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中少女

　　“郑校长，后半场直播我们播不了了！汇育中学真的有鬼！”女主播的情绪瞬间爆发，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小李，冷静，要相信科学。”郑校长的语气冷了下来，带着警告，“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按照合同，你这话若是在公共场合说，或被泄露，你得赔偿我十倍违约金，以及我校所有名誉损失和经济损失。小李，谨言慎行啊。”

　　女主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话来，团队的助理们也面面相觑，脸上满是绝望。他们就算倾家荡产，也不过九牛一毛，根本赔不起。

　　“是是是，没有鬼，我说错话了。”女主播的声音瞬间蔫了下去，带着浓浓的悔恨和无助，“郑校长，尾款我不要了，定金也会退给您，我再额外赔偿您百分之五十的尾款，这个直播我们真的播不了。”

　　“可以不播啊。”郑校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淡淡的一句话，却像一块巨石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谢谢郑校长…”女主播刚想松一口气，话还没说完，就被郑校长严肃冰冷的声音打断：“但是小李，你好好想想，按合同，单方面违约，再加上你刚才那句‘汇育中学真的有鬼’，需要赔付我多少钱？你和你的团队，真的算清楚了吗？”

　　电话那头的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郑校长，我们播。”

　　“这就对了嘛。”郑校长的语气瞬间缓和下来，带着一丝满意，“年轻人，不要跟钱过不去。尽快开直播吧，我也会看的。”说完，电话便被匆匆挂断，只留下“嘟嘟嘟”的忙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刺耳。

　　突然，无人驾驶室内的车载广播，自动播放起经典萨克斯曲目《Going Home》。

　　吓得几个助理抱缩在一起。

　　“把它关掉啊！”
　　女主播的眼泪还在不停地流，脸上满是悔恨和绝望，沉默片刻，她才猛地擦干眼泪，站起身，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小语，联系我哥立刻派车上山接我们！”说完，她又看向另一个助理，“小洛，准备直播，我们现在就去解剖室，速战速决！”

　　“老婆，还是决定不回家了吗？还是要直播吗？你不是对我言听计从吗？为什么这次我让你回家，你却不肯听话了呢？”

　　女主播猛地转过身，胸口剧烈起伏，积压的恐惧与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对着他声嘶力竭地嘶吼：“我倒是想回家啊！拿什么钱去赔啊！合同是你签的！也是你答应郑校长直播跟他策划剧本的！你最清楚违约的后果！你倒是轻松解脱了！我们呢！我们怎么活！”

　　她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思维完全跟不上嘴巴的节奏，唾沫星子随着嘶吼飞溅而出，脸颊因极致的激动而涨得通红。
　　可话音落下的瞬间，理智骤然回笼，愤怒的神色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惧怕。

　　她猛地想起，眼前这个“老公”，身体里早就换了别的东西。

　　她浑身一僵，嘶吼戛然而止，手指下意识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慌忙收拾好脸上的情绪，强装镇定，努力挤出一丝温和的笑容，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尊敬与恳求：“我们都还有孩子和家人要养活，实在…实在没办法了，你能…理解我吗？”

　　男主播没有说话，依旧保持着那副僵硬的笑容，眼神空洞地凝视着她，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

　　女主播的心脏狂跳不止，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她咽了口唾沫，继续用商量的语气说：“我保证，只是直播让观众看看解剖室就出来，绝不多待、绝不打扰。你不用直播，就在房车上等我，好吗？”

　　沉默许久，久到女主播几乎要支撑不住紧绷的神经时，男主播才缓缓吐出一个字，声音依旧平缓无波：“好。”

　　她们看不见，站在房车车顶的情侣鬼魂眼窝的锈铁钉周围，暗红色的血液缓缓渗出，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落在车顶的铁皮上，发出“嘀嗒、嘀嗒”的轻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刺耳。

　　抱着轮胎的鬼魂，手指抠得更紧了，乌黑尖利的指甲深深嵌进橡胶里，指缝间渗出了淡淡的黑雾。

　　缠绕在方向盘上的鬼魂，长长的脖颈又拉长了几分，像一条柔软的黑蛇，头颅缓缓转动，空洞的眼窝对准了女主播的方向，舌尖轻轻舔了舔嘴角残留的血丝，涎水混合着血水，顺着下巴滴落，在方向盘上积成一小滩暗红色的污渍。

　　“她们，会死。”

　　“所以呢？你想救她们？可若选择救她们，就是踏入了这个因果，莫让尘，你很有可能会因此死掉。”

　　莫让尘沉默了。

　　“怕死？那就收起你那多愁善感的怜悯心。怪得了谁呢？不敬畏亡灵者，必然会将自己的命运引上这条路。”莫辞盈表面平静淡漠地试探性说着。

　　“我不想救她们，我认同你的观点。再说了，救她们，我可能获得的利益报酬并未高于我所要承担的风险，还要搭上我的性命，那不行，没人值得我为之舍弃我的生命。”

　　“莫让尘，你的求生欲望，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活人都要强。”

　　“我这么艰难辛苦的把自己养活到现在，身心健康，20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我也没有活不下去的理由，我的求生欲望怎么会不强呢？好像但凡有一点点不珍惜自己生命的念头，我都觉得，像是在对不起经受每一次苦难时的自己。”

　　他说得很认真诚恳，莫辞盈意识到，只有以“死亡威胁”之名，才能彻底驱动他，心甘情愿并倾尽努力的去做有死亡风险之事。
　　于是，她再度利用起了，先前跟他玩过的“游戏”。

　　下一秒，莫让尘的眼前，再度浮现一大段幽蓝色的文字：

　　〖欢迎触发灵媒游戏，请玩家熟读铭记并严格遵循以下总规则：〗

　　【1、请注意！00:00到04:00是游戏时间。每日00:00准时开启传送玩家至游戏副本，04:00将立刻传送灵媒离开游戏副本并归家，请提前做好准备，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

　　【2、游戏副本皆是真实世界真实发生的一切，所以，灵媒一旦在游戏时间内死亡，将无法复活，受伤同理，无法自愈。】

　　【3、游戏一旦激活，终身绑定，游戏副本通关后将自动翌日开启下一个游戏副本，且，游戏副本一旦开启，不得暂停，非灵媒死亡、副本通关，游戏不得结束或中止。】

　　〖请玩家选择是否激活灵媒游戏，您有以下选择（单选），请触碰选择。〗

　　【是。】

　　【否。】

　　莫让尘毫不犹豫地触摸了否，然而，眼前所有的幽蓝色字体，皆被由内而外浸染出的血色染红，“否”选项的侧面，分裂扭曲出一行新的文字：

　　〖玩家选择否，为保证灵媒游戏不被泄露的隐私设置，将即刻抹杀玩家。〗

　　字体成型的瞬间，一股无形力量猛地扼住了莫让尘的脖颈，力道大得惊人，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鬼手死死攥住，让他瞬间无法呼吸。

　　空气被强行挤出肺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碎声响，眼前开始发黑，肺部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
　　他拼命挣扎，双手胡乱挥舞，想要掰开那无形的束缚，可莫辞盈就站在他身边，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仿佛他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他即将窒息、意识模糊的濒死时刻，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撑着他，倾尽全身力气挥舞着手臂，朝着“是”的选项狠狠戳去。

　　终于，指尖触碰到文字的刹那，掐在他脖颈处的无形力量骤然消散。

　　莫让尘踉跄着后退几步，扶着棺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胸口剧烈起伏，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衣领。
　　死亡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包裹，让他浑身颤抖，久久无法平复。

　　无论是不是她在搞鬼，莫让尘都不敢轻易再试探了，这他妈是真杀啊！

　　不过，一个新计划，在他心中悄然萌生。

　　选择题消散，所有字，重新变回幽蓝色，只是，又多了一行小字：

　　〖恭喜玩家成功激活灵媒游戏，请选择一名队友作为你的搭档，队友将同等享有查看规则权限。〗

　　当他在心中默念完这行小字，莫辞盈的身体和她身后的棺材轮廓，都被一圈幽蓝色的发光线条勾勒出来，线条闪烁着微弱的阴光，像是在标记目标。
　　不止是她，他目光所及之处，零零散散地出现了许多大小不一，远近不同，但都被幽蓝色发光线条勾勒的棺材轮廓，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看似有得选，实则别无所选。

　　当他的手重新触摸到她的棺材，字体再次扭曲成一行新的小字：

　　〖恭喜您已成功选中队友，游戏副本：汇育鬼校已开启，请玩家熟读铭记并严格遵循游戏规则：〗

　　【1、禁止携带打火机、手电筒等明火。】

　　【2、校门左侧的公告栏贴满泛黄的处分单，路过时不可停留、不可直视。若看到公告栏上有新鲜的血手印，请立刻转身后退三步，默念“我不是故意闯入”，请勿回头。】

　　【3、不可进入西教学楼三楼，除非携带“未开封的福尔马林瓶”。若误入，请在3分钟内找到墙上的“解剖室守则”，用指甲刮下最后一行字“生人勿近，魂归故里”，贴在额头。】

　　【4、遇到双眼插铁钉的情侣鬼魂时，请勿单独逃跑。】

　　【5、01:00-01:30是“百鬼游校”时段，所有鬼魂会从各个角落涌出，绕操场游行，此时必须躲进任意教室，反锁门窗，用桌椅顶住门。躲在教室时，不可看窗外的游行队伍。】

　　〖解剖室专项规则：〗

　　【1、进入解剖室前，请在门口的红绳上系一根自己的头发，请勿触碰解剖台上的任何器械。】

　　【2、离开解剖室时，请带走一瓶开封的福尔马林，请勿空手离开。】

　　〖撤离规则：〗

　　【1、撤离时必须在04:00前走出校门，撤离时请勿回头。若看到校门处有穿校服的学生向你挥手，请勿回应。】

　　〖禁忌规则（全程禁止）：〗

　　【1、禁止拍照、录像，禁止大声喧哗，禁止破坏校园里的任何物品。】

　　【2、请勿在校园里留下任何个人物品，亦不能带走。若不慎留下，必须在离开前找到并烧毁，请勿害怕。】

　　这一长段，看得莫让尘眼累。
　　前半夜看见的两行蓝字规则，跟这详细得生怕他这个新手玩家死掉的规则比起来，实在像个戏弄他的把戏玩笑。

　　莫让尘将上述规则仔细阅读一遍，并挑重点，记录在了手里备忘录上。
　　他静等了一会儿，估摸着莫辞盈也看完了，才抬头问道：“姑奶奶，您看完这些霸王条款，作何感想？”

　　“没什么感想，我已经习惯了，按照规则去做便是，难道，还能有选择的余地吗？”

　　“习惯了？！姑奶奶你，之前就经历过这些规则？”

　　“嗯，和我一起玩这种规则游戏的灵媒，得有三百来个了，当然，他们无一例外，都死了。希望，你能活到寿终正寝吧。”
　　知道他恐惧死亡，莫辞盈缓和了语气：“不必太过担忧，你和他们不一样，只要你不蠢，按照规则行事，听我的话，我保你活到老。走吧，进学校。”

　　“嗯嗯，我最听话了。”
　　莫让尘主动牵起她的手，在她剜人的白眼看过来时，他壮着胆子装可怜，示弱求保护：“老婆，我害怕。”

　　莫辞盈当即板起脸，眼神凌厉地警告：“不准叫我老婆。”

　　“为什么？”莫让尘一脸无辜，“我们不是结婚了吗？而且，是你说，我不该叫你姑奶奶，该叫你老婆。老婆也不准叫的话…我也不知道你名字，那我该叫你什么呢？”

　　“莫辞盈。”

　　“山不让尘乃成其高，海不辞盈方有其阔。辞盈，你的名字取得很好呢。”

　　“你哪根筋没搭对？不准再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恶心死了。”

　　“恶心吗？好吧，你不喜欢我就不用这种语气说话了。”
　　莫让尘立刻切换回正经语气：“对了，这灵媒游戏只说了规则，但是没告诉我们，要完成什么任务才能通关啊？”

　　“它只会提示规则，不会明确说明通关条件，完全靠我们自己通过已知事件、已知规则进行摸索。”莫辞盈一边往前走，一边解释，“不过，就经验来看，只要解决这些闹鬼事件本身就行。”

　　“解决本身？让它们灰飞烟灭？

　　“我试过，不行，任务会直接失败，还要遭报应。解决本身的意思是，找到它们闹事的原因，并解决其根源。”
　　她瞥了一眼满脸茫然的莫让尘，无奈说道：“你还是没听懂？算了，我带你玩几把，你自然就会明白。”

　　“好。”莫让尘点头，又问：“那卷入此次事件的活人，需要管吗？”

　　“随便，人自有其命数，他们的存活不影响游戏通关。不过，有时会影响解决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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