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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春。
三年光阴,在图南埋首书本间飞速流逝。她已是成绩优秀的学生,眼神里褪去了懵懂,多了份对未来的憧憬。她正在为几个月后的高考做最后的冲刺。
月末,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和水汽。图南撑着旧伞,踩着泥泞的村道回家,肩上的书包里是摞得整整齐齐的模拟试卷,每一张都承载着她对不久后高考的期望。
刚迈进家门,一股熟悉的劣质烟草味扑鼻而来,但其中混杂的一种陌生的、黏腻的气息,让她本能地顿住了脚步。堂屋里,父亲正陪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坐着。那男人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灰色西装,肩线耷拉着,头发抹得油亮,试图遮掩稀疏的头顶。他跷着二郎腿,手指间夹着烟——是邻村的王鳏夫,听说跑运输发了点小财。
“……三万,这个数,不少了。”图南清晰地听到王鳏夫吐出这么一句,话语像秤砣一样,猛地砸在她的心口,让她的呼吸骤然一紧。那感觉,不像惊雷,反而像溺水时灌入胸腔的冰水,寒彻骨髓。
父亲看到她,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图南回来了,这是你王…王哥……他来……来这儿坐坐。”
王鳏夫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女娃娃读书好,有出息。”他目光像黏滑的泥鳅,在她身上打转,“不过,女人嘛,读那么多书做啥?跟了我,以后就在家享清福,不用风吹日晒。”
三万块。他们想用三万块,买断她十余年的寒窗苦读,买断她尚未展翅的梦想,买断“图南”这个名字所蕴含的全部可能。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件商品,在即将增值的前夕,被急于廉价抛售。
图南深吸一口气,直视王鳏夫:“王叔,我的模拟成绩,能上好大学,四年后大学毕业,年收入十二万不成问题”。
王鳏夫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看图南,又看看桌上的牛皮纸袋,手指无意识地磨砂着。三万和十二万,这笔账太简单,简单到不需要拨算盘都能明白。
父亲也愣住了。他显然没想过,女儿读的书能直接换算成这么具体的数字。在他有限的认知里,读书是件虚无缥缈的事,远不如眼前这三万块实在。可现在,女儿告诉他,她一年就能挣回四个三万。
谈话的气氛急转直下。王鳏夫又勉强坐了几分钟,便悻悻地起身告辞。父亲送他到大门口,两人在雨幕里站着说了几句,面包车的引擎声最终消失在淅沥的雨声中。
从那以后,“王哥”再也没来过了。
图南依然每天五点起床,在晨光微熹中背书。只是在家时,桌上总会多了一杯热豆浆,或是书包里不知何时被塞进了一个苹果。父亲还是沉默寡言,但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些她从未见过的东西——不是慈爱,不是骄傲,更像是一个农人,在重新审视一棵他原本打算卖掉、却发现是棵摇钱树的果树。
这笔经济账,父亲,终于算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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