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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今夜无风，澄澈的月光如水中倒影，在远处城市繁华灯火的交相辉映下，更显得如梦似幻。
锵锵——
远郊，伊文斯家宅，昏暗的训练房中传来挥剑的声音。
锋利的剑刃折射出无温度的冷光，透过窗户洒入的月光，依稀可以看见训练之人的面庞。
屋内，是身着训练便服的穆曦。
汗水从穆曦的脸颊流下，但她却浑然不觉，双手立剑，运力劈落，一记干净利落的劈剑。
剑影之下，眼前的木桩在瞬间飞散空中，落下时，已是一堆齐整的均匀木块。
穆曦呼出一口气，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闪着暗光的眼睛。
紧绷凝重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屋外的抱怨声打破了。
“这么晚谁还在练剑，吵死了！”
训练房的大门被重重踹开，来者正是伊文斯当任家主亚伦，他穿着一身与自身气质格格不入的奢华礼服，脸色泛着虚浮的潮红，东倒西歪地闯了进来。
看清屋内之人是穆曦后，亚伦嫌恶地冷哼一声：
“喂，你！你又犯什么事了？我在沙龙上都听说了，你要和艾尔德温家族的二少爷进行骑士决斗，你是疯了吗？！现在这事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想看伊文斯的笑话。”
亚伦摇摇晃晃向穆曦走进，用手指着穆曦的脸：
“听着，趁现在事情还没闹大，你赶快给我去向艾尔德温家族道歉！”
见亚伦又是一身酒气，穆曦眼中闪过厌恶，没有理睬，沉气缓缓收剑。
穆曦的沉默反而让亚伦更加得意，他趾高气昂地教训道：“让你去圣橡木学院，是让你去物色联姻对象的，不是让你去惹是生非的。既然走了狗屎运有那么点魔力，那就好好利用起来，你以为现在还有谁能看上握剑的无趣女人？赶紧找个贵族嫁了，才算报答我们家养育的......”
“吵死了。”
收剑入鞘，穆曦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亚伦。
没料到穆曦竟敢这样回嘴，亚伦一阵错愕，巨大的羞辱感涌上心头。
“你这杂种……说什么？！”
他气得满脸通红，随手从旁边的武器架上抽出一把练习剑，径直便要向穆曦砍去。
见亚伦丑态百出的模样，穆曦冷笑一声，拿起已经入鞘的剑迎了上去。
锵——
一声清脆的交击后，穆曦手腕微转，稍稍用力一挑。亚伦感到虎口一震，手中的练习剑不受控制地脱手飞出，重重落在地上。
“一个连剑都握不稳的家主，真是伊文斯耻辱。”
冰冷的剑鞘直贴脖颈，亚伦双腿一软，狼狈地瘫坐在地。
穆曦的目光落在亚伦华贵的礼服上：“如果我没猜错，父亲留下的那把祖传的荣光之剑，已经被你典当了吧。”
“一个连家族荣誉都可以舍弃的末路之徒，不值得让我出鞘。”
说完，她将剑收回腰间，不愿再多看地上的男人一眼，转身离开了训练室。
亚伦狼狈地坐在地板上，羞辱与愤恨让他面目扭曲：
“你忘恩负义的混蛋，难道完全忘记了伊文斯的恩情吗？如果不是伊文斯收养你，你早就......唔，唔......!”
突然，尖锐的咒骂声戛然而止。亚伦痛苦地扼住自己的喉咙，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但无论怎么挣扎，他都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早就说过，”穆曦没有回头，淡淡道，“你真的吵死了。”
在她的指尖上，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魔法残影瞬间消散。
......
只要亚伦还在，伊文斯的一切便让人心中烦躁。离开训练室后，穆曦径直走出了屋宅。
宅邸外的湖边丛林，月色如水。
“真是一个聒噪的家伙啊。”
一个慵懒的声音凭空响起。不知何时，一只通体乌黑的猫咪，正优雅地在穆曦身旁踱步，身后的三条尾巴在暗夜中摇晃。
穆曦没有回头：“别被发现了，阿古鲁斯。”
“放心吧，这里没有其他人类的气息，”猫咪轻盈一跃，跳上了穆曦的肩头，“不过，你真的不打算解决那个讨人厌的家主吗？”
穆曦缓步走向湖边，低头看向水中的倒影：
“不需要我出手，过不了多久他便会自取灭亡。”
“唔，随你便......”
猫咪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向湖中，晃了晃尾巴：“真不习惯你这副模样。”
“是吗，”穆曦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伸手解开头发的束带，“我倒觉得，这才是我本来的模样。”
金色的长发随之散落，在月色的照耀下泛起粼粼的微光。
这是难得的平静，一人一猫静静地看向湖面。
“话说，”黑猫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有些微妙，“她好像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穆曦依旧看向月光洒落的湖面，过了很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黑猫侧过头看向穆曦，琥珀色的竖瞳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似乎想通了什么，它突然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什么啊，原来你不想让她记得。”
“闭嘴。”
“注意你的态度，人类，”猫咪不满地用尾巴拍打着穆曦的肩膀，“如果不是本阿古鲁斯大人出手，那个魔法阵早就失败了，你不应该对本大人毕恭毕敬才对吗？”
“这么说起来，当初答应给我的雪原冰魄也没有兑现......你也是，上一任契约者也是，你们这些人类都是不守信用的骗子......太亏了......本大人真是太亏了......”
穆曦任由它在耳边絮絮叨叨地哀怨，缓缓坐在草地上，抬头望向天空。
无边的黑夜，总会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一双眼睛。
那是穆曦人生中见过的最美的一双眼睛。属于一个叫做塞拉·兰斯洛特的女人。
所有记忆的起点，开始于克里斯的魔法课程。
那时她刚刚觉醒魔力，被迫以魔法师的身份进入圣橡木学院。这并非是她自身的意愿，对她而言，骑士的荣耀早已刻入她的生命。但耐不住伊文斯夫人哀求的眼神，她只好放弃骑士的身份进入圣橡木学院，试图为即将没落的家族寻找一丝生机。
不出所料，进入学院的第一天，她成为了无人欢迎的异类。
这些血统高贵的魔法师们如同一群羽毛华美的孔雀，无声地炫耀着与生俱来的美丽。他们成群结队，试图加固那道难以攻破的阶级壁垒，她不屑与这些人为伍。
所以，当那阵淡淡的鸢尾香味靠近时，穆曦的第一反应依旧是戒备。
“请问，你愿意加入我的队伍吗？”
说话者的语气优雅而又矜贵，这是整天下来第一个向她表达友善的人。
穆曦看向那只朝她伸出的手。
白皙、纤细、没有一丝瑕疵，这是一双被无微不至的关怀爱护着的手，与她因常年练剑而布满伤痕的双手相比，仿佛来自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不知道是哪位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大发善心，但穆曦并不打算成为满足她同情心的玩具。
“不必了。”
她头也没抬，冷声拒绝。
“是吗......”对方似乎没料到自己会拒绝，有些苦恼歪了歪头。
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不过，单枪匹马是无法闯入魔法的世界的哦，骑士小姐。”
穆曦有些错愕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比夜幕更加深沉的、丝绸般顺滑的黑色长发。
对上双眼的那一瞬间，穆曦愣住了。
她本以为所有养尊处优的魔法师贵族们，眼中都该是高高在上的傲慢。
但塞拉的眼睛却不是。
那是一片深邃得近乎漆黑的蓝，如同不可捉摸的深海，或是毫无边际的夜空。你必须凝视很久很久，才能在这片深邃中发现微弱闪烁着的星芒。
穆曦不由想起了幼时的冬日里，她躺在家宅外的高原森林草坪上，看到过那片璀璨浩瀚的银河。
它安静、温柔，却掩盖不住骨子自带的高贵。
“你好，我是塞拉·兰斯洛特。”身前的人微笑着，那份骄傲被很好地收敛在温和的表象之下。
无论再怎么平易近人，塞拉也一直都是骄傲的。
原来这就是兰斯洛特家族引以为豪的蓝宝石。
后来的日子里，穆曦也曾无数次回想。
即便她固执地认为一切都只是塞拉的惺惺作态，但穆曦也不得不承认，那是她整个人生中，见到过的最难以忘怀的一双眼睛。
所以，很久以后，当两人成为争锋相对的敌手，当那双漂亮的眼睛只剩下对她的警戒和防备时，她也曾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她从未想要看见那双眼睛这样哀伤着落泪。
很多事情，或许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喂！你到底要发呆到什么时候？外面冷死了！”黑猫的爪子不耐烦地在她肩上挠了挠，“明天还要决斗，你想被那个废物少爷砍死吗？”
月光澄澈依旧，看着这片熟悉的夜空，穆曦突然释怀地笑了笑。
是啊。
一切，都已经重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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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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