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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血
第四章
青年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成竖状。
在他反应过来的瞬间,迅速扑过去,接住少女软倒的身体。
他本能地用手捂住她颈间的伤口,温热的鲜血立刻从指缝间不断渗出,他才想起运转灵力为她疗伤。
云栖这一刀又快又狠,甚至连自己的喉管都割破了。
鲜血不断从她的伤口中涌出,血液缓缓从身体中流走,她抓着青年的袖袍,喉咙中只能发出咔咔的气声。
疯子!真是疯子!
哪有人一言不合就自刎的!
望舒少见得气急败坏。
他掌心不断运转灵力,压住她的伤口。
那磅礴的灵力涌入,却如石沉大海,被她阻挡。
她在拒绝生机!
望舒别无他法,只能先用了个术法,将云栖迷晕,随后又从怀中掏出丹药,喂到她的嘴里。
这丹药还是百年前他游历人间时随手购置,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药效还余几分。
服下丹药后,他又输送灵力修复伤口。血总算暂时止住,但伤口并未完全愈合,仍狰狞地横陈在她苍白的颈间。
云栖躺在地上,脸色惨败,原先丰润的红唇也没了血色。
望舒垂眸凝视着昏迷的云栖,方才疗伤时,他的灵力探入她体内,分明感知到一股与自己同源的力量在缓缓流淌。
这般纯粹的同源气息,作不得假。
或许她所谓的巫女身份,并非虚言。
望舒决定先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小院。
——
望舒住的小院是他自己一点点建的,主屋是座二层竹楼,他平日就睡在阁楼上。
有些阴湿,却正符合他的习性。
楼下是他的书房并客室并茶室,中间只用屏风隔开。
东侧柴房连着厨房,厨房边角开了扇小门,通向一间浴室,这浴室又巧妙地与茶室相通,是他平日洗漱之处。
此刻,望舒抱着云栖快步穿过庭院,将云栖搁在了外间的榻上,动作间带着几分难得的急促——他实在忍到极限了。
托云栖的福,他现在衣服上、鞋上、脸上、甚至头发上都是她的血。
望舒素来喜洁,此刻被血污沾染,他浑身不自在。
他脱了外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褂和寝裤,亲力亲为的生火烧水。
如他先前对云栖多言,他的确是在这山上清修的。
虽有术法,但日常琐事向来亲力亲为。
这小院处处井井有条,主楼内的竹制家具光洁如新,连窗棂缝隙都不见半点尘埃——皆是望舒每日打扫的结果。
不多时,水已烧沸。望舒先舀了几瓢热水在盆里,将布巾浸湿,从额角到下颌,极细致地拭去每一处血渍。
待换过一盆新水,又将头发泡在盆里,细细地清洗。
灶台上的水咕嘟咕嘟地冒泡,热气蒸腾。
他刚刚脱下来的带血的衣裳就搭在屏风上,被这浴室中的热气一蒸,那股鲜血的香甜味道就弥漫出来。
不只是衣裳上的,还有他头发里的,刚刚擦过脸的巾帕里的,都散发着无比甘甜的气味。
望舒看着手里的头发,刚才凝固在发尾的血这会已经化了,正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
他嗅到那血的气味,情不自禁地微微倾首,舌尖轻抬,去接那滴下的血珠。
血珠在舌面溅开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异香绽开,径直窜入灵台,激得他浑身为之一荡。
他控制不住地露出蛇类的竖瞳,颊侧也隐隐浮现出青黑色的鳞片。
甜香如蛛网般缠绕着神智,他像是被迷了神志,用手使劲攥住自己的湿发,好将那化了的血液敛进手心里。
力道太大,甚至扯断了数根发丝。
他顾不上太多,只俯首,连同沾血的发丝一同吮进嘴里。
那血滑过食道,香甜异常,零星的液体被饮尽后反倒勾起更深的渴求。
他双眼已彻底化作黑色的竖瞳,视野模糊不清。
他全凭本能驱使,顺着香气的来源,寻到搭在屏风上的衣物。
他深处分叉的蛇信子,略显急躁地舔舐粗糙的衣物。
可惜蛇类的舌头天生光滑,不似猫科生有倒刺,他胡乱地舔了半天,始终不得章法,只捕捉到零星一点香甜。
倏忽,他的蛇信子感知到空气中更加浓郁的香味,他顺着来源探去,舌尖触到少女莹润光滑的肌肤。
望舒猛然惊醒,睁开眼,瞳孔已恢复原状。
他面前立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女,少女的白衣上溅上点点红梅,脖颈间一道鲜红的伤口,圣洁的面容在月光中显出几分妖异。
云栖在竹榻上悠悠转醒,不见妖神踪影,便循着隐约水声寻来。谁知转过屏风,正撞见那位口口声声自称散修的尊驾——此刻仅着单薄里衣,墨发湿漉漉地垂在颈侧,正捧着那件染血的青衫,专注地舔舐衣襟上暗褐色的血痕。
云栖:"......"
还说自己不是山神!
看这情状,怕是久未享用活祭,馋得连衣衫上的残血都不肯放过了!
云栖见妖神脸上神色尴尬,情知对方不料自己撞见他这饥渴的一幕,识趣地没多说话。
她垂着眼捷,摆出一副恭敬地姿态来,“多谢尊神救命。”
望舒揉了揉眉心:“说了我不是山神。”
云栖从善如流改口,“是,多谢尊驾救命之恩。”
云栖方才转醒时,已将这小院的格局打量清楚,情知这竹楼一层客室里还有张小床,见其整洁如新的铺陈,约莫妖神平日不在客室居住。
她心下有了主意。
方才她冲动自刎献祭,眼前这位自称“散修”却出手相救,云栖心中也不免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莫非对方真的不是山神?
可她醒来撞见的刚才那副情形,又让她坚定了先前的猜想。
她自幼便知晓青城山的传说:青城山这地界近百年前有位山神,虽然是位喜活祭的神,却也的确护佑一方平安。可那位山神许是杀生过甚遭了天谴,又或是命数该绝,于五十年前销声匿迹了。
而云栖自降生起就身负某位神的神力,又恰巧出生在山神庙中,自然将自己视为那位山神的巫女。
前不久,云栖又感知到青城山上有位亲切的气息苏醒,她便猜想,应是当年那位销声匿迹的山神。
云栖上山后见到了她感知到的那道气息,就是眼前的青年,又自然地认为青年便是他要寻找的山神。
哪怕此刻,云栖也固执地认为,青年就是她要找的“神”。
山神的说法,其实是村民们得了庇佑,又不知其姓名,所以给他起了个俗称,也无人纠正。实则对方并未受封青城山的什么神职,本体也不过是个妖怪。
只是见到方才情形,云栖又多了些思量,这位神明明可以顺从本心享用她这份活祭,或是直接吸她的血,她都不会有任何反抗,偏偏对方将她救回。
明明受她的血吸引,又十分抵触。
云栖得出结论:这位神君应该是在戒断期!
神君应是知晓村民们对他要求活祭一事怨声载道,活祭也确实有伤天和,便决心戒除旧习,闭关修身养性,以戒此癖。
不愿下山,定是怕见到凡人把持不住,前功尽弃。
想通此节,云栖顿时豁然开朗,她不再纠结献祭的事情,转而打算从别处下手:若能留在山上,朝夕相伴,助神君渡过此关,潜移默化规劝神君救苦救难,岂不妙哉!
她微微偏了偏头,刻意扯动颈间伤口,希望能引起神君怜惜,留她在山上。
她感觉到伤口有血渗出,这才开口,言辞哀切,“尊驾明鉴……小女子本是山下清水村的巫女,出生身带异象,被生母视为不祥,只留我一个人在山神庙,靠着村民们接济长大。”
她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如今世道不太平,我既是上了山的祭品,若这般无功而返,村里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此乃谎言。
云栖上山这事村里人倒是都知道,不过大家都只是以为云栖是受了昆仑来的修士所托,上山请神去了。
云栖怕村民们担心,从没跟他们提过祭品的事。
她上青城山,是要献祭给山神的,这事只有和她一起上山的灵儿知道。
如今这样说,不过是看青年似乎有怜悯之心,想博些同情罢了。
血珠顺着她白皙的颈项滑落,在素白衣襟上晕开。云栖望着青年,眼中似有水光流转:“尊驾既出手相救,何不好事做到底?恳请您容我侍奉左右,哪怕只是为您洒扫庭院的粗活也好。”
云栖独自在庙中长大,这些年来,洒扫庭除、料理杂务这样的活计,不说信手拈来,却也不在话下。
云栖想到方才见到的情景,接着补充道:“若尊驾不弃……想要饮血止渴,小女子也随时愿意献上。”
望舒见她提起方才饮血之事,有些尴尬,等她话音方落,便道:“如你所见,我这家中简陋,也再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云栖温声开口:“方才榻上醒来,正巧瞧见屏风后的客室有张小床,云栖身量小,想来......正好能容身。”
望舒没料到她失血过多又中了术法,醒来竟还有余力观察得这般仔细。他蹙眉道:“你不若继续住在山神庙。”
云栖眼睫轻颤,细声细气地开口:“庙里破旧,久不修缮,如今深秋霜重,只怕不出三日,云栖便冻毙庙中了。”
望舒一时无言。
且不说她先前在山神庙不吃不喝三日依旧行动自如,方才还有力气在他面前自刎。
再者,她天生灵体,又怎会怕冷。
眼前少女虽做出一副柔顺姿态,可眼底深处却带着执拗。
她先前决然拔刀,朝自己颈间划去的狠厉还在眼前挥之不去。
连带着脸上似乎都还有那一片滚烫的触感。
望舒闭了闭眼,鼻尖似乎还能闻到少女馨香的气味,他又想起方才喉间的甘甜,耳朵悄然红了一点,最后还是答应了少女的请求,“东厢有间柴房尚可栖身,待我稍作收拾,你便暂住那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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