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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寝
初见夏意,池塘中的碧荷冒出朵朵青粉色花苞。有风掠过,引得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也卷着荷香漫进钟翠宫。
宫内,李怀月惬意的斜倚在榻上,捻起柳儿刚领回来的绿豆糕。轻咬一口,细腻的粉质在舌尖化开,清甜中带着微凉的绿豆香,恰好压下躁人的暑气。
她本就喜甜,吃了两块觉着没够,又捻起一块。才咬上一口,就见柳儿脚步仓促的跑进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主子,敬事房的陈公公来了。”
敬事房?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敬事房吧!
来不及作他想,将余下的半块放回漆盘,抬手拭了拭唇角的糕屑,才跟着柳儿去了前殿。
一只脚刚踏进殿,静候着的陈公公忙躬身行礼:“奴才给昭仪娘娘请安。”
“陈公公免礼。”李怀月摆着手,语气平淡,没半点讨好的意思。
这可急坏了一旁的柳儿。
要知道陈公公可是敬事房的管事,平日里往陛下跟前送牌子时,也是能说得上话的。别宫的娘娘见着他,都是陪着笑脸去讨好巴结的。
对于李怀月的态度,陈公公倒是没介意,直起身从袖中取出个明黄色的小册,双手捧着递上:“陛下今个翻了您的绿头牌,特命奴才来给娘娘递话。”
说罢,陈公公又细细交代侍寝前的准备事宜,从梳洗熏香到衣饰规制,一字一句条理分明。
“侍寝”二字如平地惊雷,李怀月心口猛地一沉,指尖无意识的攥紧了衣袖。
她穿越过来半月有余,虽说早已接受了成为崇祯后宫一员的事实,也明了封建社会三妻四妾本是常事。可她到底是个现代灵魂,终究没法容忍与旁人共享一个老公。更遑论是这种毫无感情基础,只关乎皇权与繁衍的床笫之欢。
之前她还庆幸原主家世不显,性情寡淡,在这佳丽三千的后宫中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透明,正好能避世安稳度日,不必履行妃嫔义务。
可如今,这突如其来的绿头牌,竟生生打破了她所有的侥幸。
陈公公交代的话,李怀月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檐角铜铃声依旧作响,却驱散不了李怀月心头的慌乱。
她看着陈公公躬身退去的背影,只觉得那明黄色的册页,像一道催命符,死死扼住了她的呼吸。
柳儿见她脸色发白,忙上前扶住:“主子,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无事!”李怀月勉强扯了扯嘴角,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柳儿,你说……若是我抗旨不去,会怎样?”
不待柳儿答话,何良侍已被吓得脸色骤变,慌忙跪倒在地,声音压得极低:“娘娘慎言!”
柳儿也反应过来,跟着一道跪下:“主子,抗旨是要杀头的,不止钟翠宫,就连李家……。”
后面的话,柳儿不敢继续往下说。
杀头,李家……
李怀月身子一僵,许久以后,才缓缓松开攥紧的手。
是啊,抗旨的后果她又怎会不知?
在这皇权至上的紫禁城,她不过是笼中鸟,是池中鱼,生死荣辱全在那人一念之间。
若她孤家寡人一个,大不了被砍了头,说不定还能穿回现代。可如今,她不只是李怀月,还是兵部右侍郎李邦华之女。她与李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已是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总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事祸害了李家满门。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李怀月咬着牙暗暗道:“妈的,拼了!不就是睡一下嘛!就当被针扎了。”
天色渐暗,各宫灯火次第亮起。
钟翠宫的浴房内,白雾袅袅,热气升腾。
艳红的花瓣随着水波浮动,漫过李怀月的肩头,将她心底的惊惧一并裹住。
柳儿取了丝帕蘸水,轻轻拭着李怀月的后背,脸上喜意渐浓。
老天有眼,陛下可算召他们主子侍寝了。
待过了今夜,她倒要看看许昭仪还敢不敢耀武扬威。
“嘿嘿。”柳儿想到许昭仪那张吃瘪的脸,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什么事让我们柳儿笑得这么开心?”
“没……奴婢没笑。”
知晓主子性子,柳儿不敢暴露自己的小心思,慌忙低头想要掩饰,却瞥见李怀月的肌肤被热水浸得泛红,才恍然主子泡得太久,赶忙让其起身。
将身子擦干,柳儿又拿起香膏,在掌心化开后细细涂抹在李怀月的四肢。
这香膏是陈公公命人送来的,据说能引人情思。可李怀月只觉得香气太过浓烈,呛得她鼻尖发酸。
“娘娘,陈公公领着人过来了。”屏风外传来何良侍的声音。
“知道了。”宽大的罩袍落下,裹住李怀月赤果的身体。
夜风微凉,廊下宫灯摇曳,将抬着李怀月的太监的影子拉得忽短忽长。
李怀月深吸一口气,心中默默念着不要紧张,不要害怕。天大地大,狗命最大。
不过是被针扎一下,痛一下,忍忍就过去了。
时间在无声的念叨中流逝,不知觉间人就到了皇帝的寝宫。
宽大的龙榻上,似乎有人躺在那里,李怀月却不敢去看。依照规矩,龙颜不可直视。
按照陈公公吩咐的,李怀月从床尾的位置爬上龙床,低着头缓缓向床头爬去,然后钻进被窝里。
淡淡的龙涎香钻进鼻腔,甚是宜人,让身体不自觉的放松。
然放松不过三秒,枕边传来的呼吸声让李怀月的身体瞬间紧绷。
要来了吗?
来吧!李怀月闭上眼,咬紧牙,如赴死一般等待着那具身躯。可等了半天,也不见身边人的动静。
难道,要我主动?
李怀月心一横,正准备翻身在上,结果刚侧过头,就瞧见了那张脸。
只一眼,李怀月就看得呆了。
后世不少书中都有朱由检的画像。虽说不上丑陋,却也无任何出彩之处。倒是老祖宗朱元璋的画像,丑的让人不忍直视。
而眼前的男人轮廓分明,鼻梁挺拔,眉眼清俊,实打实的帅哥。这样的相貌若是放在后世,不出道都让人觉得可惜。
惊叹朱由检美色之余,李怀月又暗暗念叨起来,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就比如老祖宗朱元璋。后世画像中,朱元璋一张鞋拔子脸,下巴长得快要戳到地上。如果老朱真丑到那般惨绝人寰,在他身份还不显的时候,又怎会深得马皇后青睐呢。古代对入朝为官者,皆有相貌要求,更何况是一国之主。
再看眼前的朱由检。如今的他才二十四岁,正是男人褪去青涩锋芒尽露的盛年模样。
一想到这样的帅比会成为亡国之君,李怀月心中的紧张变成了惆怅。
其实,她挺心疼朱由检的。
伟人曾说朱由检是个好皇帝,但治不了天下。初见这句话时,她以为朱由检人品不错,但能力不行。
在多读了些历史后,打心眼里心疼崇祯,甚至替他抱过不平。
身为皇帝,他躬行节俭,勤于政务,清除阉党。他努力的想要再创大明的辉煌,奈何正处于小冰河时期。十四次的特大干旱直接让经济崩溃。
财政告急,战事又起。
此等地狱模式,换做谁,都难以平定天下。
想到此,李怀月暗自叹了口气,眼泪不自觉就掉了下来。
朱由检是个命苦的,她也命苦。
她本来活的好好的,结果突然就穿越了,只能再活十年。也不知道爸妈联系不上她,会怎么样。
想到爸妈,心中的悲痛再也压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怕朕?”枕边人突然出声。
思家心切的李怀月早就忘了身边人是能定她生死的皇帝,边哭边摇头。
“那你为何哭。”
“我想家了,呜……呜呜……”
“大……”朱由检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李怀月,嘴边的那个“胆”字生生噎了回去。
罢了,不过是个小姑娘。
入宫三个月,想来这是她第一次离家这么久,思家也是应当。
也不知是哭了多久,李怀月哭得累了,泪也干了,这才吁气睁眼。
映入眼帘的雕花床顶,白色幔帐。
这是……
李怀月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本是来侍寝的,此刻正躺在龙榻上。想到先前的举动,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
“臣妾……臣妾该死!”李怀月哆嗦着爬起身,埋头跪在龙塌里角,只等那人一声令下。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心中担忧的责罚却并未降临。那人似乎是睡着了一般,一时间殿内静的可怕。
“扑通,扑通……”
李怀月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淡淡的龙涎香依旧在鼻尖萦绕,只是此刻不再宜人。那香味,更像是一道无形的锁链缠的李怀月喘不过气。
五月的天已有了一丝夏意,但昼夜温差大,夜里还有些寒凉。此时李怀月身上未着寸履,又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才跪上一会儿,只觉得双腿发麻。
“他到底想怎样!”李怀月在心中怒吼。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便是。何必将她这般晾着,让她担惊受怕。
难道不知道魔法伤害让人更加难以招架嘛。
“老天爷,救救我吧,我要回家!!!”李怀月在心中哀嚎。
她不要吃喝不愁,不要荣华富贵。她想回家,回到那个言论自由,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现代去。
想到此,李怀月暗骂起了自己。
今日之前,她还时时敬畏着皇权,甚至有些享受这种权利所带来的便利。可此刻,她却无比痛恨起这个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
什么真龙天子,什么皇权至上。凭什么因为一句话一个动作,他就能定别人生死。
“呵,朕看你并不觉得自己该死。”
啥呀?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李怀月猝不及防,猛地抬头直直看着那人。
许久,才回过心神,唯唯诺诺的求饶:“臣妾知罪,臣妾该死!”
她不知,她并不是个擅长掩饰情绪的人。
刚刚她在心里骂封建社会和朱由检的小表情,全部落在了朱由检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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