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归途

　　手机那头的沉默短暂却震耳欲聋，谢星衍甚至能想象出许清淮此刻的表情，尤其是那双冷静深邃的黑眸，肯定会因为他的那手机那头的沉默短暂却震耳欲聋，谢星衍甚至能想象出许清淮此刻的表情，尤其是那双冷静深邃的黑眸，肯定会因为他的那句“我需要你”而掠过一丝波澜，或许是惊讶，或许是其他情绪，许清淮一句反问：“你什么意思？”。
　　谢星衍知道许清淮问的是什么，却装傻说正事，“我的意思是，分析报告的撰写遇到了几个关键节点，视频里面没有体现，我只能来问你。”谢星衍左手举着手机，右手食指在信纸上找着标记，“关于视频第三段,我不知道......”可能长时间没涉及联盟事务，也可能连续几天的工作，让他对涉密信息的敏感度有所降低。
　　“谢星衍”许清淮打断了他，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细听之下，似乎比通话初少了几分刻意的揶揄，“电话容易泄密，我现在过去。”
　　“现在？”谢星衍瞥了一眼窗外浓重的夜色，以及桌上电子钟显示的凌晨三点，“许上校，这个时间点造访教堂，恐怕不合时宜。”
　　“联盟的任务，不分白天黑夜。”许清淮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属于指挥官和年轻Alpha的霸道，他看了眼腕上的通讯器，预约通勤火箭的座位，计算一下时间继续道：“大概半个小时吧，请允许我在神圣的教堂喝杯咖啡，神父。”话音未落，电话已被切断，只剩忙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谢星衍握着微烫的手机，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不禁内心吐槽：没等我拒绝就挂电话！五年了，怎么还是这样，决定的事情从来不留商量余地。
　　他认命地起身，右腿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传来微微酸胀感，缓慢挪到房间角落的便捷小厨房，启动新买的咖啡机，咖啡豆研磨的声响和弥漫的醇香，让谢星衍的脑袋清醒不少。
　　不出半个小时，教堂侧门传来极轻但规律的叩击声，谢星衍打开门，许清淮高大的身影裹着夜间的凉意站在门口。他换下了笔挺的正式军装，穿着一身深灰色常服，少了几分威严，添了几分利落，周身那股甜酒信息素似乎也被夜风滤得清冽了些。
　　“冰美式？”许清淮歪头，目光在谢星衍身上短暂停留，最终落在饮料杯上，很自然地伸手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谢星衍的手背，触感竟比冰美式还凉些。
　　许清淮仿佛未觉，径直走向书桌，视线落在摊开的笔记和电脑屏幕上，“哪里有问题？”他抿了一口咖啡，斜眼看了看没有标签的咖啡，怎么有股子糊味，但并未多言。
　　谢星衍走到许清淮身后，右胳膊枕着前面人的肩膀，俯身操作电脑调出视频片段，“这儿“他伸手指截图里面爆炸的蘑菇云，“第三段黑匣子记录显示，爆炸前0.6秒，整体作战区域有异常能量波动，频率特征不像虫族的武器，以我们目前了解到他们科技的现有水平，武器大多以火药为主，和购买的少量核武器为辅。经过分析，我发现这次的武器中有超含量的稀土。”
　　“稀土？虫族星的地质中没有稀土，超含量的稀土...很可疑。”许清淮眉头紧锁，双手交叉，大拇指纠缠转圈。
　　谢星衍迅速点着鼠标，又调出另一份加密数据，“不止稀土有问题，最大的异常是能量频率和五年前在加百列星云，战机传感器捕捉到的频率有高度相似。”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好像在空旷的房间里，微风都能吹散一般。
　　许清淮起身轻倚着桌沿，看身后的谢星衍，胸口剧烈起伏着，“你疯了！私自保留永久机密，你想吃枪子儿吗！”他眉头紧缩，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愤怒，与对面人的平静形成强烈的反差。
　　当事人反而摊摊手很平静，用一双漆黑的眼睛直视星际联盟最年轻的上校，“你已经看过了，要么现在给联盟举报抓我，要么属于包庇罪，必要时候我会把你供出来，以减轻我的刑罚。”
　　许清淮没想到谢星衍会说这样不负责任，甚至不地道的话。他偏头轻笑，随后给谢星衍鼓掌。“不愧是中尉，挖了一个深坑，等着我屁颠儿屁颠儿的往里面跳。”
　　“小子，说明你还是嫩了点儿。”谢星衍弯弯嘴角，他可太喜欢看许清淮吃瘪的样子，“有时间无能狂怒，还不如多看看文件。”随后，他推开挡在电脑面前有些碍眼的高大身形，给右腿换了个舒服的角度坐下，打开第一份文件，进行数据对比。
　　房间内瞬间安静，许清淮俯身凑近屏幕，几乎要将那些数据刻入脑海，“看样子是那个蓝色火焰。”他声音低沉，带着凝重。
　　“是但又不完全是，这次是纯度更高的高能粒子电流，但核心频率高度吻合。”谢星衍放大能量波动图谱，“我推测，可能是同一个技术源头，或者是同一个文明的高精尖技术。”
　　许清淮直起身，双手插兜，带着有些命令的口吻道：“继续。”
　　“还有这里，”谢星衍切换画面，指向爆炸模拟图，“根据监控记录的最初爆心点定位，并非官方初步报告所说的放置战机军火的第三区，而是更深处、更关键的能源区域附近，但给我的资料中刻意模糊了这一点，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为了掩盖能源区被攻击的事实？”许清淮沉吟，“如果能源区被毁，整个空间站的动力系统至少会瘫痪一半，虫族要的是占领土地和掠夺资源，通常不会做这种精细且损人不利己的打击。”
　　“......”谢星衍心头一凛，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觉得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和许清淮的身份，如果自己毫无保留的全盘托出，小孩儿转头把他卖了，他还得乐呵呵替别人数钱。
　　许清淮指了指几个关键数据，“这个数据我有印象，空军部的办公室有收文，但和你的这份完全不一样。”他小声叹口气，转了个目前最重要的话题，“马上天就要亮了，你的经验总结打算怎么写？”
　　谢星衍捏捏眉心，指向旁边几张写满又被划掉的稿纸：“很难下笔，直接陈述的话，领导们听完也就当听完了，纸质版报告别说是不是永久机密，有可能在办公室就被销毁了。但如果写的含糊其辞，既违背了报告的真实性，也对不起那些在爆炸中牺牲的工作人员。”这种两难的境地，让他仿佛回到五年前的抉择。
　　许清淮放下咖啡杯，双手撑在桌沿，将谢星衍半圈在书桌与他之间，没有靠背的椅子让谢星衍的后背紧贴谢星衍的大腿，Alpha身上那股甜酒气息再次变得浓郁。
　　“谢星衍，”他唤道，声音低沉而专注，“你知道为什么高层点名要你来分析吗？联盟里可不缺材料分析的专业人士。”
　　谢星衍半靠在许清淮怀里，抬头时正好发顶磕到上方人的下巴，然后对上近在咫尺的目光，眼神里有着他一时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因为我已经退役了，或者是因为上一篇有关的报告就是我写的。”他智商超高，在拿到通知函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些问题。
　　“我认为都有。”许清淮的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这件事联盟内部高度重视，就连联盟委员会都开了会，或许有人早就知道了原因，但是想让你说出来，这样和他们就没有关联，相关部门也就不用受到批评。”
　　谢星衍沉默了，他并非不懂这些政治博弈和手段，只是离开那个地方五年，刻意远离这些漩涡，几乎快要忘记，这片看似和平的星空下，阴影从未比光芒少。“那该怎么办？”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许清淮伸手，指尖在谢星衍划掉的草稿上点了点，“写两份。一份是要发言的，只陈述基本事实，避开刚刚我们讨论的推论，用来交差。另一份，”他目光灼灼地直视着谢星衍的眼睛，“写下你所有真实的判断、疑虑和证据，包括对能量异常、爆炸点不同还有其他的，这份报告我来保存。”
　　谢星衍蹙眉：“这不符合规矩，万一被发现，别说上校的位置，你一定会上军事法庭的。”深知联盟法规的他，还是会对许清淮有着下意识的关心。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许清淮对谢星衍的绝对信任和托付，仿佛瞬间将两人拉回了当年在狭小驾驶舱内生死与共的时刻，“我现在需要的是真相，不是循规蹈矩。你分析出的这些东西，足够让我启动更高权限，能在暗中调查一些事情，你离开的这些年，联盟变了很多...”
　　许清淮的手抬起放到谢星衍光洁的脖子上，掌心是凸起的喉结，谢星衍咽口水，喉结就会向上滑动，他无意识地用大拇指指腹摩挲怀里人圆鼓鼓的大动脉，被谢星衍用手打下去。他微笑着说：“你摸我颈动脉，很难让我不怀疑在写完报告之后，你要灭口。”
　　好像谢星衍的玩笑并没有缓解紧张的氛围。
　　许清淮退开一步，给谢星衍足够的灯光，“你还有几个小时，我约了通勤火箭，等你写完一起走。”
　　谢星衍专注地开始敲击键盘。
　　许清淮则安静地靠在窗边，望着窗外东边升起的太阳和西边落下的月亮，偶尔抿一口被冰块稀释的冰美式。房间里只剩下键盘清脆的敲击声和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一种奇异的、久违的宁静笼罩下来，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和横亘在两人的隔阂。他们不是见面就打嘴炮的冤家，好像又成为了战友。
　　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为房间镀上一层淡金时，谢星衍终于敲下了最后一个句号。他将两份报告分别加密存好，一份储存在联盟的加密光碟中，另一份保存在U盘里。
　　许清淮快速浏览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换身正装，我们坐通勤火箭回去。”他走向门口处，留谢星衍洗漱。
　　谢星衍穿戴整齐，走出房间，看到在不远处吞云吐雾的许清淮，“许上校，我们可以出发了。”
　　许清淮掐灭点燃了一半的香烟，又呼扇了一下周围的空气，不想让谢星衍闻到呛人的烟味儿，他没想到谢星衍会穿行政夹克，手里提着黑色公文包，公务员的气息扑面而来。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谢星衍歪头表示疑惑，他从许清淮的眼神中看到了嫌弃，低头看看自己的穿搭，明白了。“不就是行政夹克配公文包嘛，我以前也这么穿，很正式的。”谢星衍揪揪袖口，又扯扯下摆，“就是压箱底好多年，有些皱巴，但肯定是干净的。”
　　“确实正式，一瞬间想起了之前的老领导。”
　　谢星衍抿嘴笑了笑，拍拍许清淮的背，“走了，还要去你办公室打印纸质版的报告呢，流程不能出错。”
　　新的一天已然来临，他和许清淮走向阳光，而他清楚地知道，某些过往和真相，以及情感，都再次闯入自己的世界，重返联盟似乎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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