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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星系
气氛倏忽静默一瞬。
菲娜的表情有点惊奇：“你认真的？”
初悦不明所以：“对呀。”
她嘀嘀咕咕地点开光脑的某个网页，把光脑的隐私模式关掉，把手腕怼到菲娜面前，说：“我只是建议哈……毕竟你看，当初那么多跟前帝国皇族有关系的贵族现在都死的死、傻的傻，也就他还活着了。”
菲娜的面前倏然出现了一块闪烁着蓝光的电子屏，其上有一位看着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他站在浩瀚无垠的星海下，目光平静地注视前方，而画面定格于此。
——海妖的态度有点太自然了，菲娜下意识觉得不应该。
她：“……你就没别的想法？”
海妖迷茫转头：“什么想法？”
“比如把我举报给联邦……”
初悦大惊失色：“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可是救命恩人！
“我又不缺钱，我又不需要联邦的嘉奖……我都不是联邦人！”
作为稀少且强大的种族，海妖被公约执法组织密切保护着。
初悦很清楚，这是一种具有双重性质的保护，那些人给她的族群提供知识、金钱、以及想要就可以送到面前的机会，作为交换，她的族群也必须遵守规则、受到约束——但绝不是受到联邦的约束。
“我的族群和联邦的盟友关系脆弱如纸片。”初悦甩了甩银白色的尾巴，轻哼一声，做出理所当然的总结。
菲娜仔细盯着她看了几秒钟。
精神感知十分平稳，就连呼吸都毫无错处——她没撒谎。
菲娜的心中隐秘地松了口气。
——不幸中的万幸，她遇见的是一只海妖，而不是一个普通联邦人。
……等等！
菲娜突然想到一件事：“那两个人看见了我的眼睛。”
“不用担心这个。”
初悦熟练地给光脑的某个联系人发出了指令，还是理所当然的语气，“执法队也跟联邦没关系。他们只会审问是谁要绑架我，不会在意我怎么离开的，就算得知了‘紫眼睛’的内容……我刚刚打了招呼，他们也不会说出去。”
初悦只需要说上一声“种族天赋让我获得了飞船，剩下的别管”，然后告知目的地，执法者自会理解一切。
某种程度上来说，初悦甚至是个“惯犯”。
“菲娜——”
海妖突然话锋一转，两眼泪汪汪地过来，表情骤然间变得酸楚，“怪不得我初晓姐愿意在研究院一待就是那么多年，联邦人的精神抗性可真高啊……”
不用担心遇见莫名其妙的爱慕者，还可以脱离公约执法组织无孔不入的“保护”，潜心钻研自己的研究……
谁说这地方不好的？这地方可太好了！
“要不你还是别去联邦了吧？参军也算了，其实人糊涂地活着也挺好的不是吗？”海妖纠结地推翻了自己前面的建议，“你可以去这片宇宙除联邦外的任何地方生活……要是你不小心在联邦暴露了身份……”
……那就只剩下“荒星挖矿”和“永久监禁”两种选择了。
当初的帝国，毕竟已经不在了。
菲娜又是一阵沉默。
精神力的每一秒运转都在叫嚣着疼痛，脑子里那块敏感的地方受到了难以言喻的重创，但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谁要绑架她，她也不记得。
她的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亲人，她也不记得。
……人真要如此糊涂地活着吗？
菲娜紧了紧双手。
她低声说：“我的精神力损伤很严重……初悦，你知道一个身受重创的普通人该如何在这片星海活下来吗？”
初悦懵了一瞬。
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初悦迟疑着、不太坚定地反问：“……不是只要想就可以吗？”
菲娜摇了摇头。
她还记得联邦人恢复精神力仰赖什么——教廷的紫荆矿石。
也就是现在仅存的皇族正在卖力开采的矿石。
如果拖着这副状态的身体，她绝对无法在星海安稳地活下去。
初悦张了张口，没说话。
她好像确实无法给这位救命恩人提供更多的帮助，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告发她然后……然后呢？
海妖水蓝色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变化的星图。
在即将路过某个坐标时，她眼睛一闭，双手在操作台上重重一拍，大喊一声：“决定了！那我们先去一趟第三星系！”
……
海妖给出了一条更危险，也更保险的路。
不同于秩序井然的联邦，第三星系的混乱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
星舰停留在一颗被标注为“zy-003”的星球上，这里距离灯火明亮的主城区很远，算是荒郊的位置，只有零星枯黄的野草。
初悦当初出于好奇来到这里，结果被绑架，差点没了命。
现在看到熟悉的风景，她有点发怵，星舰停下了，她打开舱门，深呼吸一口气，忍着痛从自己的尾巴上拔下几片流光溢彩的鳞片。
“嘶——”
海妖漂亮精致的眉眼瞬间皱巴成了一团，她忍痛不去看自己的鳞片，把它唰地放进菲娜的手上，又握住她的手合上：“你卖掉吧，很值钱的。”
她道：“我之前溜来这里，就是听说了有个人可以帮忙掩盖身份，结果还没找到人……我、我就被抓了！”
她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委屈？！但凡菲娜是个普通人她都一起带着去联邦科研星找姐姐了，偏偏菲娜的身份比她还敏感。
初悦看了一眼现在戴在菲娜耳朵上的那个光学面具，她低下头，手指搅动着，半晌才低声开口：“那个……菲娜，我就不下去了。”
“嗯。”
菲娜应声，“你去找姐姐吧。”
“等等，那你——”
愕然的视线撞过来，却只看见一双坚定的紫色双眼。
掌心的鳞片还泛着冰凉的温度，淡淡的血腥味飘起来，菲娜紧了紧手掌，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
“就此告别吧，我们不同路，初悦。”
初悦不明白。
初悦试图劝说她改变主意，她完全可以躲在这里，多停留几天，等菲娜的新身份被置办好再一起出发，但菲娜却先一步开口。
“我已经决定了。”
初悦盯着她看了几秒钟。
海妖没用确凿的精神力感知，她只能从菲娜轻飘飘却坚定的态度中勉强看出……她好像是认真的。
救命恩人。
初悦在心里咂摸了一遍这四个字，又收回了视线。
她又一次说：“我不会告发你的。”
菲娜笑了起来：“谢谢，海妖小姐。”
光学面具让她完全换了一副面容，黑发黑眼的年轻女性站在路边，看着这艘小型星舰再度启程，就此离开。
再之后，菲娜握着鳞片，朝彻夜不眠的城区走去。
……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无家可归之人。
亡命徒、雇佣兵、流离失所的倒霉蛋……各种各样的人在这里交织，菲娜谨慎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又不免好奇地朝着四周看去。
耳边戴着光学面具的人不少，走在这里，她就像是一滴落进海中的水珠。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搞来的特殊能源！是当初最高院那帮大人物手里流出来的孤品！只需要一毫升就可以让一艘普通的飞船跑完一整个星系！只需要五个亿星币！”
“——我呸！最高院那帮大人物手底下流出来的东西能到你手上？那不是早就被公约狗全占了？”
“——有没有人会改装飞船？我想把我的飞船改装成五百平米的超级星舰！”
“——公约狗最近又在逮捕谁？怎么听说这次动静不小……”
兽族、普通人……还有很多完全无法分辨种族的过客。
吵吵嚷嚷的声音充斥着市区，令人目眩神迷的灯光闪烁着，叫人分不清这是白天还是黑夜，菲娜的精神力还在摇摇欲坠地探着前方，她的头痛立刻加剧，但精神却从未如此清明。
“这位女士，有兴趣做笔生意吗？”
纷杂的世界中，一道很轻的声音却像一把剪开了杂乱的线头的剪刀。
菲娜脚步一顿。
……谁？
花了一点时间，她才意识到这个声音到底在跟谁讲话。
菲娜的背脊霎时间紧绷起来，一转身，只对上了一双漾着笑意的眼睛。
——这是一个灰发灰眼的高挑女人。
在她出现的瞬间，整个街道似乎静默了一瞬。
就连原本熙攘的人群都默契地空出了一块地方，女人的身边形成一种诡异的真空。
菲娜的警惕直接拉高好几个等级。
她不动声色：“……你是？”
女人眯起眼笑：“我叫塞莎，想买你口袋里的东西。”
……她怎么知道？！
“如果你恰好需要钱，就来谈谈吧？”话虽如此，她的态度却无比笃定，甚至做出了“请”的动作，“你会满意这个价格的。”
……
菲娜原本是不想去的。
这个女人给她一种难以言说的危险，她没立刻答应她，只是说“我考虑考虑”，然后就开始找其他人打听。
但只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后面几个字还没出口，那些人就惶恐不安地喊着“我不知道”，火烧屁股地一溜烟远离了她。
菲娜：？
菲娜不死心。
转头又问。
这次甚至没等到她说话，身后那个看起来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直接一个激灵，猛地后撤出十几米。
——好像她身上携带了什么污染源一样。
“谁敢抢她看中的客人！我还没花光赚到的佣金！别来问我！”
“早知道今天就不来了……老子今天真是倒霉大发了，怎么就刚好碰见那个疯……那个老板！”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菲娜眼睁睁看着原本人群还算密集的市区迅速变得空荡荡，她站在原地，人群已经距离她至少五米远了。
菲娜迷茫地环顾了一圈周围。
……没人理她，也没人真的不去注意她。
好吧。
菲娜叹了声。
她脚步微转，重新回到了之前遇见女人的那个窄巷，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店门没写什么名字，招牌只画着一只线条简单的灰色章鱼。
推开门。
老板现在没什么生意，就她一个客人，室内很安静。
头顶明亮的灯光照耀着一方小小的店铺，室内陈设简单，一张灰色沙发，一张木制长桌，一个茶几，还有一个柜子和一个鱼缸……不过鱼缸里没有鱼，装的全是乱七八糟的纸页。
塞莎的声音从二楼的楼梯口传来：“来了？我出三百万星币，买你手上的海妖鳞片，钱已经在桌子上了。”
“你怎么知道我手上有海妖鳞片？”
“你想知道这个？”塞莎点了点她的袖子，初悦拔下的鳞片还带着点血迹，几点红褐色的斑痕在赫然在袖口处显现。
只是血而已，难道有什么异常吗？
“寻常人看不出区别，但我恰好有所了解。”
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包括海妖在内的特殊种族血液都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息，就算不是海妖，你口袋里的东西也绝对来自珍稀种族。”
“至于为什么猜测是海妖……因为在几天前，这里才刚刚出现一则标价极高的悬赏，内容正是活捉一只海妖，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这更巧合的事情了吧？”
塞莎身穿简单的衬衫长裤，她坐在长木桌前，一手撑着脑袋，气定神闲地观察着菲娜的反应。
良久，她才笑出了声：“放心，我从来不问东西的来历。或者——你不想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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