一事,恐怕已降至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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