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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碎恋爱脑后我成了女诸侯
夜,浓得化不开。
镇国将军府,红绸高挂,喜字刺目,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甜腻的、属于胜利者的喧嚣。
前院的丝竹管弦、宾客喧哗,隔着重重院落传来,只剩下一些模糊而遥远的余音,像另一个世界的热闹。
偏院最角落的一间厢房,连檐下的红灯笼都仿佛吝啬光晕,昏昏沉沉地映着一扇单薄的木门。
林微缩在冰冷的床角,身上是一件半旧的素色襦裙,连陪嫁丫鬟都不如。
她听着那隐约的喧嚣,手指无意识地蜷紧,抠着身下硬邦邦的木板。
她是永诚侯府最不起眼的庶女,一个连名字都鲜为人知的影子。
她的娘亲,来自漠北的巫女,早已化为一抔黄土,连同她带来的那些“不祥”的传闻,一起被深宅大院吞噬遗忘。
而林微,作为嫡母用来彰显仁慈和控制的工具,作为嫡姐林容华固宠的备用棋子,像一件微不足道的物品,被打包送入了这煊赫的将军府。
陪嫁。
多么轻巧的两个字,底下是踩碎尊严的碾磨。
房门没有预兆地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撞开,带着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酒气。
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口微弱的光,如同山岳倾轧。
楚狂,今日的新郎官,当朝大将军,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领口歪斜,眼神浑浊,步履踉跄地跨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一种被酒意和权力浸泡得膨胀的、毫不掩饰的欲望,直勾勾地钉在林微身上。
「呵……果然在这里。」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酒嗝,
「容华说……把你安置在这儿了……小东西,躲什么?」
林微全身的血液瞬间凉了下去,又猛地涌上头顶。她像受惊的幼兽,猛地向床内缩去,背脊狠狠撞上冰冷的墙壁,发出沉闷一响。
「将军……」
她的声音干涩发紧,
「您喝醉了……今日是您和姐姐的大喜之日,您……您走错地方了」
「大喜之日?」
楚狂嗤笑一声,摇摇晃晃地逼近,猩红的眼底是赤裸的掠夺,
「老子在外面拼命,回来享受享受,天经地义!你姐姐?她是正妻,自有她的体面。你嘛……」
他粗糙的手掌带着灼人的温度,猛地探过来,抓住了林微纤细的脚踝,毫不留情地往外一拽
「啊!」林微惊呼一声,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拖得从床上跌下,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手肘和膝盖一阵剧痛。
尘土的气息混着酒臭,将她包裹。
「放开我!」
她奋力挣扎,双腿乱蹬,手指在地上胡乱抓挠,却撼动不了那只铁钳般的手分毫。
「性子还挺烈!」
楚狂似乎被她的反抗激起了更大的兴致,他哈哈笑着,另一只手抓住她的前襟,用力一撕——
“刺啦——”
布帛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尖锐得刺耳。
微凉的空气触到骤然暴露的肌肤,激起一阵剧烈的战栗。
少女初初发育的、莹润的肩头和一抹浅色的肚兜系带暴露在昏沉的光线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屈辱、恐惧、还有一股深埋了十五年、从未熄灭的野火,在这一刻轰然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楚狂志得意满的脸凑近,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的颈窝,令人作呕。
就在他松懈的这一刻
林微猛地抬头,那双平日里总是低垂着、盛满了怯懦和顺从的眸子里,爆射出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凶光。
她没有再试图推开他,而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头猛地向前一撞,一口狠狠咬在了他近在咫尺的左耳上
「呃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陡然炸响,几乎要掀翻这间陋室的屋顶。
楚狂猛地将她甩开,巨大的力量让林微再次撞上桌角,痛得她眼前发黑,嘴里瞬间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咸涩,滚烫。
她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啐出一口温热的血沫,混合着一点点……柔软的碎肉。
楚狂捂着自己的左耳,踉跄后退,鲜血像小溪一样从他指缝间疯狂涌出,瞬间染红了他半边脸颊和脖颈,在猩红的喜袍上洇开更深暗的痕迹。
他剧痛之下,整张脸都扭曲得变了形,看向林微的眼神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滔天的暴怒。
「贱人!你——你怎敢——!!!」
他咆哮着,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变调,如同垂死的野兽,
「老子要杀了你!把你千刀万剐!!」
他目眦欲裂,忍着钻心的剧痛,抬脚就向地上那个蜷缩的身影狠狠踹去
林微却在他脚落下前的瞬间,用手臂支撑着,抬起了头。
她唇边还沾染着殷红的血迹,顺着小巧的下巴滑落,在素色的衣领上染开点点红梅。
可她的眼神里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惊慌,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平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她看着状若疯魔的楚狂,慢慢地,用手背擦了一下唇角。
「将军忘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楚狂粗重的喘息和呜咽般的痛呼,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质感,
「我娘是漠北巫女。」
她顿了顿,看着楚狂因剧痛和这句话而骤然收缩的瞳孔,嘴角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诡异。
「而我,是你亲手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楚狂踹出的脚僵在了半空。
不是因为这句话的内容,而是因为——
就在林微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左耳的伤口处,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突然开始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加剧、蔓延,像是被投入了滚油,又像是无数细小的冰针顺着血脉往头颅里钻
同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他,眼前阵阵发黑,林微那张染血的脸在他视野里开始晃动、重影。
这不是寻常的咬伤!
一个被尘封了多年的、关于永诚侯府那个漠北巫女妾室的模糊传闻,带着腐朽的气息,猛地撞入他混乱的脑海——
善蛊?毒?那些被京中贵人鄙夷又畏惧的“邪术”……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捂住血流不止、并且感觉越来越诡异的耳朵,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惊疑不定,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身体的力量正在飞速流失,他甚至需要靠着门框才能站稳。
林微没有回答。
她艰难地用手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每一次移动,被摔打、撞击的地方都传来尖锐的疼痛,但她咬紧了牙关。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灯笼晃动的光影,显然是被楚狂那声惨叫引来的。
「将军?出了何事?」
「将军您在里面吗?」
是守院仆役惊惶的声音。
楚狂心中大急,他此刻的模样绝不能让下人看见,新婚之夜,闯入妻妹房中,还被咬掉了半只耳朵,身中诡异……这传出去,他楚狂,镇国大将军,将成为整个大梁朝的笑柄
他强提一口气,想要呵斥外面的人不准进来,却因为眩晕和剧痛,发出的声音嘶哑无力。
而林微,已经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破碎的衣衫遮不住裸露的肌肤,满身尘土,唇边染血,模样狼狈到了极点,可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她看了一眼满脸是血、眼神开始涣散的楚狂,又侧耳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骚动。
机会只有一瞬。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残余的力气,转身扑向房间后墙那扇狭窄的窗户。
那是她白日里就观察过的,唯一可能逃离的路径。
「站住……」
楚狂想阻止,却浑身发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挣脱牢笼的雀鸟,带着决绝的狼狈,撞开那扇并不牢固的窗户,纵身跃入了外面无边的黑暗之中。
冰冷的夜风从破开的窗户倒灌进来,吹得楚狂一个激灵,也吹散了房间里浓郁的血腥味。
外面的仆役已经到了门口,犹豫着不敢敲门:
「将军?刚、刚好像有动静……」
楚狂靠在门框上,粗重地喘息着,剩下的那只完好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林微最后那句冰冷的话和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反复在他脑中闪现。
潘多拉魔盒……
他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黏腻猩红,那血,还在流,没有止住的迹象。
一种比断耳之痛更深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爬满了全身。
冷。
刺骨的冷。
夜风像裹着冰渣子的刀子,刮过林微裸露的皮肤,带走最后一点温度。
她跑得肺叶如同烧灼般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的滚烫。
脚上的软底绣鞋早已不知丢在了哪里,赤足踩在冰冷的石板、碎石、乃至枯枝败叶上,传来阵阵钻心的疼。
她不敢停。
将军府的那声惨叫,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很快就会扩散开来。楚狂绝不会放过她,嫡母和嫡姐若知晓,也只会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
她必须逃出去,离开这座吃人的京城。
脑海中有个模糊的方位——北。
漠北。
那是娘亲来的地方,是她在侯府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唯一从娘亲零碎呓语中拼凑出的方向。那里或许有娘亲的族人,或许……有一线生机。
身后的追捕声似乎远了,又被风声拉扯得断断续续。
她专挑最阴暗、最狭窄的巷弄钻,像一只慌不择路的老鼠,依靠着本能和对危险的敏锐直觉,躲避着可能的视线。
天光微熹时,她终于力竭,蜷缩在一处早已废弃的土坯房角落里,残垣断壁勉强遮风。
她抱着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被撕破的衣衫无法蔽体,更挡不住深秋凌晨的寒凉。脚底满是划伤和血污,肿痛不堪。
饥饿和干渴如同毒虫,啃噬着她的胃和喉咙。
她从怀中摸索出一个极小、材质非金非木的黑色哨子,这是娘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贴身藏了十几年,连侯府抄检她那点可怜行李的人都没在意。
哨子冰凉,上面刻着奇异扭曲的纹路。
她将哨子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能从中汲取一点虚幻的力量。
「娘……」
无声的哽咽堵在喉咙里。那个眉目深邃、总是带着淡淡忧郁的女子,教会了她辨认草药,教会了她一些古怪的发音和手势,却在她还懵懂时,就匆匆撒手人寰。
留下的,只有这哨子,和一身被视为“不祥”的血脉。
她必须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能报复那些将她视作蝼蚁、随意践踏的人。
休息了片刻,积蓄起一丝微弱的力气,林微再次上路。
她撕下裙摆内衬,勉强包裹住血肉模糊的双脚,拄着一根捡来的树枝,一瘸一拐地继续向北。
白天比夜晚更危险。
她不敢走官道,只能在荒郊野岭、田间小径穿行。
渴了,就寻找山涧溪流,捧几口冷水;饿了,就辨认着记忆里娘亲教过的、无毒的可食用野果、草根,甚至捕捉一些易于得手的小虫,闭着眼吞下。
有几次,她差点被田间劳作的农人发现,或是被野狗追赶。她拼尽全力躲藏、奔跑,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体力越来越弱。
第三天,她发起了高热。
额头烫得吓人,眼前景物开始旋转、模糊。
伤口感染,加上风寒入体,几乎将她推入绝境。
她瘫在一片芦苇荡里,意识昏沉,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像一滴水,无声无息地蒸发掉。
不甘心……
她用力咬破自己的嘴唇,利用疼痛维持最后一丝清醒。她摸索出那个黑色哨子,用干裂出血的嘴唇含住,鼓起胸腔里最后一点气息。
没有声音发出。
或者说,发出的是一种人耳无法捕捉的、特定频率的震颤。
这是娘亲说过,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能动用的东西。
它或许能召唤来帮助,也或许……会引来更大的危险。
吹完这一下,她彻底脱力,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有粗糙温热的东西在舔舐她的脸颊。
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对上一双幽绿色的、带着警惕和审视的眼睛。
是一匹狼?
不,比狼的体型稍小,毛色灰白相间,吻部较短,耳朵直立。
是只罕见的……漠北草原狐?它怎么会在这里?
那狐狸嗅了嗅她,又看了看她手中紧紧握着的哨子,眼神中的凶戾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了然?
它转身,飞快地消失在芦苇丛中。
林微再次陷入昏迷。
等她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温暖。
身下是干燥柔软的茅草,身上盖着带有腥膻气的毛皮。
她躺在一个简陋但坚固的帐篷里,中间燃着小小的火塘,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一个穿着翻毛皮袄、头发花白编成无数细辫的老妇人,正用一块湿布,擦拭她额头的冷汗。
老妇人的脸庞布满风霜的沟壑,眼神却锐利如鹰。
见她醒来,老妇人开口,是一串急促而古怪的音节。
林微愣住了。
这语言……她听得懂……是娘亲在她幼时,偶尔会在她耳边哼唱的、属于漠北某个部落的古老语言……
「水……」
林微下意识地用同样的语言,嘶哑地回应。
老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随即转身取来一个皮囊,小心地喂她喝下几口略带咸味的奶浆。液体滑过干灼的喉咙,带来一丝生机。
接下来的几天,老妇人,林微知道了她叫阿木尔(意为“安宁”),用部落的草药悉心照料她。
阿木尔话很少,但从她偶尔的打量和那些草药的用法中,林微能感觉到,对方认出了她身上不属于中原的气息,或许……也与那无声的哨子有关。
脚上的伤慢慢结痂,高热退去,虽然依旧虚弱,但命总算保住了。
她告诉阿木尔,自己要去漠北,寻找母亲的族人,只说了母亲是漠北巫女,并未提及京城和将军府的恩怨。阿木尔沉默地听着,没有追问。
一日,林微靠在帐篷外,看着远处苍茫的地平线,试着调动体内那股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的气流——
那是娘亲留下的,关于如何引导和使用自身血脉中那奇异力量的基础法门。
她伸出手指,对着地面一株枯草,集中精神。
枯草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顶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燎过。
林微心头一震,随即是巨大的疲惫感袭来。
「你的‘力’,还很弱。」
阿木尔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声音沙哑,
「像刚出生的羔羊。乱用,会反噬自身。」
林微抬头看她:
「婆婆,您知道……」
「漠北的巫女,血脉特殊。」
阿木尔打断她,眼神复杂,
「能催生,亦能毁灭。你的母亲,当年是部落最耀眼的存在……可惜,选择了南下。」
她叹了口气,
「带你回来,是狐神的指引,也是你身上哨音的回响。」
她顿了顿,看着林微:
「但你惹了很大的麻烦,对吧?中原将军府的追兵,已经摸到附近了。」
林微的心猛地一沉。
阿木尔递给她一套干净的、用粗布和皮毛简单缝制的漠北女子服饰,还有一把小巧但异常锋利的匕首。
「换上,跟我来。」
林微依言换上衣服,将匕首藏在腰间,跟着阿木尔走出帐篷,来到部落边缘的一处小土坡。
只见远处尘土飞扬,隐约可见十几骑人马,盔甲在阳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正是中原军士的打扮!他们似乎在询问部落里的牧民什么,方向直指这片聚居地。
「他们找的是我。」
林微握紧了拳,指甲陷进掌心。
「部落不会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与中原将军府为敌。」
阿木尔语气平静,带着草原人的现实与冷酷,
「但你母亲……于部落有旧恩。我个人,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她指向土坡另一侧,那片广袤无垠、连接着天际线的荒原。
「穿过这片荒原,进入西北的丘禹城。那里是三不管地带,流民、马匪、逃犯、各族商人混杂。将军府的手,一时半会儿伸不了那么长。到了那里,是生是死,看你自己的造化。」
林微看着阿木尔,这个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老人。她深深一拜:
「多谢婆婆救命之恩。」
「不必谢我。」
阿木尔摇头,
「你的路,才刚开始。记住,在丘禹城,想要活下去,要么有足够的钱,要么有足够的狠。你,有什么?」
林微直起身,望向那片象征着未知与危险的荒原,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怯懦,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有一条命,和……他们想象不到的‘狠’。」
她不再犹豫,将阿木尔准备的一点干粮和水囊背好,紧了紧腰间的匕首,转身,一步一顿,却异常坚定地踏入了那片苍茫的荒原。
身后,是隐约传来的马蹄声和呵斥声。
前方,是吞噬一切的野性与未知。
她赤着包扎过的、依旧疼痛的双脚,踩在冰冷粗糙的土地上,一步一步,走向她唯一的生路,也是她复仇的起点。
荒原的风卷起她的衣角和发丝,带着沙尘的味道。
她舔了舔依旧有些干裂的嘴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气,不知是旧伤,还是对未来的预演。
林微在丘禹城立住了脚。
“微澜”的生意日渐红火,带来的不仅是源源不断的金银,还有错综复杂的情报
三教九流,贩夫走卒,赌徒妓女,都成了她的耳目。
她像一只耐心的蜘蛛,在丘禹城这张混乱的网上,悄然编织着自己的脉络。
她不再亲自看诊,只在幕后调配那些效果卓绝又带着些许诡异(比如能让伤口快速愈合却留下淡银色疤痕,或是能让人短暂力大无穷却事后虚脱半日)的金疮药和秘药。
她的神秘,与“微澜”掌柜杜月娘的精明强干相得益彰。
这日,杜月娘面色凝重地递上一封密信。
「东家,刚收到的消息。楚狂,没死。」
林微正在研磨药材的手顿了顿,指尖微微发白。她抬起眼,眸色沉静如水:
「继续說」
「他重伤,丢了大半只耳朵,高烧昏迷了半月,据说险些救不回来。皇帝震怒,斥他行为不端,但也只是申饬,罚了半年俸禄。如今,他在府中养伤,闭门不出。但暗地里,往西北方向派了不少探子。」
杜月娘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还有永诚侯府……您那位嫡母和嫡姐,据说在京城贵妇圈里成了笑柄,她们恨您入骨,似乎也私下里悬了赏格,要您的……人头。」
林微轻轻放下药杵,拿起旁边一块干净的软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死了,反倒便宜了他。至于我那好母亲和好姐姐……她们很快就没心思惦记我的人头了。」
她声音平淡,却带着渗人的寒意,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看着外面丘禹城灰蒙蒙的天空。
这里没有京城的雕梁画栋,只有粗粝的生存法则。
「月娘,我们手里,现在能动用的金银有多少?」
「除去周转和必要的储备,能动用的,大约这个数。」
杜月娘比划了一个手势
「够用了。」
林微转身,眼神锐利,
「去找‘秃鹫’。」
“秃鹫”是丘禹城最大的马匪头子之一,凶名在外,但也认钱。
杜月娘心头一跳,但看着林微不容置疑的神色,还是点了点头:
「是,东家。」
几日后,一队伪装成商旅的人马,带着“微澜”提供的巨额金银和几箱特效金疮药,悄然离开了丘禹城。
他们的目的地,是永诚侯府在江南的几个重要田庄和商铺。
又过了半月,京城传来消息。永诚侯府名下最大的丝庄夜里走了水,损失惨重;江南的田庄遭了“流匪”劫掠,几个管事莫名暴毙;侯府放印子钱的底账副本不知怎的流落到了御史手中,被参了一本,虽未伤筋动骨,却也惹得皇帝不快,永诚侯被申斥,闭门思过。
永诚侯府焦头烂额,嫡母和嫡姐忙着扑灭各处冒起的“火头”,悬赏追杀一个庶女的事,暂时被搁置了。
林微在“微澜”的后院,听着杜月娘的汇报,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摆弄着面前几株新送来的、带着奇异斑点的毒草。报复,才刚刚开始。她要让那些曾经践踏她的人,一点点失去他们最在意的东西。
「东家,‘秃鹫’那边传信,事情办得漂亮,他很满意。另外……他想见您一面。」
杜月娘语气有些迟疑。
林微抬眼:
「见我?」
「是。他说,有一笔更大的‘买卖’,想跟能做主的人谈。」
林微沉吟片刻。与虎谋皮,危险,但也是机会。
「告诉他,三日后,城外十里坡。」
三日后,十里坡。
夜色如墨,只有几堆篝火噼啪燃烧,映照着几十个彪悍凶戾的马匪。为首一人,身材高大,光头,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角划到下颌,正是“秃鹫”。他坐在一个树墩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林微只带了杜月娘和两个精心挑选、身手不错的护卫前来。
她依旧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裙,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
「哈哈哈!‘微澜’的东家,果然是个娘们!还藏头露尾的!」
秃鹫粗声大笑,目光如同实质,上下打量着林微,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轻蔑。
林微并不动怒,走到篝火前,自行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下。
「首领想要谈什么买卖?」
她的镇定让秃鹫稍稍收起了轻视。
「痛快!老子喜欢跟痛快人说话!」
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
「西北军的粮草,三个月后有一批会经过黑风峡。押运的是楚狂那龟孙子的心腹副将。老子想吃下这批粮草,但人手有点紧,那副将也是个硬茬子。」
林微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不露分毫:
「首领是想借兵,还是借道?」
「借兵?老子不缺能砍杀的人!」
秃鹫啐了一口,
「老子缺的是……让那帮兵痞子拉稀摆带、手脚发软的东西!听说你‘微澜’有些好东西,效果……很特别。」
他想要毒。
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而是能让人丧失战斗力的药物。
林微沉默着。
劫军粮,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但若能成功,对楚狂的打击将是巨大的。
「风险太大。」
她缓缓道,
「我能提供的药,足以放倒一支百人队。但事后,朝廷追查起来……」
「追查个屁!」
秃鹫咧嘴,露出黄黑的牙齿,
「黑风峡那地方,山高皇帝远,老子干了这一票就换个地方快活!谁他妈知道是老子干的?就算怀疑,没证据,能奈我何?再说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微,
「东家跟楚狂那孙子,好像也有点过节?这可是给他上眼药的好机会。」
林微与他对视片刻,篝火在她眼中跳跃。
「药,我可以提供。甚至,我可以再出一笔钱,资助你这次行动。」
秃鹫眼睛一亮:
「什麼條件?」
「粮草,我分三成。另外,」
林微声音冷了下来,
「我要那个押运副将的人头。」
秃鹫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好!够狠!成交!」
交易达成,秃鹫心情大好,招呼手下拿酒来。
林微以不善饮酒推辞,只略坐了片刻,便带着人起身离开。
回城的路上,杜月娘忧心忡忡:
「东家,与‘秃鹫’合作,无异于与狼共舞。万一他事后反水,或者事情败露……」
「他不会反水,至少这次不会。」
林微看着远处丘禹城模糊的轮廓,声音在夜风中有些飘忽,
「他需要我的药,也需要我后续可能的‘合作’。至于败露……只要他手脚干净,查不到我们头上。就算查到,‘微澜’只是一个药铺,卖出去的药被人用来做什么,我们如何得知?」
她顿了顿,语气转冷:
「至于那个副将……他是楚狂的左膀右臂,也是当年……参与围剿我娘亲疑似部族的将领之一。」
杜月娘恍然,不再多言。
……两个月后,黑风峡劫案震动朝野。西北军一批重要粮草被劫,押运官兵百余人莫名浑身无力,呕吐不止,被马匪如同砍瓜切菜般屠戮殆尽,副将的人头被悬挂在黑风峡入口的旗杆上。
楚狂在将军府摔碎了最心爱的砚台,伤势因此反复,咳血不止。皇帝再次申斥他治军不严。
消息传到丘禹城时,林微正在调试一种新的药粉。
她听着杜月娘的汇报,只是轻轻吹了吹指尖的粉末。
「知道了。」
她的势力,在丘禹城黑暗的土壤里,如同藤蔓般悄然滋长。
通过“秃鹫”这条线,她开始暗中收购、囤积粮食、铁器、甚至是战马
她利用“微澜”的财力和情报,暗中扶持了几个小的马匪团伙,让他们互相制衡,也为自己所用。
她甚至通过贿赂、威胁等手段,将触角伸向了丘禹城那形同虚设的官府。
一年后的丘禹城,表面上依旧是那个混乱的三不管地带,但暗地里,已经有了一个无声的掌控者。
人们称她为“影子夫人”,敬畏她神鬼莫测的手段和狠辣无情的作风。
这日,杜月娘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东家,城外来了一个人,自称是漠北‘苍狼部落’的使者,要见‘哨音的主人’。」
林微猛地站起身。
苍狼部落……那是娘亲出身的部落
她立刻让人将使者请到一处隐秘的宅院。
使者是一个身材精悍、目光如电的中年汉子,名叫□□(意为“英雄”)。
他见到林微,先行了一个部落的礼节,然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您就是林微?阿木尔婆婆让我们来的。」
「阿木尔婆婆她好吗?」
林微问道。
「婆婆很好,她一直记挂着您。」
□□语气恭敬,
「部落……如今不太好。去年冬天白灾(雪灾),牲畜死了大半。开春又和邻近的黑石部落因为草场起了冲突,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批精良的兵器,我们……损失了不少勇士。」
林微心中了然。
阿木尔婆婆在这个时候让使者来找她,绝非仅仅问候。
「部落需要什么?」
「粮食,药材,还有……铁器。」
□□直言不讳,
「婆婆说,您或许有办法。作为回报,部落可以成为您在漠北的盟友,甚至可以……派勇士听从您的调遣。」
一个部落的武力支持……这正是林微目前最需要的……
她缺的不是钱,不是药,而是真正能掌握在手中的、忠诚的力量
「粮食和药材,我可以尽快筹措。铁器……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林微沉吟道,
「不过,我需要看到部落的诚意。」
「您请说。」
「帮我训练一支队伍,人数不多,五十人即可。要绝对忠诚,精通骑射和漠北的搏杀术。」
林微目光锐利,
「另外,我希望部落能帮我留意西北军的动向,尤其是楚狂的动静。」
□□几乎没有犹豫:
「可以!训练人手的事,我亲自负责!至于西北军的动向,我们埋在那边的眼睛,会比中原的探子看得更清楚!」
交易达成,林微立刻调动资源。通过“微澜”和暗中控制的商路,大批的粮食、药材和通过各种隐秘渠道搞到的铁器,开始源源不断地运往漠北。
同时,□□从带来的部落勇士中挑选了五十个最精锐的好手,在丘禹城外一处秘密山谷,开始了对林微挑选出的一批心腹(大多是受过她恩惠、身世清白且悍不畏死的年轻人)进行残酷的漠北式训练。
林微有时会去山谷观看。
她看着那些年轻人在□□和他手下勇士的操练下,皮肤变得黝黑,眼神变得锐利,骑术、箭术、搏杀技巧飞速提升。她仿佛看到了一把正在被精心淬炼的利刃。
这支队伍,被她命名为“狼影”。
期间,□□也确实带来了关于西北军和楚狂的情报。
楚狂伤势痊愈后,急于挽回声誉,加紧了对边境小股“滋扰”部落的清剿,手段酷烈,惹得漠北诸部怨声载道。
他也确实没有放弃对林微的搜寻,只是丘禹城水太浑,他的探子几次折戟沉沙。
时间就在这种暗流涌动中又过去了半年。
林微的“狼影”已成雏形,与苍狼部落的联系也越发紧密。
她在丘禹城的势力根深蒂固,甚至能影响城守的任免。
财富、情报、武力,她悄然间已经拥有了与楚狂掰手腕的初步资本。
然而,楚狂到底是一头猛虎。
他或许暂时找不到林微,但他的威胁始终如同悬顶之剑。
这一日,杜月娘脚步匆匆地闯入林微的书房,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
「东家!不好了!我们往漠北运送最后一批铁器的商队,在边境被西北军扣下了!带队的是……是楚狂本人!他放话出来,要‘微澜’的东家,亲自去军营解释这批铁器的用途!否则,就以通敌叛国罪论处!」
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该来的,终于来了。
林微坐在书案后,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反而有一种“终于等到这一刻”的平静。
楚狂这是逼她现身。
他或许还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微澜”东家就是林微,但他肯定察觉到了“微澜”与漠北的联系,以及背后可能存在的、针对他的力量。
去,是龙潭虎穴。
不去,辛苦建立的基业可能毁于一旦,通敌的罪名坐实,她将永无宁日。
杜月娘急声道:
「东家,不能去!楚狂这是设好了圈套等您钻!我们立刻收拾东西,从密道离开丘禹城,先去漠北避一避!」
林微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丘禹城熙攘而又暗藏凶险的街道。
「避?能避到哪里去?漠北部落刚经历动荡,能提供的庇护有限。而且,一旦我们逃了,就坐实了罪名,‘微澜’和我们在中原的一切,就都完了。」
她转过身,眼神冰冷而坚定:
「他既然想见我,那我就去见他。」
「东家!」
杜月娘惊呼。
「不过,不是以请罪的身份去。」
林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杀意的弧度,
「是去……跟他做个了断。」
她快速下达一连串命令
「月娘,你立刻动用我们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和钱财,在西北军和京城散布消息,就说楚狂大将军为报私怨,构陷良商,意图吞没商户财产,并与漠北部落勾结,挑起边衅!」
「通知□□,让他带着“狼影'和部落的勇士,按照第二套方案,在指定地点集结待命。」
「给我准备一套像样的行头。另外,把我之前让你准备的那几样‘小玩意儿’拿来。」
杜月娘看着林微眼中那熟悉又令人心悸的光芒,知道她已下定决心,不再劝阻,咬牙应道:
「是!东家!」
三日后,西北军大营,辕门外。
一队人马缓缓行来,人数不多,仅十余人,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势。为首的是一辆看似普通却异常坚固的马车
马车在辕门前停下,车帘掀开一名女子弯腰走出。
她穿着一身玄色绣银线的劲装,外罩一件同色的斗篷,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起,脸上未施粉黛,却眉目如画,肤光胜雪。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沉静如古井深潭,却又仿佛蕴藏着能吞噬一切的漩涡。
正是林微。
守门的士兵被她的气场所慑,一时竟忘了呵斥。
「去通传,丘禹城‘微澜'东家,应楚大将军之邀,前来拜会。」
林微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士兵耳中。
很快,营门大开,两队士兵跑步而出,分立两旁,刀剑出鞘一半,气氛肃杀。
林微面色不变,带着杜月娘和八名精心挑选的护卫(其中四人是“狼影”成员伪装),缓步走入大营。
中军大帐内,楚狂高坐主位,一身戎装,脸色阴沉。
他左耳处戴着一个黑色的、类似耳罩的东西,遮掩住残缺。
一年多的养尊处优和内心积郁的怒火,让他看起来更加威严,却也透着一股戾气。
帐下两旁,站着他的几名心腹将领,个个眼神不善。
林微走入大帐,目光平静地迎上楚狂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视线。
四目相对。
仇恨、愤怒、杀意,在无声中激烈碰撞。
楚狂看着眼前这个脱胎换骨、气度惊人的女子,几乎无法将她与一年前那个在偏院角落里瑟瑟发抖、任他宰割的庶女联系起来。
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充满恐惧、后来又变得冰冷决绝的眼睛,他死也不会认错
「果然是你这个贱人!」
楚狂猛地一拍案,站起身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有些扭曲,
「林微!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漠北蛮族,私运铁器,通敌叛国!」
林微微微颔首,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却带着疏离的见面礼。
「楚将军,久违了。您扣下我的商队,指控我通敌叛国,不知可有证据?」
「证据?」
楚狂冷笑,指着旁边一名将领捧着的几件从商队搜出的、带有漠北部落标记的物品,
「这些就是证据!还有你‘微澜’与漠北部落暗中往来的账目,本将军也已掌握!林微,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将军此言差矣。」
林微语气平稳,「微澜'是正当商人,与漠北部落有药材、皮毛生意往来,合情合理。
这些部落标记,不过是交易凭证。
至于铁器?将军莫非忘了,朝廷并未明令禁止与漠北交易生铁,只要不是军械,民间流通,并不违律。何来通敌之说?」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帐中诸将,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清晰的嘲讽:
「倒是将军您,不分青红皂白,扣押合法商队,构陷良商,莫非是想借此机会,吞没我‘微澜’的财产,以弥补您因治军不力、屡遭申斥而捉襟见肘的军费?还是说,您因私怨未了,公报私仇?」
「你放肆!」
楚狂勃然大怒,额角青筋暴跳,
「死到临头,还敢巧舌如簧!给本将军拿下!」
帐内士兵闻令而动,刀剑齐出,指向林微等人。
林微带来的护卫也立刻拔刀,将她和杜月娘护在中间,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楚将军,」
林微的声音依旧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我既然敢来,就不会毫无准备。您以为,您还能像一年前那样,随意决定我的生死吗?」
楚狂看着她那有恃无恐的样子,心中莫名一悸,但随即被更大的怒火淹没。
「准备?就凭你这几个人?本将军今日就要将你碎尸万段,以泄我心头之恨!」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指向林微:
「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报—!!!」
一名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进大帐,脸色惨白,声音颤抖:
「大将军!不好了!黑石部落联合了附近三个中小部落,突然袭击了我们设在边境的三处哨卡!守军….守军全军覆没!」
「什么?!」
楚狂和帐中诸将脸色大变。
黑石部落,正是之前与苍狼部落冲突、并拥有精良兵器的那一部!他们的突然发难,时机如此巧合!
紧接着,又一名斥候冲入:
「报!大将军!后方粮草大营方向起火!疑似有敌军细细作潜入!」
「报!丘禹城方向出现不明骑兵,人数约有数百,正在向我大营侧翼运动!」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楚狂心头。
他猛地扭头,死死盯住林微,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滔天的杀意:
「是你!是你搞的鬼!」
林微迎着他不甘而愤怒的目光,缓缓地,扯掉了身上的斗篷,露出了劲装下微微隆起的、似乎藏着什么的腰腹部位。
她甚至往前走了一步,靠近楚狂的案几。
「将军现在才明白吗?」
她声音很轻,却如同毒蛇吐信,钻入楚狂耳中,
「我说过,我是您亲手打开的潘多拉魔盒。里面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她看着楚狂因震惊和暴怒而扭曲的脸,看着他那只残缺的耳朵,嘴角的笑意冰冷而残酷。
「您扣下的那批铁器,不过是诱饵。真正的杀招,在外面。」
她目光扫过那些惊慌的将领,
「将军,您说,若是此时京城收到消息,您不仅治军无方,边关屡生事端,还因构陷商户引发漠北诸部联合反弹,致使边境糜烂……陛下,还会继续信任您吗?
永诚侯府,还会愿意将宝压在您身上吗?」
楚狂握剑的手在剧烈颤抖,他死死盯着林微,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但他知道,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扎在他的要害上。
边境动荡,粮草被焚,侧翼受敌,内部不稳.…这一切若同时爆发,他的将军之位,甚至性命,都可能不保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楚狂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很简单。」
林微直视着他的眼睛,
「第一立刻释放我的商队和所有人,并出具文书,证明此事纯属误会,‘微澜'清白无辜。第二,赔偿我商队此次所有损失,以及我的精神损失费黄金五千两。第三,」
她顿了顿,声音斩钉截铁,
「写下休书,公告天下,休弃永诚侯府嫡女林容华!理由就是—她德行有亏,纵容家人,构陷亲妹,不配为将军夫人!」
最后一条,如同惊雷,炸响在帐中。
休弃林容华……这不仅是对林容华和嫡母的致命打击,更是将永诚侯府和楚狂彻底割裂失去了侯府的支持,楚狂在朝中的地位将大打折扣
「你休想!」
楚狂怒吼。
「那就鱼死网破。」
林微毫不退让,她甚至微微抬手,袖中似乎有细微的粉末飘落,
「将军可以试试,是您的剑快,还是我同归于尽的手段快。别忘了,我娘是漠北巫女。我既能用药放倒您的押粮队,也能让这整个中军大帐.….鸡犬不留。」
她的眼神疯狂而决绝,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寒意。
帐中将领们面露惧色,有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那些关于漠北巫女诡异手段的传闻,此刻显得如此真实而恐怖。
楚狂看着林微那双仿佛燃烧着幽冥之火的眼睛,又听着帐外隐约传来的骚乱和喊杀声,他知道,自己输了。一败涂地。
这个女人,早已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蝼蚁。
她是一条毒蛇,一条拥有獠牙和势力的毒蛇
最终,在内外交困、性命威胁和前途尽毁的压力下,楚狂脸色灰败,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他颤抖着手,拿起了笔。
半个月后。
西北军大将军楚狂因“边境处置不当”、
“引发部族动荡”被皇帝下旨申斥,夺其部分兵权,令其回京述职。
同时,永诚侯府嫡女林容华被楚狂一纸休书送回娘家,理由不堪,成为京城笑柄,永诚侯府声誉扫地,一蹶不振。
而丘禹城,“微澜”的声望却达到了顶点。
不仅洗清了“通敌”嫌疑,更因敢于对抗强权而备受底层百姓和一些不得志势力的推崇。林微,“影子夫人”的名号,在西北之地,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传奇。
一年后,漠北,苍狼部落。
林微站在一片高坡上,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原。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衣袂,猎猎作响。
她身后,是已经发展至三百人、装备精良、煞气冲天的“狼影”卫队。
身旁,是搭狼部落新任的年轻族长□□(老族长在之前的部落冲突中重伤去世),以及杜月娘等一众心腹。
经过一年的经营,她不仅彻底掌控了丘禹城,更通过与苍狼部落的深度联盟,将势力辐射到了漠南广大地区。
她成为了连接中原与漠北地下世界的无冕之王。
财富、权力、武力,她都已拥有。
楚狂回了京城,虽未倒台,却已失圣心,兵权被分,终日郁郁。永诚侯府日渐没落。
大仇得报了吗?似乎报了,又似乎没有那种想象中的酣畅淋漓。
心底那块被仇恨灼烧过的土地,依旧荒凉。
「东家,京城最新消息。」
杜月娘递上一封密信,
「楚狂…?上书乞骸骨,被陛下驳回了。但他称病,已多日未曾上朝。」
林微接过信,却没有看,任由它被风吹走,如同放飞一只无足轻重的纸鸢。
她望着远方天地交接处,目光悠远。
京城,侯府,将军…那些曾经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庞然大物,如今看来,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脚下的路还很长。
中原,漠北,乃至更遥远的西方.
这片广袤的天地,似乎才刚刚在她眼前展开。
她轻轻抚摸着腰间那枚冰凉的黑哨。
娘,您看到了吗?那个曾经最卑微的庶女,没有依靠重生,没有依赖男人,她用她的狠,她的谋算,她从那场毁灭性的羞辱中偷来的力量,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未来会怎样?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从此以后,她的命运,只由自己掌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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