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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72
他挠了挠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放弃去检查电箱了,干脆一屁股坐回地上,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着那块玉魄。
“好吧好吧,是我不好,光污染太严重,打扰您老人家休息了。”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笑意,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那……现在够暗了吗?您还满意吗?”
玉魄依旧沉默,但周围那种绝对的、连能量流动都停滞的寂静,似乎缓和了一丝丝。
渡云砚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熄灭的灯带,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他放松身体,靠在沙发边缘,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看着窗外遥远的灯火,轻声说道:
“说起来,好久没看过这么纯粹的夜色了。上次看到,可能还是我第一世的时候,那时候晚上除了星星和月亮,真是什么光都没有。”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闻息说话。
“您肯定见过比这更暗、更纯粹的夜吧?在没有人类,甚至没有多少星星的……最初的时候。”
这一次,他感觉到一道极其微弱的意念拂过他的意识,不再是文字,更像是一种默认的、带着遥远回忆的波动。
渡云砚笑了,在黑暗中露出一口白牙。
看来,偶尔停电也不错。
至少,让他这位古老的室友,愿意分享一点点关于“最初”的讯息。
他安心地坐在黑暗里,不再纠结于他那半途而废的星图,开始认真地欣赏起这片被闻息“手动”制造出来的、原始的夜色。
半晌,时痕玉魄才再次发出声音。
“不用叫您。”她幽幽的开口。
虽然她年纪的确很大了,也不知道是眼前这个长生种的几倍,但总之她不想被当成老家伙对待。
永恒那么久,她现在的年龄,在永恒面前也只能算个孩子吧。
渡云砚愣了一下,然后发出大笑声。
闻息:……
自己就不该开这个口。
但渡云砚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与她交流的机会。
“不叫不叫,那我可直接叫你闻息了。”他憋着笑意,抬手轻轻戳了一下时痕玉魄,“你一直在玉魄里,是因为不能出来吗?”
闻息选择跳过了这个问题,而是转而说起别的事情。
“停电不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吗?”为什么他刚刚如临大敌一般。
渡云砚又愣了一下,随即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开口。
“我说闻息……在现在,停电是一件非常,非常,小概率的事情。”
闻息沉默了。
渡云砚见她又没有声音了,试探着开口。
“闻息,你该不会一直在玉魄里……睡觉,吧?”
闻息再次沉默,甚至灵体感到一丝窘迫,仿佛在深沉的睡梦中被骤然移至灯火通明的舞台中央,连最私密的梦境都来不及收起,便被无数目光温柔又直接地凝视。
那份无措,如同月光下不慎被瞧见了真身的山间精怪,一时间竟不知该先护住衣襟,还是该掩住那份被打扰的安宁。
渡云砚见她不说话,再次大笑出声,笑够了才开口问她:
“那你上次醒来是多少年前?我可以友情提醒,现在是星历4372年。”他含着笑意,等着她的回答。
闻息回忆了一下。
“2025。”
果不其然又惹来一阵大笑。
闻息觉得自己给这个人类太多好脸色了。
“人,有什么好笑的?”
渡云砚非要笑够了才肯回答她,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没敛去的笑意:“我只是没想到……我居然还能有幸见到两千三百多年前的……古董。”
闻息:……忍无可忍。
又像是怕她真生气了不理自己,渡云砚补救一般开口:“那……你上次醒过来的时候,跟现在变化是不是很大?”
闻息第一次被气笑了。
她上次醒来的时候,这群人类发展的就已经很先进了,她用了好久才适应生活,然后又再次陷入沉睡。
本以为自己只睡了几百年,谁知道一下子两千多年过去了,自己还面对着一个没见过她上次醒来的那个时代的人。
渡云砚坐在时痕玉魄前面,憋着笑:“闻息……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长生种,不是一般人类?”
闻息:……
难以理解,到底有什么区别,在她眼里一样短暂的生命。
但她选择了顺着这个……长生种。
“行。”
渡云砚听到她的回答,唇角止不住的上扬了一点,换了个放松的姿势坐在她旁边。
“所以……2025年,”他开口,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你们真的还用那种……扁平的、需要用手戳来戳去的‘智能手机’?”
他比划着一个方块的形状,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没有神经接驳?没有全息投影交互?连最基础的意识流输入都没普及?”
闻息的声音隔了一会儿才传来,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嗯。那时,手机很重要。”
“天哪!”渡云砚发出一声夸张的哀嚎,把脸埋进胳膊里蹭了蹭,又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吓人,“那交通呢?不会还靠着四个轮子在地上跑吧?磁悬浮呢?个人飞行器呢?”
“少数实验室有。普及的,是汽车。”
“烧化石燃料?!”渡云砚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远古神话。
“大部分是。”
渡云砚扶着额头,仿佛需要缓一缓。“那……你们怎么获取信息?怎么娱乐?难道还靠……‘网站’?‘应用程序’?”他说这几个词的时候,发音古怪,像是在念某种失传的咒语。
“是。”闻息的回应依旧简短,但似乎对他这种大惊小怪的反应,感到了一丝微妙的……无奈。
渡云砚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问出了一个他纠结已久的问题:“那……那时候的人,会不会觉得……生活很慢?很……不方便?”
这一次,闻息的沉默稍长了一些。
当她意念传来时,渡云砚敏锐地捕捉到那平淡语气下,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回忆的波动。
“不。”她回答,“那时的人,抱怨网速慢,抱怨堵车。但也……习惯。”
她的意念里似乎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地铁里低头看屏幕的人群,深夜写字楼不灭的灯火,快递员穿梭在街巷,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与车辆的鸣笛混杂……
一种忙碌、嘈杂,却又充满某种原始生命力的景象,碎片般地传递给渡云砚。
“习惯……”渡云砚喃喃重复,他试图想象那种生活,没有瞬间传送,没有意识直连网络,所有事情都需要“亲自”花“时间”去完成。
他忽然觉得,那或许并不是一种落后,而是一种……不同的体验。
“那,有什么是2025年有,而现在没有的吗?”他换了个角度,好奇更深。
闻息似乎真的思考了一下。
“安静的夜晚。没有飞行器的噪音。”
“……手写书信的期待感。”
“电影院里的爆米花香气。”
她列举的都是一些极其细微的、感官层面的事物。
这些在渡云砚看来早已被更高效、更沉浸的虚拟体验所取代的东西,从她口中说出,却带着一种失落的温度。
渡云砚不说话了。
他不再追问那些“落后”的科技,而是沉浸在她描述的那些早已消失的细节里。
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只存在于历史资料和闻息记忆中的、粗糙而质朴的时代,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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