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凰贵胄

　　来人身着淡紫色圆领云袍，腰间玉佩叮咚，手上还提着把价格不菲的宝剑，后面跟着毕恭毕敬的狱卒。
　　他倒是神色轻松，仿佛是来这儿踏青。
　　曹二盯着那把剑吞口水。剑柄上明晃晃嵌着颗鸽子蛋大的翡翠，够买下整个戏班子。
　　“二叔。”谢宽站起身，眼睛倏地亮了，方才的老成气度荡然无存。
　　谢无晦脸当下就垮了下来：“我就不爱听你叫我叔，等你行完冠礼，咱俩就各论各的。”
　　“祖父祖母可还好？”谢宽连忙问。
　　“你怎么不先问我今天在街上的事情。”谢无晦示意狱卒将门打开，然后自己大喇喇地走进去坐在谢宽刚刚坐的位置，宝剑随意地扔到一边。
　　“二老年迈，我担心狱中环境艰苦，徒增病痛。”谢宽回答，一旁的金泰见他的神态跟刚才沉稳老练的气质完全不同。
　　看来谢宽非常喜欢他二叔，才会在他面前展现出孩子的一面。
　　不过也是，这个谢无晦眉如剑裁，眸若点漆，身量修长如青竹，虽然神态懒倦，但言谈间自带一股洒脱之气，很难不让人见之心生欢喜。
　　“放心吧，我回来首先就去了诏狱。他们住的是天字第一号狱，环境比你这儿好得多，过来的路上恰好遇到刘臻，就顺手给了一剑。”
　　阿玄和曹二被谢无晦轻描淡写的两句话震得面面相觑，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当街刺杀官员的重罪在他嘴里好像稀疏平常的事。
　　早知道刘奇请他来杀。
　　“你祖父的鹦鹉飞得也太慢了，我收到信往回赶，跑死一匹马才赶到。”
　　“不过没什么大事，只是现在还不能救你出去，先暂且忍耐几日。”
　　谢无晦说着，从怀里掏出几个油纸袋。
　　“刚买的东街葱油饼，你趁热吃。”
　　谢宽点头接过，自己拿了一个吃，剩余的几个分给了金泰三人。
　　牢里虽然不缺吃食，但也少见油荤，谢无晦带来的饼算是给狱里的孩子们松了松嘴瘾。
　　“刘臻挨了你一剑怎么还没死？”谢宽小口啃着葱油饼，碎屑半点没掉。
　　谢无晦耸肩：“扎偏了，谁让他跑起来像只扑棱蛾子。”
　　金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想不明白为何这叔侄俩谈起刺杀朝廷命官，就像在讨论今早的豆腐脑咸不咸。
　　“二叔，你说我要是在任上被人捅死了，算因公殉职吗？”谢宽突然问。
　　谢无晦正啃葱油饼，闻言差点噎死：“你没事琢磨这个干嘛？”
　　“提前准备。”谢宽很认真，“按《大周律》，殉职官员的抚恤金是俸禄的二十倍。”
　　“然后呢？”
　　“给祖母买金丝楠木棺材。”谢宽掰着手指，“再给祖父的鹦鹉笼子镶颗翡翠眼，比你这颗大的。”
　　谢无晦沉默良久，拍了拍侄儿的肩：“放心，真要死，二叔一定让你死在云阳地界。”
　　“为何？”
　　“这样我能做主，抚恤金再翻倍。”
　　“……”
　　好不容易等谢宽吃完，他才正经开口问谢无晦：“二叔，此次谢府之事，既然知道是刘臻所为，有没有证据咬死他？”
　　“还没有。”谢无晦耸肩，他本来打算直接去找皇帝看看什么情况，但谢临千叮万嘱让他务必要先来找谢宽。
　　“刘臻的举动可能是因刘奇之死而起，或许二叔可以从此处入手？”
　　言毕，谢宽将刘奇和金泰等人的事情简略地告诉谢无晦，得到信息的谢无晦摆摆手：“知道了，这件事我来办。”
　　半晌又没好气地说：“原来你祖父非要我来找你是因为这个，他不能直接说吗？”
　　谢宽笑了笑：“托二叔的福才能吃到如此好吃的葱油饼，宽儿很高兴。”
　　谢无晦被谢宽的话哄得熨贴，也不再抱怨，站起身便要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叮嘱谢宽照顾好自己，等他将事情处理好就接谢宽出去。
　　狱卒听见声响，忙不迭地过来打开牢门将谢无晦接出去，又点头哈腰地一路相送。
　　“你二叔什么来头？”阿玄捅捅谢宽，眼睛却黏在谢无晦的背影上。
　　那紫袍公子正踹狱卒屁股：“愣着干嘛？赶紧给我侄儿换床新褥子！”
　　谢宽抿嘴笑了：“他是云阳公主的驸马。”
　　云阳公主，封号前边还得带个辅国二字，是当朝皇帝嫡长女，手握二十万朔方军，常年镇守云阳州。
　　早些年还立下许多战功，声名远扬。哪怕是牙牙学语的孩童，也知道在河西道有个骁勇善战的公主殿下。
　　只不过关于驸马爷的事，少有人知晓。只知道驸马爷曾经也是个厉害人物，与公主成婚后便跟着去了边关。
　　说起来谢宽原先也不清楚他二叔的事情，都是他二叔每次陪公主回京述职，非要拉着他说上一天一夜的故事，他被迫知道个大概。
　　谢宽父亲死后不久，二叔便跟家里闹了矛盾，一气之下就带着还在吃奶的谢宽离家出走。
　　谁知道刚出城门就丢了钱袋，往西山小路没走两步就水灵灵地遇上了一伙山匪。山匪看他长得清秀，误以为是乔装打扮的少妇，不管他怎么解释，非要拉他上山当压寨夫人。
　　如果不是恰好遇见带兵剿匪的云阳公主，恐怕谢宽现在就是山匪寨子里的少主了。
　　公主说自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不能白白做好事。既然救了谢无晦，那谢无晦就得以身相许，入赘公主府。
　　谢无晦孤傲，也不是立刻就能答应入赘的人，但公主殿下拿剑指着谢无晦，言辞恳切：“本宫缺个驸马，你缺条命，很公平。”
　　于是谢无晦就心甘情愿地收拾行李，抱着谢宽、带着皇家婚事回了家。
　　总之也算是机缘巧合，谢家跟皇室亲上加亲，双方都不太高兴。但云阳公主先是跟周帝请旨要谢无晦当自己的驸马爷，还顺带提了成婚后要带着谢无晦远赴边关镇守。
　　周帝拗不过，只好把谢临上百封的拒婚奏折全部退回，完完全全地遂了云阳公主的愿，还把云阳公主的封号改成辅国云阳公主，作为嫁妆添头。
　　这番安排下来，欢天喜地入赘公主府的谢无晦便再也不能袭爵，嗣金瓯县公的名头落了又落，等谢宽行完冠礼，这个爵位才能顺利由他承袭。
　　前提是这次谢府能够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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