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纪鹞

　　纪鹞的眼中，映着许谨欢正在流血的脖颈。
　　她抬头，望向许谨欢的眸中，似在寻找什么。

　　可他的凤眼中，竟毫无惧怕之意，却似神佛般，满是悲悯，正俯视着纪鹞。
　　纪鹞一时怔愣，这是……不同于她往日所熟悉的那些反应。

　　一阵寒风吹过，与那日披风上相似的檀香味，萦绕在纪鹞的鼻尖。
　　它割开了原本浓烈的血腥味，吹散了纪鹞的怒气，一股无法言明的感觉涌上心头。

　　待纪鹞回到山寨，他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那种害怕、厌恶掺合在一起的神情，纪鹞再也熟悉不过。
　　诡异的沉默，让坐在角落里的二当家又瑟缩地往里挪了挪。

　　刘全率先发问："纪姑娘，你为何要砍伤二当家的手腕？没有他，我们又怎能快速攻占山头？"
　　"刘头领，你就不怕哪日他也为活命，出卖你吗？"

　　刘全一时语塞，"可你这么做，其余土匪如何诚服于我们？"
　　纪鹞随意地掸着身上的灰尘，"不是还有大当家吗？让他归顺于我们便可。"

　　刘全一愣，眼光一闪，"纪姑娘，莫不是别有意图？"
　　纪鹞笑笑道，"刘头领，我既人微言轻，你又何须问我？"

　　刘全被架在当场，妥协般地叹气道："纪姑娘，既然你我意见相悖，不如让他们比试一番，胜者跟我们走。"
　　纪鹞等的就是这句话，旋即站起，"好，就按刘头领说的办。"

　　纪鹞离去时，刘全满含深意的声音响起。
　　"纪姑娘，许谨欢……如何了？"
　　纪鹞脚步一顿，并未转身，"自然…还被绑着。"

　　刘全还想再问，被身后的二当家打断，"刘头领啊，当初可没说比试之事，我……我若是能打过他，早就是大当家了。"
　　刘全沉着脸，拉开距离，"二当家，你们干得就是刀尖舔血的勾当，全凭真本事。本人招安，亦是如此！"

　　听到此番话的纪鹞，面带冷笑，她同唐离使了个眼色，唐离点头退下。

　　纪鹞独自来到地窖，阴暗发霉的气味紧紧包裹着她。

　　木桩上，捆绑着一个男人。
　　纪鹞看着对方身上的伤痕，似所有的刑具，都曾在他的身上尝试过一番。
　　"你便是大当家？"

　　对方缓缓抬起头，如狮子般锐利的眼睛，透过缕缕头发，直射而来。

　　"你的眼神杀气腾腾，死在你刀下的亡魂，应是不少。"
　　"哼！"他头一撇，露出凹凸不平的左脸，像火烧过后留下的疤痕，"这破世道，不是爷爷杀他，就是他杀爷爷。"

　　"那现在呢？风水轮流转，这次，你成了案板上的肉，"
　　大当家头一扬，"爷爷不怕死！"
　　纪鹞随意地坐在石头上，"那你……想杀二当家吗？"

　　语音刚落，大当家似暴躁发狂的野兽，双目发红，"爷爷恨不得能亲手撕碎了他，抽他的筋，扒他的皮，为我惨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铁链声哗哗作响，仿佛下一秒他就挣脱出来，将纪鹞扑倒。
　　纪鹞双手拍掌道："好！今日，你便与二当家比试一番，生死不论。"

　　他不可置信道："你想从爷爷身上，得到什么？"
　　纪鹞并未立刻回答，双手拿起沉重的大刀，走到大当家的面前，笑道："本人，最喜困兽相斗！"

　　刀从高处挥下，利刃劈向铁链，势如破竹。
　　大当家活动着自己的手腕，从纪鹞手中，接过自己的大刀，阔步向地窖外走起。

　　山寨外，早已由部曲围成一个圈。

　　二当家缠着麻布的右手，晃晃荡荡地垂在身侧，左手不太熟练地握着短刀。
　　见怒气腾腾的大当家出现在眼前，他的双腿不由地发软，不断地吞咽着吐沫。

　　"大……大哥，那日小弟……被情势所迫，我们可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大当家怒道："狗东西，你忘了在地窖折磨爷爷时的嘴脸了？"
　　二当家急忙跪在地上，"那都是不得已为之啊。"

　　大当家雄壮魁梧，狠踏地面，扬起沙尘，他一把拎起对方的领子，将其高高举起，"敢背叛爷爷，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在大当家欲将其狠摔在地时，二当家眼中杀意乍现，左手狠狠地刺进大当家的胸膛。

　　大当家高举的手猛地松落，宽阔的身躯不住地向后趔趄，口吐鲜血。
　　二当家从地上爬起，奸诈的面目暴漏无疑，"大哥，你就是一介莽夫，真是可惜啊，你又栽在弟弟手里啦！"

　　局势瞬变，让众人措手不及，他们还在震惊中，未曾注意到唐离悄悄回到纪鹞身侧。

　　二当家举起短刃，向摇摇晃晃的大当家冲来时，刘头领笑得分外得意，与纪鹞对视。
　　大当家将大刀立地，强撑住身体，"今日，爷爷就是死，也要为弟兄们报仇！"
　　大当家以怒气撑着，大刀一横，格挡住他的攻击。

　　尔后，大刀狠狠扬起，斜劈向二当家的头颅。
　　当众人被眼前血腥场景镇住时，一大股浓烟顺着寒风袭来。
　　不知谁先喊出一声，"着火了！"

　　场面顿时混乱无比，他们舀着水，扑向火源。可天干物燥，地上满满的枯枝落叶，那些水，不过是车水杯薪。
　　火借风势，愈来愈大。

　　刘全捂着鼻子，"纪姑娘，当下该怎么办？"
　　"这火怕是灭不掉的，吩咐手下，快速撤退。"
　　"可……地窖那些人该怎么办？"
　　纪鹞看着躺在地上，仍在喘气的大当家，说道："归顺的土匪留下，其余杀掉。"

　　"那官军……怎么办？"
　　纪鹞看着给她挖坑的老狐狸，道："全凭刘头领处置。"
　　纪鹞翻身上马。

　　刘全急忙挡在前面，"那许谨欢呢？"
　　纪鹞遥遥望着已被烈火吞噬的树林，那正是许瑾欢被绑之处。
　　"应是被火烧死了吧。"

　　强大的火蛇正火速蔓延，刘全望着纪鹞离去的身影，赶紧吩咐手下，去处理土匪。

　　他一边擦着被烟熏出的眼泪，一边又叫来另一个手下，"去，去地窖把官军放出来，尤其是向允，可不能让他死在我们手里。"
　　吩咐完后，刘全仰头望着，漫无边际的浓烟，满脸茫然，这场火来得太过巧妙了些。

　　京都城内，纪鹞回到偏院，连忙给自己换药。好在伤口不再流血，否则她异种人的身份，就会暴露出去。

　　纪鹞行事向来乖张，正值时局多乱，博丞尹府内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定会引起他人关注。更何况，若被老李提到的神手阁发现自己，岂不是更加危险？

　　纪鹞换好药后，打开门，看着院内的唐离，"你去成衣铺，帮我买几件男装过来。"
　　唐离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纪鹞没有说明真实原因，"男装更方便行事些。"

　　"明白，纪姑娘。"
　　"以后就叫公子吧。"，纪鹞的视线瞟到唐离破烂的衣服，"再拿些银两，给你自己买些寒衣。"
　　唐离呆愣了几秒，如黑墨般的眸子，第一次点燃了光亮，他连忙点头，随后出门而去。

　　纪鹞则盘腿坐在塌上，案几上的新茶，升起缕缕轻烟。
　　她敏锐地听到了脚步声。
　　纪鹞抬头，望向门口。
　　原来是博丞尹，让下人捎来口信，通知纪鹞去前堂找他。
　　纪鹞不慌不忙地品完茶，才随下人来到前堂。
　　堂内一片压抑，博丞尹正在训斥手下。
　　纪鹞走过去时，才发现跪在地上的人，竟是刘全。

　　"府尹大人，何事如此动怒。"
　　博丞尹尖尖的大耳朵，正充着血，红通通的。
　　他调整翻涌的气息，问道："纪姑娘，此次我部曲损失了近半，你任务完成得如何？"

　　"府尹大人指的是许瑾欢吗？"
　　博丞尹狠辣的双眼死死盯着纪鹞，"他死了吗？"
　　纪鹞丝毫不怕，反而在堂中来回踱步，"昨日，我与刘头领奋战到深夜，才将许谨欢抓住。"

　　博丞尹闭上双眼，手又开始转动着菩提佛珠。
　　"那许瑾欢，太过狡猾，故意激怒我，使我不慎砍伤了二当家。"，纪鹞走到刘全身侧，"本是小事，可刘头领却动了怒，偏要二当家与大当家比试一番。"

　　博丞尹突然睁开眼睛，瞪着刘全，"可有此事？"
　　刘全跪在地上，想要辩解什么，又发现她说的是事实，无奈地点了点头。
　　博丞尹再次闭上双眼，装作闭目养神的模样。

　　"哪知山火已起，大家连忙去灭火……"
　　博丞尹打断了纪鹞，怒道："你只需告诉我，许谨欢是死还是活的？"
　　纪鹞一脸为难的模样，"亦活亦死。"

　　"啪！"博丞尹左掌重重地拍在桌上，右手却仍在捻动着菩提珠，像只既信佛又嗜血的大蝙蝠。
　　刘全膝行到博丞尹脚下，"那火定是她放的，许谨欢也是她救走的，属下冤枉啊。"

　　"刘头领，你竟为逃避责罚，污蔑我？"
　　刘全抬头，与纪鹞对视，"你在望楼时，明明可以当场射杀许谨欢，却偏偏阻止弓箭手行动。"
　　博丞尹转珠的速度更快了，堂上清晰地响起两颗珠子，激烈的碰撞声。

　　"刘头领，我曾与你解释过。"，纪鹞瞥向博丞尹，"若尚允死了，我们都得死！"
　　刘全进一步道："那后来，你为何非要活抓许瑾欢？"
　　纪鹞停顿了几秒，博丞尹的转珠声变得有些刺耳。

　　"自然……是怕刘头领抢功啊，那许谨欢若被你杀了，我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刘全唇色苍白，食指颤抖地指着纪鹞，"你……你胡说！"

　　博丞尹手里的珠子转动声更加密集，直到"啪！"一声，珠串断裂，弹跳在地上。

　　便见博丞尹霍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刘全，"都是废物。"

　　博丞尹随即将目光射向纪鹞，眸中杀意，毫不掩饰，"纪姑娘，此次我暂且信你，但许谨欢必须死，若你再失手，别怪本官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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