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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嘱
庄园外面的银杏树在这个季节不算黄透,有几棵半绿不绿的夹在中间显得突兀,连同底下那辆黑色的红旗国礼都特别打眼。
杨择栖的生日是12.23,所以车牌尾号是00023。
他靠在车旁边低头看手机,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冷漠,终于舍得抬头看过来。
才十天不见,范妍觉得有点恍惚,好像他是一座远山上的人,只能观望,如今却走到了你面前。
范妍走过去,什么都没提,只是问了个寻常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回家了。”
“我说我猜的你信不信。”
“猜的?”
杨择栖看她这个样子,似乎不太高兴,说话都幽默了点,“不在家,又没收到你被绑架的消息,来这碰碰运气,真让我捡到人了。”
范妍玩笑说了句,“谁让我每天除了画画学外语,就是为你们服务呢。”
杨择栖薄唇张开,却没发出声音,过了会儿,“骗你的,是赵姨告诉我你在超市被接回家了。”
“难怪。”范妍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
杨择栖把手放进兜里,习惯性摸烟盒,还是没拿出来抽。
范妍今天起得太早,接近四十分钟的旅程,摇摇晃晃地睡着了,到家的时候人还没醒。
杨择栖看时间还早,坐在车里等她。
范妍的头垂在左边太久,脖子酸疼,拧着眉毛睁开眼睛,一看时间,一点钟出的范家,现在都三点了,睡了两小时。
她声音懒懒的,“怎么不叫醒我?”
他只说,“没事,我不赶时间。”
范妍被这句话弄的乱七八糟,她推开车门,没有跟上次一样甩下一句“和平相处”就离开,而是站在车门口等他。
她的白色裙子放在后备箱里,杨择栖特地没拿,所以他手上拿的袋子,是给某位女士买的高跟鞋。
范妍走到玄关处换鞋,跑到厨房去看了眼,赵姨正在忙活,一手拿铲子一手拿调味料,锅里的菜被炒得色泽鲜艳,旁边已经切好了水果,还没来得及端出来。
范妍顺手喂了两个给赵姨,“甜不甜?”
赵姨吃着水果点头,含糊地说,“甜…别烫到你了,赶紧出去。”
范妍笑离开厨房,坐到了沙发上,桌前正放着一本意大利文学名著,她最近在尝试翻译。
正准备打开,她旁边的位置陷下去。
杨择栖把鞋盒打开,这个人送东西都不用什么开场白,却能让人感觉到用心,“不知道尺码合不合适,我觉得颜色调得还不错,你试试?”
范妍现在脚上正穿着一双米色小羊皮拖鞋,也是他买的。
“杨择栖。”很少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还打趣他,“你不会每天在办公室,就琢磨送什么东西给我吧。”
杨择栖觉得这个问题有趣儿,“琢磨不透,您给指条明路。”
范妍比他小,他却自称“您”。
范妍小声回答,“我都喜欢。”
杨择栖都没见过她特别惊喜的表情,归根结底,她见过的好东西多了,对这些没什么感觉。
反而注重情绪补偿,这才是最难的。
杨择栖想让她打直球,“这就是客套话了。”
那她不客套,他会怎么样?“其实我不喜欢那个耳环。”
“因为颜色?”
他要是明知故问,那范妍就不知道如何作答了,思来想去只能不说话,别把最后一层窗户纸戳破了,弄的大家都难堪。
她莹白的小腿被握住,杨择栖脱掉了她的鞋子,用指腹蹭了下她的紫色指甲油,“昨天涂的?”
“对。”
“挺好看。”
范妍眉毛扬起来,“要配那套紫色睡裙。”
杨择栖记得自己没买过睡裙这种私密的东西给她,“没见你穿过紫色。”
范妍顺嘴一说,“那套衣服是吊带大露背的,我只在自己房里穿。”
杨择栖给她穿鞋子的动作停了下,脑海里闪过画面,接着被自己制止。
鞋子挺合脚,范妍站起来走了几步,脚踝纤细,小腿修长,偏偏她像知道自己的优势一样,钟爱高跟鞋。
吃完晚饭杨择栖跟她在后院里散步,她跟他说出差这些天发生的事,唯独没有提合约,这是两个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范妍跟杨择栖生活这三年,知道他受他妈妈的影响,喜欢写书法,也一直有运动的习惯,射击骑行跑步等等,他的时间一大半给了事业,一小半用来维持自律和爱好,能分给她的太少。
今天难得悠闲,杨择栖居然花这么长时间陪她散步,范妍主动问他,“你是不是要去运动了?”
杨择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没呢。”
“那你几点去。”
“你想我几点去?”
“我想你晚点去。”
“你想多晚?”
不知道为什么,范妍觉得他特别顺着自己了,所以得寸进尺,“今天不去行不行。”
杨择栖沉沉低笑,整个眉眼都顺下来,“可以。”
范妍往前走,发丝雀跃地擦过他的手臂。
只要你让我知道你会回应,我就会一直主动。
-
标书做好后内部还要审核,国内国外两头跑,范妍在准备一个油画比赛,每天都要赶去上课,有时候晚上还要上一对一。
直到教师节这天,杨择栖的母亲陈君打了个电话给他,让他回杨家大院吃晚饭。
那天范妍在上外教课,老师是佛罗伦萨美术学院请来的,上课以随性为主,遇到欣赏的孩子就会忍不住拖堂,范妍临近饭点都没出来。
杨择栖几乎是抽出时间来接的范妍。
他把车开到画室门口等她,两三点的时候春光明媚,四点多的时候就开始电闪雷鸣,一场雨来得急,范妍又没带伞。
陈君是某大学书法系的教授,平时都是在学校跟学生过,今年不知道怎么回家过。
杨择栖看着外面嘀哒哒的雨水。
他跟陈君说不回家了。
范妍十几分钟后出教室门了,跟个金发碧眼的白胡子老人站在一起,身后围着乌怏怏一堆人,听他们两个讲话。
范妍一直点头,胸前抱着本书,衣服边缘蹭上了颜色,即使是这样大众平凡的场景,她身上都没有一点烟火气。
仿佛身上那一笔杂乱的颜料都在发光。
有个男生在人群中偷偷关注她,一是因为范妍的长相,二是她手上价值不菲的手镯。
他上次去参加一个珠宝设计交流赛,看见了这个镯子的参赛稿,最终被主办方花高价买走了版权。
今天在现实中看见了实物。
人生能有几次走捷径的机会,馅饼就在你面前,张张嘴说不定就咬住了。
那个男生丝毫没有谄媚,只看得见友好,“下雨了,你用我的伞吧。”
范妍面前多了只拿伞的手,她视线往上,男生五官清秀,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看着人畜无害。
范妍后退一小步,“不用,我家里会来接我,你留着自己用。”
那人执意,“拿着吧,我下次再找你拿。”
“抱歉,我下次不在这里上课了,所以没办法还给你,还是不麻烦了。”
他顺势提出要求,不见半分刻意,“你可以加我一个联系方式,我来找你拿。”
范妍有点明白了,这人是想要联系方式。
屋檐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杨择栖撑着伞走过来,伞缘半遮眉眼,范妍看见杨择栖,也不跟那人多说,走到他的伞下。
她的教养不允许她不打招呼地离开,范妍回头,想到自己要说什么,就想笑,“我老公来接我了,你也快回家吧。”
老公?
杨择栖配合的把手放在她后腰上,“饿不饿?”
范妍真饿了,“想吃芒果糯米饭。”
“回去让赵姨给你做。”
就在拐弯的时候,他回过头,把伞往上抬了点,朝那人微微地点了点头。
伞缘滴着水,他的眉目若隐若现,可以说下半张脸比画室里的雕塑还要完美,清俊里有着成熟的韵味,被注视的时候好像自带重量。
那人愣在原地,感觉自己不自量力。
车子开到杨家府的场地中间,范妍准备冒着雨,想要一鼓作气冲到房里去,杨择栖把她往后一拉,锁住了车门。
等他绕过车头来到车门旁,范妍才走到他的伞下面。
两人并排往里走,伞外的世界一片迷茫,范妍往里躲,站在他清晰的庇护之下。
她进门的时候拍了拍自己的袖子,衣角有点打湿了,正准备抬头叫赵姨,还没出声,就看见客厅里站了个女人,身上穿的薄款的中式提花外套,袖口很宽,头发用一根玉簪子束起来。
一看就是有学问的知识分子,她手背在后面,正看着墙上的一幅油画,是范妍曾经得过奖的作品。
陈君跟身旁的司机说,“小妍画的,挺不错。”
司机不懂这些,“是,颜色配得挺好。”
陈君转头又去看镂空木雕架上摆放的古董瓷盘。
上面写了微楷,一个字不超过两毫米,像米粒儿大小,陈君又说这个字写得挺好。
司机也不懂这个,“很可爱。”
陈君笑得意味深长。
范妍不知道陈君看没看见自己,所以等她把话说完才准备上前打招呼,被杨择栖抢先一步。
他喊,“妈?怎么突然过来了。”
范妍也跟着喊了声,“妈。”
陈君点头,亲切道,“来看看你们,马上就走。”
杨择栖问,“吃过了吗?”
陈君用手拍了拍杨择栖肩膀边缘的雨水,“跟你姑妈吃了来的,送他们的时候经过这里,来看眼,最近忙啊?”
杨择栖回答,“还行,就是经常出差,没时间陪您了。”
“有时间带妍妍回趟家,你爷爷总念你俩。”
杨择栖答应,“我们两个有时间就去。”
范妍跟她算不上太熟,见面很少,陈君身上的书香味太重,感觉不好接近,但对人又是慈眉善目的。
陈君像来参观,逛了一圈就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范妍说,“我送您。”
杨择栖跟出去,把伞给陈君撑开,另外一个手示意范妍站到屋檐下别出来,怕水弄她身上。
她还是出去了,亲手给司机递了把伞,说留着备用,两个人站在杨家府的路牌下看着车开走。
陈君打开窗户朝着两人招手,意思是回去吧。
杨择栖跟范妍回到餐桌去。
赵姨端菜出来,满脸疑惑,“陈老师呢?”
杨择栖说,“走了。”
赵姨想了下,没做声。
范妍看见桌子上多加了四个菜,明白了,陈君本来是要留下来吃饭的。
杨择栖给她夹菜,“我让赵姨加的。”
“嗯。”范妍低头吃饭,心里清楚。
陈君女士跟她有过一段不愉快。
两人结婚第四个月,恰巧碰上春节,没有办法的办法,她得去杨家过年,第一次在外面过年,哪里适应得了陌生环境。
她坐在客厅里跟他们一大家人,陈君每年都是准备过冬的人,那年是写对联,玩投壶,成语接龙……
范妍在国外读的大学,这些东西也懂点,但是跟陈君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第一关就卡住了。
她当时二十岁,脸上藏不住事,一脸懵地坐在杨择栖旁边,结果杨择栖的表妹孟萱就开始阴阳怪气,意思是她没文化,她空有其表,加上孟萱是在自己家,有底气,各种女孩之间的小眼神藐视她。
当时范妍来了点火气,拿自己最擅长的东西跟别人的短板比,还好意思言之凿凿地嘲讽她。
范妍从来不会恼羞成怒。
她在红色的对联纸上写下一排西班牙文,还是书法中的草书,让孟萱把那句西班牙文念出来,就算是自己对出下联了。
一桌人都尴尬地静下来,还真没有一个人懂。
她注意到了陈君脸色不太好,杨家是文化底蕴很深厚的家族,把这种节日看得重,被搅局当然不高兴。
范妍回头看了眼坐在旁边的杨择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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