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偶尔有点坏

　　周五下午的篮球馆，充斥着运动鞋摩擦地板的尖锐声响、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和少年们充满活力的呼喊。阳光透过高窗，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光柱。
　　邢嘉言所在的队伍正进行着对抗训练。他今天状态极佳，几次漂亮的突破上篮引得场边围观的同学阵阵喝彩。汗水浸湿了他的红黑球衣，紧贴在结实的背肌上，随着他的跑动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线条。
　　“嘉言！这边！”赫忱在底线招手。
　　邢嘉言一个背后运球晃过防守队员，眼神锐利地锁定篮筐，起跳，准备完成一记势大力沉的灌篮——这是他最擅长的终结方式，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统治力。
　　然而，就在他身体腾空，即将把球砸进篮筐的瞬间，落地时脚下却猛地一滑，像是踩到了什么湿滑的东西（也许是之前谁洒下的汗水）。身体失去平衡，他整个人以一种扭曲的姿势重重摔在地板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让整个球场瞬间安静下来。
　　“嘉言！”
　　赫忱和几个队友最先冲了过去。
　　邢嘉言蜷缩在地板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沁出大颗的冷汗。他紧紧咬着牙关，试图忍住痛呼，但左腿脚踝处传来的钻心疼痛让他控制不住地倒吸冷气。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脚踝，那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起来。
　　“别动他！”教练经验丰富，立刻喝止了想要搀扶的队员，“可能是韧带撕裂或者骨折！”
　　混乱中，有人飞快地跑去叫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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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方迟正坐在图书馆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摊着物理竞赛的习题集。和邢嘉言一起准备竞赛的这几天，虽然依旧别扭，但他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思路和方法确实给了他很多启发。
　　笔尖在纸上划过，写下一个个公式，但他的注意力却有些不集中。窗外隐约传来篮球场的喧闹声，让他莫名有些烦躁。
　　“听说了吗？篮球馆那边出事了！”一个刚从外面进来的同学压低声音对同伴说，“好像是高二（1）班那个邢嘉言，训练时受伤了，看起来挺严重的，校医都过去了……”
　　“哐当——”
　　方迟手中的笔掉在了桌上，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发出突兀的声响。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引来周围同学诧异的目光。
　　可他顾不上了。
　　邢嘉言……受伤了？
　　那个在球场上永远游刃有余、在教室里永远气定神闲的邢嘉言？那个几个小时前还和他为了一个竞赛题的解法争得面红耳赤的邢嘉言？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担忧瞬间攫取了他所有的思绪。他甚至来不及收拾摊开的书本，几乎是凭着本能，转身就冲出了图书馆，朝着篮球馆的方向飞奔而去。
　　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篮球馆门口时，正好看到校医和教练小心翼翼地用担架将邢嘉言抬出来。邢嘉言闭着眼睛，眉头紧锁，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那只肿得老高的脚踝裸露在外，触目惊心。
　　赫忱和其他几个队员一脸焦急地跟在旁边。
　　方迟的脚步钉在原地，隔着一段距离，看着担架上那个显得有些脆弱的身影。这和他印象中那个总是带着点嚣张、永远挺拔的邢嘉言截然不同。
　　赫忱看到了他，愣了一下，随即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去。
　　方迟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迈开了脚步，默默地跟在了队伍后面，一起朝着医务室走去。
　　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校医正在仔细地为邢嘉言检查伤处，不时低声询问着什么。邢嘉言的声音很低，带着压抑的痛楚。
　　方迟站在医务室的角落，看着校医动作熟练地清理、冰敷、用弹性绷带进行加压包扎。整个过程，邢嘉言都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只有偶尔抽搐的嘴角泄露了他的痛苦。
　　赫忱凑到方迟身边，小声说：“吓死我了，当时摔得那叫一个重……希望别太严重，马上要打联赛了……”
　　方迟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邢嘉言受伤的脚踝和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上。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有关心，有担忧，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
　　包扎完毕，校医嘱咐需要静养，建议去医院拍个片子确认是否有骨裂。教练和队友们商量着后续的安排。
　　人群稍稍散开些，躺在病床上的邢嘉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门口，终于看到了那个站在角落、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方迟。
　　四目相对。
　　方迟像是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但最终却没有。他看到邢嘉言似乎怔了一下，随即，那双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湿润的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一丝……讶异，然后是一种更深沉的、他看不懂的情绪。
　　邢嘉言对他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摇了一下头，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表示“没事”的弧度，却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僵硬。
　　方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站在那里，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开。直到教练安排好人送邢嘉言去医院，人群开始移动，他才默默地退到一旁，看着担架被抬走。
　　赫忱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担心，那家伙结实着呢。”说完便匆匆跟了上去。
　　医务室瞬间空荡下来，只剩下浓郁的消毒水味道，以及方迟心里那片骤然掀起的、混乱的波澜。
　　他慢慢走回图书馆，收拾好自己仓促间留下的书本。那个浅蓝色的保温杯还立在桌角，里面的茉莉花茶已经凉透。
　　晚上，方迟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上依然是“观星台”论坛的界面。他点开了与“Yan”的聊天框，手指悬在键盘上，却久久没有落下。
　　他想问Yan，如果你现实中很在意的那个人受伤了，你该怎么办？
　　他想吐槽那个家伙明明疼得脸色发白，却还要硬撑着装作没事的样子真是蠢死了。
　　他想说……我好像，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讨厌他。
　　但最终，他一个字也没有打。
　　他只是点开了论坛里一个关于运动损伤康复的科普帖子，认真地浏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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