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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者自清
回府的路上,车厢内异常安静。沈砚依旧愤愤不平,低声咒骂着顾晏的目中无人。沈未晞则靠着车壁,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脑海中反复浮现顾晏那双冷冽的眼睛和那句听似关切实则疏离的话语。
萧衍将他们送至沈府门口,临别时,他轻轻握住沈未晞的手,温声道:“今日之事,莫要放在心上。顾晏此人,不过是新官上任,急于立威罢了。”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沈未晞心中的些许不安渐渐平息。她点点头:“我明白,殿下放心。”
萧衍又转向沈屹和沈砚:“今日扫了二位贤兄的兴致,改日我再设宴赔罪。”
沈砚连忙摆手:“殿下言重了,是那顾晏不识趣,与殿下何干?”
沈屹则只是微微颔首,目光深沉,未置一词。
回到府中,沈未晞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她屏退丫鬟,独自坐在窗前,手腕上那对翡翠镯子在夕阳余晖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轻轻摩挲着,想起顾晏看向镯子时那一眼,虽只一瞬,却锐利得仿佛能穿透这华美的外表,直视其背后的利益交织。
“小姐,老爷请你去书房一趟。”知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沈未晞收回思绪,整理了一下衣襟,起身前往父亲的书房。
书房内,沈崇负手立于窗前,沈屹则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面色凝重。见她进来,沈崇转过身,直接问道:“今日在西山,见到顾晏了?”
沈未晞点头,将事情的经过简要叙述了一遍,略去了顾晏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
沈崇听完,沉吟片刻,看向沈屹:“你怎么看?”
沈屹指尖轻叩桌面,声音平稳:“顾晏查皇庄,表面是冲着庄头去的,实则剑指背后之人。那几个庄头,与二殿下府上管事往来密切。”
沈未晞心中一惊。二皇子萧琮是萧衍的兄长,生母早逝,在朝中势力单薄,但近年来颇得部分老臣支持,被视为萧衍争夺储位的潜在对手之一。
“他是要对付二殿下?”沈未晞问道。
“未必。”沈崇摇头,“顾晏此人,回京不过月余,已接连参奏了好几位大臣,安国公、吏部侍郎,如今又是皇庄。他看似四处树敌,实则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背后必有深意。”
沈屹接口道:“父亲所言极是。他今日出现在西山,绝非巧合。皇庄之事可大可小,他选择在我们在场时发难,恐怕也有试探之意。”
“试探我们?”沈未晞不解。
“试探我们沈家,与几位皇子,尤其是与二殿下,有无牵连。”沈屹目光锐利,“也试探三殿下的反应。”
沈未晞想起萧衍当时从容不迫,甚至主动提出回避的态度,确实无可指摘。
“那他对我说那句话……”她下意识地低语。
“什么话?”沈崇立刻追问。
沈未晞只得将顾晏那句“西山风大,小姐衣着单薄,还是早些回府为好”复述了一遍。
沈屹与父亲交换了一个眼神,眉头微蹙:“他特意对你说了这句话?”
沈未晞点头。
沈崇在房中踱了几步,停下道:“此子心思深沉,不可小觑。他或许是在提醒,或许是在警告,又或许……只是故弄玄虚。”他看向沈未晞,“未晞,近日你尽量少出门,若与三殿下相见,也需更加谨慎。顾晏既然盯上了皇庄,难保不会借此生事,牵扯更广。”
“女儿明白。”
从书房出来,沈未晞心绪更加纷乱。她原本以为清晰明了的棋局,因顾晏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平静,暗地里却因皇庄一案波澜暗涌。顾晏雷厉风行,不仅坐实了庄头欺压佃户、逼出人命的罪行,更顺藤摸瓜,查出了庄头多年来向多位宗室、官员行贿的账册。一时间,与皇庄有牵连者人人自危。
然而,风暴中心的三皇子府却异常平静。萧衍依旧按时入吏部观政,待人接物温润如玉,对皇庄一案闭口不谈,仿佛与他毫无干系。他甚至派人给沈未晞送来了几本新出的诗集和一套精致的文房四宝,附信只谈风月,不问政事。
这份镇定,让沈未晞安心不少。她想,或许父亲和大哥多虑了,萧衍行事光明磊落,自然无惧风雨。
这日午后,沈未晞正在房中临帖,忽听前院传来一阵喧哗。不一会儿,知礼急匆匆跑进来,脸色发白:“小姐,不好了!御史台的人来了,说要请大公子去问话!”
沈未晞手中毛笔一顿,墨点滴在宣纸上,迅速晕开一团污迹。她放下笔,定了定神:“为何事?”
“好像……好像是与边军粮饷有关……”知礼声音颤抖。
沈未晞心下一沉。边军粮饷,这可比皇庄的事情严重得多。她快步走出院子,只见前厅气氛凝重,几名御史台的官吏站在厅中,为首之人并非顾晏,而是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官员。
沈屹神色平静,正对沈崇道:“父亲放心,儿子去去就回。清者自清。”
沈砚则怒目而视,拳头紧握,若非沈崇用眼神压制,恐怕早已发作。
沈未晞站在厅外廊下,看着大哥随那几位官吏离去,背影挺拔如松,心中却涌起强烈的不安。她下意识地望向府门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位冷面御史正坐在某处,运筹帷幄,将沈家一步步拖入他布下的局中。
“是顾晏……”沈砚走到她身边,咬牙切齿道,“一定是他指使的!他查皇庄动不了根基,就把主意打到大哥头上!”
沈未晞没有接话。她想起西山之上,顾晏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那个人,确实做得出来。
“未必是顾御史直接授意。”沈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面色沉静,但眼底深处藏着忧虑,“御史台并非他一人之堂。但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父亲,我们该如何?”沈未晞问道。
沈崇沉默片刻,缓缓道:“等。屹儿在军中素有声望,账目也一向清楚,短时间内,他们查不出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阵脚,不能自乱方寸。”他看向沈未晞,“你且回房,此事不必担忧。”
沈未晞依言退回内院,却如何能安心?她在院中来回踱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沈家这棵看似枝繁叶茂的大树,实则根基已暴露在风雨之下。
傍晚时分,沈屹安然回府。他神色如常,只说是例行问话,核查一些往年的粮饷记录,让家人不必担心。
然而,沈未晞注意到,大哥的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大哥,真的无事吗?”她忍不住追问。
沈屹看着她,抬手想如往常般揉揉她的头发,手到半空却顿了顿,最终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无事。只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顾晏此人,比想象中更难对付。他今日虽未亲自出面,但所问问题,句句切中要害,若非我早有准备,恐怕真要着了他的道。”
“他为何紧盯着我们沈家不放?”
沈屹目光深远:“或许是因为沈家树大招风,或许……是因为我们与三殿下走得太近。”
沈未晞心头一震。
这时,门房来报,三皇子府派人送来帖子,萧衍邀沈未晞明日过府,说是新得了一幅名家画作,请她共赏。
沈屹看着那张洒金帖,淡淡道:“三殿下这是在表明态度,安定人心。未晞,你明日便去。”
“可是大哥……”
“无妨。”沈屹打断她,“越是此时,越要如常。你且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沈家与三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未晞捏着那张帖子,只觉得薄薄的纸张此刻重若千钧。她明白大哥的意思,这场风波之中,沈家与萧衍早已绑在同一条船上,没有退路。
她抬眼望向窗外,暮色四合,天空阴沉,似乎山雨欲来。
那位左都御史顾晏,就像这笼罩而来的夜色,冰冷,莫测,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而他与沈家,与萧衍的对弈,显然才刚刚开始。
她这枚棋局中的棋子,又该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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